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高度

羅宏濤

每屆奧運會都會留下不少卓越，都會誕生許多紀錄。有一些發生在萬眾聚焦的賽場，早早地就被人們的目光鎖定，只等發生的那一刻，瞬間沖上熱搜，也就此寫進更多人的記憶。比如清華大學學生楊倩射落首金，“蘇神”百米飚出9秒83，14歲的全紅嬋出神入化的滿分。還有一些，在人們或多或少忽略的地帶，亦或是少了金牌的標注，不那么奪人眼目，也少有人知，不過，這并不影響它們的分量與價值。

當董棟登上蹦床男子決賽場地時，這位老將面對的是他前三次奧運之旅都未出現過的嚴峻局面。從2008開始，連續三屆奧運會，中國男子蹦床都是兩人同進決賽。這一次，隊中擁有世界最高難度的頭號主力高磊受腰傷影響，預賽摔出網外而出局。董棟盡管預賽拿下了全場最高的完成分，但難度和高度兩項得分的劣勢，讓他僅排名第五。此前的三屆奧運，他在預賽中從沒低于前三。他曾經是蹦床世界的難度王，并在那一階段奪取了倫敦奧運桂冠。

再杰出的運動員也難以抵擋歲月無情，到了32歲，他已經很難比那些正值巔峰的年輕人跳得更高、做得更難。倘若依照理論實力，董棟排不進前三。但他有能力迫使對手犯錯。倒數第五位出場，完成質量之高難有人及，位移分接近完美，董棟的表現給后面的登場者明顯造成壓力，幾位預賽高排位選手顯出肉眼可見的緊張，發揮都打了折扣。最后登場的預賽頭名利特維諾維奇也幾度落在彈網邊緣，靠著世界頂級的難度和彈網高度上的優勢，才在總分上超過董棟。

一枚銀牌標注的這場比賽，董棟給自己打了200分，那份完美與獎牌的成色無關。在里約，董棟成為蹦床第一位三屆奧運獎牌得主，在東京，他將紀錄推高到了四屆。十幾年間始終保持世界頂級，“偉大”二字是國際體聯給予他的榮耀桂冠。他還有一項傲人紀錄：在2007至2018的連續九屆世錦賽上都獲得金牌，這在中國體壇絕無僅有。

就在董棟奪牌的同一天，帆板賽場先后兩次升起五星紅旗。相比女子帆板盧云秀的金牌，畢焜的男子銅牌受到的關注明顯少了很多。他拿到的是中國帆船帆板首枚男子項目的奧運獎牌，整個亞洲男子帆板，此前從未有人做到。畢焜的起航不算太順，前幾輪基本在10名左右，第六輪原本拿到第七，卻有選手抗議他碰撞，被取消了成績，排名滑到第12位，那一夜他幾乎徹夜未眠。再起航時，畢焜努力摒除心中焦慮，專注于自己的風帆和遠處的終點，竟然首次率先抵達。這也成了關鍵轉機，后面幾輪他都位居前列，排名不斷提升，以第五位次進入獎牌輪。最后一輪，之前排名領先者中有三人犯規，畢焜最終在總積分上沖到了第三?；赝徊ㄈ鄣馁惓?，畢焜應該感謝在第六輪遭遇重大挫折后毫不氣餒全力揚帆的自己。26歲，在帆板運動中實屬朝陽年華，畢焜很自然會將目光投向3年后的巴黎。

31歲的黃雪辰已將她最后一場花樣游泳國際大賽留在了東京。且不說這個周期里前所未有的高強度體能訓練帶來挑戰，單是疫情下一年半的封閉訓練，對一位家有幼兒的母親來講，就已經是難言的疼痛。每逢有采訪，隊里總會叮囑記者，別對黃雪辰提起有關孩子的問題，那會觸動她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但心有脆弱的黃雪辰堅定選擇了去完成那段漫長煎熬。集體和雙人，兩枚銀牌，和上屆的里約奧運會一樣。不一樣的是與獨霸冠軍多年的俄羅斯之間，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接近。在黃雪辰看來，前輩一步步的前行，才讓今天的自己及伙伴們走到了逼近巔峰的位置，她這一代的使命是為將來的登頂再添一級臺階。東京之行，黃雪辰將自己的奧運獎牌累積到了7枚。很多人或許并不知道，這個數據與俄羅斯花游女皇羅瑪什娜并列歷史第一;在中國體壇，則與跳水隊吳敏霞并排首位。

不是所有的杰出都能贏得萬眾矚目，也并非所有的紀錄都會被人記住。但就像那些矗立于偏遠地帶的山峰，不會因人跡罕至而失去它的高度與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