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 王偉潔
具有數據壟斷優勢的平臺企業之間可利用數據資源和算法制定壟斷協議,以聯合高價售賣產品和服務,并利用數據優勢進行鞏固。例如,2015年,美國海報零售公司和同行公司Trod Ltd.因涉嫌聯合開發執行動態定價的大數據算法而被反壟斷調查。此外,具有高數據流量的平臺企業迫使平臺相關從業者參與并執行壟斷協議。以網約車平臺Uber涉嫌在網約車司機之間實施壟斷協議而被起訴的事件為例,Uber開發了以大數據算法為核心的定價軟件應用,并強制要求司機同意相關應用條款參與合謀獲利:司機通過Uber平臺收取車費,Uber平臺則基于Uber的定價算法為所有的Uber司機設置車費,從而導致Uber司機間無法開展正常的價格競爭。
基于數據壟斷優勢的平臺企業采取了一系列商業行為,試圖將大量用戶個人數據轉化為可實現商業變現的數據資產。一是基于數據控制的排名或競價行為。例如,百度通過爬蟲技術獲取到大量搜索數據,成為網頁搜索領域的開拓者,但在發展后期,卻利用自身數據壟斷優勢實施競價排名行為,獲取廣告利潤,而不再專心提供高質量的搜索服務。二是基于用戶畫像的精準推薦及殺熟行為。平臺企業基于能夠準確反映用戶產品使用、消費習慣的數據,分別為不同用戶定制了個性化服務模型:包括向特定用戶傳播極具針對性的產品廣告,以降低無效的宣傳損耗,提升品牌的投資回報率;為不同群體設置不同價格以獲得超額利潤,如百度糯米的電影卡的非會員原價甚至比會員折后的價格更低、滴滴打車老用戶價格反而比新用戶更高。三是基于數據持有優勢的搭售行為。將數據與數據分析服務捆綁出售,以此來增強其在數據服務市場上的競爭優勢,如國內某大型平臺企業曾以數據安全為由將云數據使用和云服務進行關聯捆綁出售。
首先,從妨礙競爭對手獲取數據資源角度看。例如,國內外各大短視頻平臺在與頭部高流量創作者簽約的合同中約定要求,只能在一家平臺上提供勞務;谷歌與第三方網站簽署排他性合同,禁止第三方網站的搜索結果頁面上出現谷歌競爭對手的任何搜索廣告,以防止競爭對手獲取相關數據資源。其次,在數據開放中專門限制向特定競爭對手提供數據方面。例如,谷歌禁止社區化移動地圖應用Waze訪問應用程序編程接口(API),迫使Waze轉向根據用戶上傳數據繪制地圖;微信在限制用戶向朋友分享淘寶鏈接的同時,卻大力推廣自身控股的拼多多的廣告。最后,在通過經營者集中手段阻礙競爭對手進入市場占有數據方面。例如,在滴滴收購Uber、美團收購大眾點評后,市場份額分別達到80%和90%,導致短時間內難以有同體量的對手與其競爭數據流量。
具有數據壟斷優勢的平臺企業,不惜以犧牲消費者權益為代價,最大化進行商業謀利。其實施的競價廣告排名行為降低了消費者選擇的可能性,甚至使消費者面臨被推薦虛假產品的安全風險;其實施的大數據殺熟行為,對消費者造成了嚴重的價格歧視,損害了用戶的消費體驗;此外,部分平臺企業實施的數據販賣行為,使消費者個人數據流向黑市,造成了嚴重的個人隱私泄露,并導致消費者面臨因隱私泄露帶來的一系列財產、人身、生命安全問題。
當下數據的獲取已成為進入平臺市場的堅固壁壘,除消費者產品轉化成本、前期數據中心構建及相應服務開發等客觀因素之外,具有數據壟斷優勢的大型平臺企業往往會采取措施進一步提高其競爭者獲得數據資源的難度,以維護自身數據壟斷優勢。包括要求用戶或第三方簽訂排他性條款,制定“二選一”規則妨礙競爭對手獲取數據資源;通過經營者集中(合并、控股或簽訂協議)手段強化對市場數據資源的占有。此類行為直接導致了“大樹底下寸草不生”的平臺市場環境,嚴重扼殺了市場創新能力,破壞了公平競爭的產業生態。如自從BAT等巨頭崛起后,我國互聯網行業鮮有在技術和商業模式創新上能夠獨立發展壯大的平臺企業,即便有一些獨角獸企業如滴滴、美團、快手等,其背后均有BAT的資本力量。

平臺企業常利用數據和算法實施個性化推薦,并僅推薦給人們可帶來商業利益的內容,而不是最適合、最恰當的內容。一方面,爭奪了大量國人尤其是青少年的注意力,易使人沉溺于充斥著娛樂性氣息的短暫快感中,不利于一個真正關心國家命運、政治和前途的人才的養成。另一方面,促成了具有相似認知水平人群的聚合,使群體認知固化、偏見加深,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操縱社會輿論的能力,加速了社會意識形態的撕裂,不利于我國正常思想文化秩序構建以及社會主義價值觀建設。
首先,具有數據壟斷優勢的平臺企業利用數字權利實施壟斷協議、肆意制定市場價格的行為,嚴重擾亂了市場經濟秩序,沖擊了國家經濟政策。第二,基于對我國重要民生領域的海量數據的掌控,平臺企業可通過運用大數據技術對我國經濟趨勢進行預測、報告,或進一步控制人們潛在的經濟行為等,一旦這些數據外泄,將對我國經濟安全與國家安全構成嚴峻威脅。
當前,我國現有的法律制度難以對企業的數據壟斷行為進行有效的規制。例如,現行的《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內容主要是對非技術性短期價格協定、基于獨占優勢而高價銷售商品等傳統壟斷行為,以及虛假宣傳、仿冒商業標識等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約束,無法制約當下平臺企業利用海量數據優勢實施的“大數據殺熟”、“二選一”等新型數據壟斷行為。為此,建議參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指南》,加快對《反壟斷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修訂,將平臺企業實施數據壟斷行為的相關約束內容納入其中,如明確數據壟斷認定原則、具體的處罰規定、數據壟斷統籌監管機構等,并出臺數據反壟斷配套法律法規,完善反壟斷法律制度,積極回應平臺經濟蓬勃發展對市場監管提出的全新命題。

一是組織專業機構對各類商業模式開展數據壟斷行為研究。平臺企業常借由商業模式創新實施數據壟斷,且其數據壟斷行為具有一定的技術性成分,發現并判斷其數據壟斷行為往往具有一定的門檻。因此,應由專業機構持續對平臺企業的商業模式和產品服務機制進行研究,及時發現不合理的數據違規使用行為并通知監管部門。二是完善多部門聯合監管執法機制。數據壟斷具有跨領域性質,需各領域主管部門相互配合,及時同步相關信息、共同制定具有協調性的監管方案,才能有效制約各類數據壟斷行為。為此,建議進一步明確網信辦、工信部、公安部、市場監管局等相關監管部門在數據反壟斷領域的治理權責,并建立跨部門交流合作機制,共同探索全面有效的監管執法措施。三是進一步加大對違法違規收集用戶數據行為的處罰力度。通過約談、罰款、限時停業整改、發布典型案例等多重手段,對平臺企業違法違規收集用戶數據的行為進行有效威懾,從數據收集源頭對潛在的數據壟斷行為進行制約。
數據的生產、收集、流通和使用過程權屬不明確,平臺企業的諸多數據行為邊界就難以界定。為此,建議在厘清不同行業的數據類型和不同場景的數據性質的基礎上,加快數據確權,從數據所有權、使用權和收益權三方面構建數據利益分配模型,明確數據權利邊界,以促進數據資源的合理配置。此外,建議在數據確權的基礎上,積極探索可保護個人隱私安全、可追蹤溯源的數據流通機制,如按照數據權利歸屬明確不同場景中可流通的數據類型、范圍及流通規則等,要求平臺企業借助區塊鏈、隱私計算等技術手段,對數據收集、使用、共享、交易結算等全生命周期過程進行存證。通過加強數據交易、共享等過程的規范管理,推動數據要素流通,防止部分平臺企業利用新技術“網絡效應”獨占數據收益,打破數據資源被圈占的“堰塞湖”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