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寺

《永恒和一日》是希臘導演安哲羅普洛斯執導的影片,他將死亡與永恒的命題幻化成影像,又將影像譜寫成動人的詩篇。他在影片中發出了一個憂傷卻充滿詩意的疑問:我們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將會面對什么?這一疑問的答案通過一名生命只余下最后一日的詩人——亞歷山大的思緒,在落滿金色細碎光芒的愛琴海面緩緩鋪開。
詩人亞歷山大獨居在一座白色房子內,陪伴著他的只有絕癥、一只狗,以及對面房中以音樂應和著他的陌生人。“我嘴邊有咸味,那是海的味道。”亞歷山大躺在躺椅上,兒時在這座屋旁海里嬉戲的記憶忽然涌上心頭,那是他生命伊始的記憶。在這最后一日里,亞歷山大倏忽動了離開的念頭。他要沿著記憶的脈絡,重拾自己的“生”。他想要將狗托付給女兒,可他面對的是女兒的婉拒與對他的旅程的不解,以及女婿賣掉了他海邊的老房子。他的手里只剩下妻子安娜從前的書信,他將它們交給女兒——愛是他唯一的遺產了。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一個人“生”的意義只屬于自己,而他必須去親自找尋它,完成自己的生命之詩,也就是那首來自19世紀的《解放受困之人》的續寫。
也就是在這一天,那個阿爾巴尼亞男孩出現在他的生命里。越是在生命行將消亡之際,人們越是會被那些鮮活之物所吸引。男孩自阿爾巴尼亞偷渡而來,為了活下去不斷地艱難奔跑以躲避追趕他的警察,他是為了“生”而存在的。亞歷山大與男孩站在生命之線的兩極,可他們的生命在這樣一個灰暗的時空里產生了奇異的共鳴,那是因為“生”而產生的共鳴。在男孩身上,亞歷山大瞥見了他此刻正在追尋的“生”。
老人與孩童,生命的末與初,在他們相遇的一刻奇跡般交疊。亞歷山大為了男孩放棄了自己續寫詩文的旅行,卻從這名阿爾巴尼亞男孩,這一初生生命最純凈、最原始的語言中,得到了他愿意花錢去買的詞語:蔻芙拉,我的小花,放逐者,我,深夜。
亞歷山大不斷想起安娜,想起她的白裙與她的吻,想起他此生愛情唯一的落腳處。我們總在生命結束之際才會追悔莫及地發問:“為什么我一直不知如何去愛?”在生命結束之際,在異鄉男孩的口中,亞歷山大尋覓到了自己追求一生的、那已然流失的美麗語句。
我們在面對死亡時,生變成了一種永恒的命題。但什么才是永恒?對生者而言,死亡是一種時間停滯的永恒;而對死者而言,“生”才是一種永恒:是大海,是記憶,是愛情,是生命的恒久的意義。于是,對亞歷山大而言,他在自己生命短暫的最后一日里,完成了屬于自己的永恒。
(芊芊摘自微信公眾號“空鏡solo”)
《永恒和一日》的配樂,是由希臘女作曲家艾蓮妮·卡蘭德若完成的,詩意的鏡頭語言中穿插濃重的希臘悲劇式背景樂,通過時空交會、詩意的旁白,帶領觀眾探討時間與生命這一永恒的主題。影片中小男孩唱的童謠樸實真誠,不經修飾的歌聲引發人們對生命的思考,直擊觀者的聽覺神經。片中主人公詩意的內心獨白在背景音樂的渲染下,使整部電影的憂傷情緒得到升華,并蔓延至觀者內心深處。那一瞬間,仿佛所有人都懂得了生命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