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岸（外二首）

吳沛

木船在波浪的心跡里尋找縫隙。

水面開闊，密集的皺紋像在試探

這隱秘之徑，注定稍縱即逝

不可還原，亦不可向誰傾訴。

天空跌落，搖晃著破碎的光影

山川一襲青衣，飛身躍入這翠湖

魚群在折疊的峰巒自由攀援。

這被人再次曲解的水世界

蕩漾的愛意，略帶寂寥和煙雨。

具象和虛像，是萬物的兩個反面

我沉思，而湖面則充滿幻想

這被湖水洗浴的思考，反射光

和沉入水底的未知。高低錯落的

詞藻邊緣，潛伏在漢語里的水怪

正探出頭來，卷走飛鳥和日光。

紅火棘

這些植物渾身桀驁

體內，尖硬的鐵粒沙沙作響。

野地里，突然涌出的紅火棘

像浮在暮色上的朵朵紅云。

狼牙般的利齒，粘滿浩浩苦寂

——獨行者腳下的無盡蒼茫。

它們撕裂過閃電與冰雹

秋空中皎潔的星月。紅紅的果粒

仿佛滾滾而來的紅塵

誘人、炫目，但帶著某種宿命。

當牙齒里的狼嚎聲再度響起

一定有一顆流星墜地

一定有一束光穿過冥頑的冬天。

紅火棘的尖刺總是磨刀霍霍

它們用這種方式

——表達恨，同時也表達愛

在它們周圍，山風、云霧、蟲鳴

都反射著帶刺的微光。

這片紅火棘與我四目相對

它們的尖刺刺穿鳥鳴和余暉

那些紅果，孤寂地燃燒。

神話

夜空，明月高懸

這浮游在遠古的海螺，抑或扇貝

身后是平緩而遼闊的廣宇。

多么遙遠，我的想象尺度很小

它又是那么近，總是如影隨形

故鄉與他鄉，停頓童年的月光。

搗藥聲清晰可辨，祖母口中

吳剛揮動斧斤，砍伐桂樹和永夜

這聚散倏忽的悲傷，懸掛在高空。

斫木聲傳來，嫦娥的眼淚

濺起了河漢星辰。眾多

不可見的事物，光芒一一隱退。

而蟾宮，這顆粒飽滿的糧倉

寄居在愛情里的神話閃著幽藍。

先民們在獸皮里掙扎呼喊

他們用神話哺育著人類的幼年。

但現在，大地上到處都是鐵器

——那些被神話創造偽裝

又回過頭去馴服了神話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