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 銎

Q:記 者
Z:張喜鵬
張喜鵬,西安市人,祖籍河北省保定市。1962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從事部隊文化工作;1965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66年任部隊政治部文化干事兼師文工隊隊長、作曲及音樂歌舞編導;1969年春節,曾任中央慰問團演出一隊隊長,赴巴基斯坦慰問援巴5 萬筑路大軍。1978年8月,轉業到陜西省音樂家協會;1979年任協會辦公室副主任,后任辦公室主任、黨支部副書記、黨組成員、副秘書長、對外聯絡委員會副主任等;1989年8月4日評為副研究館員。
主要歌曲創作百余首,其中:《真像一對親兄弟》獲全軍優秀作曲獎,《田野上開著兩朵花》獲文化部、農業部農村創作歌曲優秀獎,《甜甜的葡萄溝》獲陜西省創作歌曲優秀獎等。創作大型歌舞劇《羅光燮》一部,獨幕歌舞劇、舞蹈《聾啞人高唱“東方紅”》等20 余部。撰寫發表音樂評論、隨筆約計八萬字散見于《人民音樂》《解放軍報》《音樂天地》等。曾組織接待俄、美、英、法、德、奧、日、意、印、港、臺等國家、地區音樂團體在西安舉辦音樂會及學術交流活動。1989年組織陜西民間音樂藝術團參加了加拿大溫哥華民間音樂藝術節。參與負責組織了“貝多芬九大交響曲音樂會”“西北音樂周一長安音樂會”“海峽之聲音樂會”等大型音樂活動。
Q:您從小喜歡唱歌,長大后的理想是當一名歌唱家。可陰差陽錯您入伍成為了一名部隊文化干事。講講您的經歷吧?
Z:1962年,我準備報考西安音樂學院聲樂系和北京廣播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當時志愿都已經填好了。可風云變幻、邊關事起,中印邊境局勢緊張,加上臺灣當局對大陸虎視眈眈,我們國家第一次在城市中學中征兵。我所在的學校西安高中共有52 人應征入伍,懷著對祖國的赤子之心,我寫下血書,義無反顧的放棄高考遠赴新疆軍區!
小時候我聽的最多的就是咱們的陜北民歌,耳濡目染,自己就開始慢慢學著唱了起來。后來,國外的音樂慢慢進入到了我的視野,音樂出版社的《外國民歌200 首》、上海文藝出版社的《簡明音樂辭典》這兩本書,我整日懷揣在兜,都翻爛了。放了學,我不是鉆在新華書店的音樂書叢中,就是泡在陜西省歌舞劇院里,只要有演出我就去看,交響樂、歌舞劇、音樂劇我都喜歡。除了唱歌,我還喜歡文學,愛朗誦。記得上中學的時候,西安廣播電臺組織了一次播音培訓班,邀請西安話劇院著名演員李越老師專門給我們授課,所以我的第二志愿一直想考北京廣播學院的播音系。后來當兵了,學童時的理想都拋在腦后,一心想著報效國家!

Q:當年的場景一定還歷歷在目吧?
Z:當時中印邊境局勢緊張,硝煙燃起,新招入伍的新兵進行應急訓練,每人扔一顆手榴彈,打六發子彈,作為第二梯隊補充戰斗力,當兵不到兩個月就上喀喇昆侖山,奔赴前線了。我所在師的前身是具有優秀光榮革命傳統的359 旅部隊,現被稱作“天山雄師”。1963年冬,全軍掀起了大比武和大比文熱潮,我有幸成為新兵演員參加了團里的演出隊。1964年,我又接連參加了師部、新疆軍區的匯演,再到全軍匯演。《毛主席的戰士最聽當的話》就是我們首唱的(我是領唱)。《毛主席的戰士最聽當的話》這首歌在中央廣播電臺的“每周一歌”欄目中由我們教唱而流傳至全國,傳唱了近半個世紀。克里木、譚晶等歌手后來都翻唱了這首歌曲。真是事隨人愿,因為這首歌和屢次匯演中的出色表現,我又重新拾起了以前的專長,當了文化干事,專職在部隊里做文藝宣傳,學童時的夢想又慢慢的回來找我了。
Q:從來沒有專業的學過作曲理論知識,對您的創作是否有影響?
Z:這個問題要辯證的看。沒有系統學習過作曲理論知識,在創作的過程中就沒有太多條條框框的約束。自己可以放開手腳,在音樂的意境中自由馳騁,會不由自主地沖破老格局而出新東西。這是好的一面。但在面對大體裁、多聲部的創作時,會感到技術不豐功力不足的困惑。雖有橫向優美動聽的旋律線,卻缺乏豐滿厚重的縱深感。我這輩子最大的憾事莫過于痛失踏入高等音樂學府大門的良機!好在自小對音樂知識、中外民歌、民族戲曲等廣泛接觸,不斷積累打下了基礎,到部隊當文化干事正好派上用場。肩挑部隊繁重的文化工作重擔,在創作實踐的同時,我下功夫刻苦自學《和聲學》《樂器法》《歌曲作法》等音樂理論課程,彌補和跟進了理論上的缺失。就這樣,邊學習邊實踐,從歌曲到舞蹈,從獨幕歌舞到多幕歌舞劇的創作,一步步艱辛地淌過來了。



Q:男聲二重唱《真像一對親兄弟》是上世紀70年代唱紅大江南北的歌曲,直到今天還是不少部隊晚會的保留曲目,這首曲調歡快的男聲二重唱曾被評為新中國成立以來解放軍經典歌曲。1972年第一次參加全軍文藝匯演(蘭州片)便成為最受矚目的節目,一直傳唱至今。請您談談這首歌曲的整個創作過程?
Z:說到《真像一對親兄弟》,那還要從我親自編排晚會說起。當了文化干事后,部隊每年的晚會節目都得由我們完成,包括文字、音樂、排練到最后的演出。我們在新疆地區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部隊與民間的聯絡,維系維吾爾民族地區的軍民關系。在部隊的生活中,有維吾爾族的戰士和漢族戰士(現在仍是這種編制),所以這首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創作出來的。民族戰士和漢族戰士心連心、肩并肩的團結友誼和戰斗生活,是點燃這首歌曲的音樂火種!
這首歌是1971年創作的,我一直有這樣的愿景,于是就找到了我的西安老鄉,同為戰友的郭延光。我讓老郭寫歌詞,我來譜曲。我倆商量了幾個小時,就一拍即合。這首歌很快就寫出來了,也就用了一晚上的時間。之所以能寫的這么快,真的是有感而發,這絕不是靈感,而是創作激情,是部隊生活帶給我們的真實體驗,是真情實感!如果是為了創作而去創作,那這首歌是不會成功的。另外,新疆的民族音樂與漢族的五聲調式是不一樣的,雖然歌曲寫的是部隊生活,但我堅持將維吾爾族的音樂語言元素與具有時代特征的歌曲音調融合在一起,強化音樂感情的和諧度去表述這首歌的主題。

Q:“我叫王小義,我叫買買提……”,《真象一對親兄弟》有深刻的政治思想,也有生動的藝術表達,歌曲所塑造的鮮明而生動的部隊生活,戰士形象。經哈米提和姜炳正兩位歌唱家的深情演唱而錦上添花,給大家留下了更加深厚的印象。
Z:這真的是機緣巧合,天公作美!《真象一對親兄弟》能傳唱至今,我要好好的感謝這兩位歌唱家。哈米提是新疆哈薩克族人,姜炳正是從北京來的漢族學員。兩人最早是新疆軍區足球隊的隊員,后調至新疆軍區文工團。哈米提有著純天然的民族嗓音,高音特別的漂亮,而姜炳正是純正的男中音,音質渾厚飽滿。這首歌感覺就像是為他們倆量身打造的一樣,簡直太合適了!這就叫機遇,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碰到了最合適的演唱者,結果一唱成名。后來,這首歌成為了新疆軍區文工團不可或缺的保留節目。
新疆的民族團結是一個永恒的主題,站在這個基點上,這首歌曲的歌詞生動形象,曲調維漢相融一體,表演形式新穎、演出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獲得了成功。應該說:是寫對了,唱好了,傳開了!

Q:這首歌曲是否還被改編成其他演奏形式的不同版本?
Z:對,現在演奏最多的有大提琴獨奏與重奏,還有單簧管和大管的重奏等。陜西歌舞劇院也曾把這首歌改編成器樂重奏來演出。而今,電視節目中和媒體中,亦有數十種版本的演唱和演奏。

Q:除了歌曲外,您還創作了很多歌劇、舞劇、歌舞劇,都很有影響!能否講講您在這些領域的創作情況?
Z:這些節目在部隊的晚會里占的比重很大,除了保留節目外,每年演出都要拿出新的作品,所以那個時期我創作了很多這樣的作品。四幕歌舞劇《羅光燮》算一個。羅光燮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涌現出的黃繼光式的戰斗英雄,在1962年中印邊界自衛反擊作戰中,他舍身滾雷,英勇捐軀,犧牲時只有21 歲。這樣的英雄值得大書特書!另外,我有幾個舞蹈音樂寫的很有影響,舞蹈《聾啞人高唱“東方紅”》當時在整個西北都很流行,這是一個晚上寫出來的,音樂時長大概十八分鐘,描寫了解放軍的醫生如何在草原上給聾啞人治病的故事,就是純舞蹈和音樂,沒有任何人物對話。還有獨幕歌舞劇《代代傳》《父子爭先》等都頗具特色和感染力。鐵路文工團從新疆烏魯木齊轉回西安后,把這些節目帶了回來,在西安演出了很多場,影響非常大。
Q:從部隊轉業回到西安后,應該有很多藝術團體可以選擇吧?
Z:轉業也是無奈之舉,妻子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為了方便照顧,最后選擇回西安。我當初的想法是,回來后還要繼續從事自己的專業,音樂是我生命的維系,我無法離開。報志愿的時候有陜西省歌舞團、西安市歌舞團可以選,省群眾藝術館、市群眾藝術館可以選,電臺也可以。1978年,正好趕上省音協恢復,組織上把我安排到了音協,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省音協的恢復、重建的工作中。
Q:時間轉瞬即逝,如今您已經退休很多年了。聽說您一直沒有閑著,最近正在做一些關于民族民間音樂傳承的事情?
Z:回想起以前的過往,成就也只能說明過去,應是一瞬間的東西,不能代表多有水平。所以,趁現在還有精力,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想做一些事情。陜西是我的生長之地,新疆是我的第二故鄉,我的音樂創作多是源于這兩地的民族民間音樂。我想選擇幾個課題,準備重訪曾經滋養自己音樂道路成長的地方。比如:新疆的庫車、塔吉克族聚居地帕米爾高原、刀郎樂舞之鄉麥克提等。還有陜西華陰的老腔、延安的陜北說書、西安鼓樂等。通過再度追蹤,去尋覓補遺瀕臨滅絕的這部分音樂遺產,通過深入拜訪,去關注關照即將離世的老一輩民間樂人同胞。因為音樂家的音樂創作離不開民族民間音樂的滋養,當民族民間音樂之根遭遇泯滅就永世不再重生!
當年應征入伍血氣方剛,創作歌曲百余首,歌劇、舞劇、舞蹈音樂等20 余部,在部隊,他是一位受人尊重的作曲家。熱愛自己的創作事業,用自己心中的真情譜寫音樂、用動聽的歌曲打動著千千萬萬的觀眾。身在異鄉卻一直心系故土,他毅然決然轉業回到西安,全身心投入到了陜西省音樂家協會的恢復、重建和發展中。作為一個藝術家,他展現了應有的氣質和素養,步入晚年他還不忘發掘和探索即將逝去的民族民間音樂。張喜鵬說:“我本來自人民群眾,我應該盡自己所能回報社會、服務社會,勤勤懇懇的工作,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傳遞真善美的東西。作為一名音樂工作者,以我有限的精力,為陜西和新疆的民族民間音樂的保護和傳承奉獻出自己的微薄之力。這是我的一個夙愿和一種情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