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的墮落，誰之痛

胡金輝

魯迅先生曾說：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美好的祥子在病態社會中奮斗失敗并最終墮落的悲劇，深深地觸動了我們的心靈。從他的墮落中，我們看到了那個黑暗社會、個人主義奮斗以及其錯位愛情的無望之痛。

祥子的墮落，是黑暗的勞苦社會之痛

老舍出身于大雜院，對于底層百姓的生活，有著比一般作家深刻得多的體會。他理解他們的痛苦與災禍，他懂得壓在他們身上的絕不是個別的、偶然的不幸，而是整個社會沉重的壓榨。因此，老舍在創作《駱駝祥子》時，“要由車夫的內心狀態觀察到地獄究竟是什么樣子”，他不滿足于寫出祥子個人的經歷，而是要“寫出一個勞苦社會”。

祥子的墮落是一場社會悲劇。正是這個社會病胎，才讓祥子成為了個人主義的末路鬼。祥子是個年輕、健康、淳樸的人力車夫，他渴望通過自己的誠實勞動在城市里掙得一份獨立的生活。為了擁有自己的車這一簡單而卑微的目標，他經歷了艱苦卓絕的奮斗和抗爭。但是，處于社會“底兒”上的他，遇上了他無法躲避的各種“點兒”。這些打擊，讓他的夢想一步步破滅，侵蝕了他的勇氣，并讓他的價值觀發生了根本的轉變，讓他由一個有理想愛奮斗的青年，變成了毫無精氣神可言的“走獸”。老舍說：“其實，雨并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祥子的悲劇就發生在沒有公道的世界上，他的車被搶，他的錢被訛，他無奈賣車葬妻，他總是被生活捉弄。他的墮落，并不是因為自己不努力，而是因為社會的不公和黑暗。

老舍通過祥子的墮落，充分地揭示了那個社會的腐朽。他在書中這樣寫道：“人把自己從野獸中提拔出，可是到現在人還把自己的同類驅逐到野獸里去。”正是這樣同類相殘的社會，毀滅了善良、淳樸、有理想、好奮斗的祥子。所以說，祥子的墮落，充分暴露了那個黑暗的勞苦社會之痛。

祥子的墮落，是個人主義的奮斗之痛

祥子的墮落，是一出個人主義奮斗的悲劇。老舍特別強調，祥子是一個個人主義奮斗者。書中這樣說，“為個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樣毀滅個人，這是個人主義的兩端”，祥子最終成了“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祥子有自己的夢想，他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買一輛屬于自己的車，然后娶妻生子，掙一份獨立的生活。為了這個理想，他不懈奮斗。三年辛苦，他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車。但是卻因為他脫離社會，不關心時事，為了錢將車拉到危險地帶，結果連人帶車被兵匪劫走，三年艱辛化為泡影。當他賣了駱駝得了三十五塊錢之后，再次為買車而奮斗，卻天降孫偵探，將他的積蓄詐騙得一干二凈。后來，祥子與虎妞結婚，雖然婚姻并不如意，但終究讓祥子買了車，并有了自己的家。然而，虎妞難產而亡，祥子只能賣車葬妻。生活上的一次次磨難，給了祥子心靈上難以承受的一次次打擊，最終因小福子的死而徹底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墮落成了“走獸”。

祥子的奮斗，從來都是個人獨立的奮斗。他沒有組織，靠的只是自己的誠實勞動。他不愿意“入車夫的轍”，所以與車夫們總是保持著距離，成為孤獨的奮斗者。即便后來“入了轍”，他也并沒有與車夫們團結起來，成為一股與黑暗社會斗爭的力量。

奮斗其實并沒有錯，也不一定失敗，因為這是社會正常發展所必須的。但是，在那個社會中，個人主義的奮斗行不通。在那個黑暗社會中，勞苦大眾唯有團結起來，在先進文化的引領下走上革命道路，打破社會的桎梏，才能翻身做主人，實現自己的夢想。

祥子的墮落與毀滅，正是由于其對社會本質缺乏認識，在那黑暗的社會中選擇了無望的個人主義奮斗，從而被社會所吞噬。這，無疑是個人主義奮斗之痛。

祥子的墮落，是錯位的愛情之痛

祥子的悲劇，其錯位的愛情是繞不開的一筆。與祥子有感情糾葛的主要是虎妞和小福子。對虎妞，祥子是得而不愛;對小福子，祥子是愛而不得。這錯位的愛情，最終以虎妞和小福子的去世而告終。

虎妞愛祥子，但祥子對虎妞并沒有愛情。因虎妞的誘騙，祥子與其結婚。由于年齡不同，三觀不合，兩人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虎妞對祥子是真心的。她看到祥子為了存錢買車而拼命拉車時，幾次囑咐祥子：“你這家伙要是這么干，吐了血可是你自己的事！”這讓我們看到虎妞對祥子發自內心的關懷。她為了祥子離開人和車廠，放棄原有的安逸生活，成為一個車夫的妻子。婚后，她也心疼祥子。他不允許祥子拉車，是不愿祥子辛苦。她希望祥子吃得好，“老不缺著他的嘴，變法兒給他買些做些新鮮的東西吃”。

但，虎妞并不理解祥子。她“不許祥子有任何主張”，什么事都是她說了算。祥子只愿意拉車，但她卻偏不愿意讓祥子拉車。祥子瞞著她偷偷拉車，她卻罵祥子：“不出臭汗去，心里癢癢，你個賤骨頭！”在心底里，她實在瞧不起拉車這一行當——而這被祥子奉為夢想。這一認識的錯位，以及經濟地位的不同讓祥子在這段婚姻中受盡屈辱。

這一段屈辱的婚姻，結束于虎妞的難產而亡。祥子賣車葬妻，再次墮入苦難的深淵。

小福子是祥子理想的妻子。雖然小福子因為生活所迫而沉淪，但是，在祥子眼里，她依然那么動人。書里這樣寫道：“她是個最美的女子，美在骨頭里，就是她滿身都長了瘡，把皮肉都爛掉，在他心中她依然很美。她美，她年輕，她要強，她勤儉。”祥子的心里也有小福子。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是見著小福子，他就能隨便說。小福子一點頭或一笑，都會讓祥子有“家”的感覺。

不過，祥子因為負不起養著小福子兩個弟弟和一個醉爸爸的責任，放棄了與她組建家庭的機會。雖然他跟小福子保證：“等著吧！等我混好了，我來！一定來！”可是，當他終于有了養活小福子的機會時，小福子因無法承受生活的重壓而選擇了輕生。

柏楊說：“一個人的悲劇，往往是個性造成，一個家庭的悲劇，更往往是個性的產物。”祥子的愛情悲劇，源于黑暗的社會，也源于其性格中的狹隘和懦弱。

這樣錯位的愛情及其不幸的結局，最終壓垮了祥子。祥子的墮落，也正是這錯位的愛情之痛。

祥子的墮落，是社會的悲劇，是個人主義奮斗的悲劇，是錯位愛情的悲劇。因此，只有打破那個最壞的時代，我們才能迎來最好的時代，讓個人奮斗成就事業，讓婚姻自主成就愛情，老百姓也才能真正過上幸福的生活。

（作者學校：廣東省廣州市廣東番禺中學附屬學校）

悅讀心分享：

《駱駝祥子》是老舍非常滿意的一部作品，他將它比作是“譚叫天唱《定軍山》”。曾經無比美好的祥子墮落成“末路鬼”的經歷，打動了無數讀者，也引發我們思考：祥子墮落，誰之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