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
遇見一本書,就像遇見一個人,它的淵博能開闊你的視野,它的睿智會照亮你的迷途,它的有趣可減輕你的孤獨,它的溫暖將撫慰你的不安。而這里就是一座有靈魂、有溫度的圖書館,小意將帶你遇見一本好書,幫你成為更好的自己。
《走出非洲》是丹麥女作家凱倫·布里克森的一部自傳體小說。她筆下的非洲時時給你以震撼,沾染了墨綠、淡藍、蒼白和銀灰色,清晨與傍晚的景致交替上演。
透過文字,你還看到一座坐落在海拔六千英尺的恩戈山麓的莊園。
深夜里,凱倫——一個在莊園餐廳里提起筆暢想的女人,喝著紅酒,靠門邊還立著一位身著白袍的皮膚黝黑的仆人法拉赫,他的臉幾乎與周遭的黑色融為一體。白天,在尚未完工的公路上,她扛起步槍狩獵,眼前的雄獅似乎騰空而起,隨即伸腿撲倒在地。戰火的硝煙在草原的那頭彌漫,她領著一支浩浩蕩蕩的糧食和牛群供應車隊,在向前行進……
原來,一個人可以走過高原,步入深林,飛在一萬二千英尺的高空。
凱倫·布里克森,這位卓越的女作家,出身于一個丹麥貴族家庭,嫁給英國男爵后走進了當時還是英屬殖民地的非洲肯尼亞,成了莊園的女主人,開墾荒地,經營咖啡種植農場。她遇見了非洲原野上飄浮不定的云、原始森林里纏在樹間的猴子們,還有她最真摯的伙伴和愛人。當然,這里也有糟糕的蝗災和長久的干旱。
經歷了十七年的非洲生涯,她的咖啡經營每況愈下,婚姻也早已破裂。最后,她不得不離開這片土地,回到了丹麥。
她瀟灑的步伐丈量了廣闊的土地,晚年的她回憶起在非洲的歲月,一幕幕的景象鋪陳如浩瀚的畫布,她的善良、倔強和悲憫,以及隱隱的優越感,閃現在你的面前。你無法想象這該是怎樣的一個女人,你甚至幻想也要親自涉足遠方,成為像她這樣的人,才不算虛度此生。
伙伴和戀人
在凱倫平靜的回憶敘事中,你看到了百年前非洲的草原和森林,還有斑馬、犀牛和成群的大象。更讓人傾心的是她對非洲這片熱土有著近乎對于故鄉的熱戀,當地的吉庫尤人就是她最交心的伙伴。
卡曼塔有著黑黑的、大大的腦袋,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土著小孩。他宛若細長木棍的腿上長著癰瘡,凱倫花了很多心思才讓他心甘情愿地去教會醫院治療,令人意外的是,一個起初怯懦的,眼神專注而哀傷的孩子,后來成了她的助手,一名頗有個性的莊園廚師。
在莊園已經轉讓凱倫即將離開時,佃農們向她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他們這群同伴還要生活在一起——連帶他們的農具和耕牛。為了滿足他們的心愿,最后幾個月,凱倫奔波在內羅畢和莊園之間,直到政府同意在森林保護區為佃農劃分一塊土地。佃農們以及在這里出生的孩子們都會記住這個女主人,他們深覺,在莊園勞作的日子使自己擁有了更多的尊嚴。
戴尼斯,一個手持獵槍、熱衷旅游和漫談藝術的男人,是她最親愛的伙伴和戀人。你會在后文發現,戴尼斯因為一次飛機失事消失在凱倫的生命里,當她在迷霧中為心愛之人找到最合適的墓地時,她也將心從非洲古老的土地上剜了出來,鮮血在流淌,久久難以愈合。她愈加清楚地知道,真的該告別這里了。
美與善的圖解
凱倫并未一味沉湎于贊美,還有悵惘和反思。
這里的土著不懂所謂的西方文明,他們有屬于自己的最熱烈的篝火、歌詠和舞蹈。他們與自然為伴,坦然地接納生死,會在死后將尸體暴露于野外,獻祭給鷹隼,讓一切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安時處順,頗近于莊子的生死哲學。
面對非洲的巨變,凱倫在思索著動物的出路,為此憂心。 她不無憂郁地在懷念昔日收養的小羚羊——那個高貴得像公主一般的魯魯(意為珍珠)。雙腿纖細伶仃,長著紫色眼睛的魯魯引來卡曼塔的憐惜,他會給它喂牛奶,夜間精心地把它關在屋子里,以防遭到出沒在屋子周圍的獵豹攻擊。過去這么久了,凱倫不止一次在夢中熱切地期盼:不知道回到森林中,尋覓到愛人的魯魯是否還奔躍在霧靄籠罩的溪澗野草間?在魯魯的夢境里,會掠過人與獵狗的影子嗎?
文明入侵,野蠻消弭,這是值得慶賀的嗎?原始森林千億年來維持的樣貌被改變。槍聲在田野里回蕩,一株參天的巨樹應著伐木工人手中的鋸齒倒下,一群鳥轟然四散,猴子開始逃竄。
凱倫用十七年的時間在非洲看到了今后再也沒有看到的新奇、淳樸和厚重。綠野和星空在記憶里一頁頁翻過,從地平線以下緩緩升起的朝陽,驅散了凜冽。佃農們等待餐廳里整點鐘聲響起,看小杜鵑鳥突然“咕咕”地從鐘表里蹦出來,忠誠的法拉赫,以神情專注的臉龐,詢問著《威尼斯商人》里的夏洛克不割肉的緣由……絕不是蒙昧,而是美和善的絕妙圖解。
1937年,《走出非洲》出版。
1962年,飽受疾病折磨的凱倫離世。
1985年,同名電影上映,并于第二年獲得七項奧斯卡獎項及四項提名。
這是一本如非洲高原寥廓的書,深遠,包容。如果你走過那么浩瀚寬廣的土地,如果你見過那么多行色不同的人,那么,你應該知道個體生命的無限可能,生活的豐富華麗。絕不至于幽居在自己狹小的空間,在細微的得失中營營計較,那簡直卑瑣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