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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與計劃的革命辯證法

2021-09-03 09:21:55張一兵
求是學刊 2021年2期

張一兵

摘要:作為法國情境主義國際的重要成員,瓦納格姆在《日常生活的革命》一書中認為,資本主義導致的異化不再局限于生產活動,而是已經深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在資本主義景觀社會中,人不再是具有創造性的主體,不再是參與性的一員,而是茍生的大眾。為此,瓦納格姆提出通過想象力的發揮打破景觀的統治,通過愛的激情重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通過游戲恢復人的參與性,從而實現日常生活的革命。然而,瓦納格姆并沒有明確的革命綱領,也缺少明確的目標。

關鍵詞:瓦納格姆;日常生活革命;情境主義國際;景觀意識形態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21.02.005

在法國情境主義國際(Intemationale situationniste,IS,1957—1972)的先鋒藝術運動中,有一位典型的詩人革命家——瓦納格姆(Raotll vaneigem)。之所以史上留名,是因為他寫下了在巴黎紅色五月風暴中遭左翼學生熱捧的《日常生活的革命》一書。在這本書中,瓦納格姆認為,在資產階級的景觀社會中,人應該具有的創造性實現、基于真情的交流和人與人共在的參與活動都發生了病變,創造性異化為強暴式的占有,交流畸變為景觀中介了的偽欲望,游戲的參與倒錯為麻木的旁觀,這是支撐茍生的人平庸日常生活的根本。因此,日常生活革命的任務,就是要通過革命性的異軌,徹底打碎資產階級景觀的控制,使人重新獲得主體創造性實現、愛的激情中的交流和游戲的本真參與,這也是讓日常生活成為藝術瞬間的情境建構。

一、實現、交流與參與三者統一的辯證法

瓦納格姆認為,長久以來,人對人的奴役主要基于三種方式,即束縛、中介、誘惑(contrainte,media-tion,seduction)。這三者,構成了強權意志對象化中的“鎮壓的統一體(Lunite repressive)”。在此,他只是抽象地提及這種三位一體,依我的解讀,除去強制性束縛具有奴役的普遍性之外,市場交換的中介和景觀拜物教之下的誘惑,都只是在資產階級世界中才出現的支配方式。準確地講,這個奴役的三位一體,其實是當代資產階級平庸的日常生活的奴役構架。這是瓦納格姆缺少歷史分析的地方。也是在這里,瓦納格姆提及自己打破資產階級平庸茍生,讓日常生活成為藝術的革命機制,即三種激情和三個革命實踐,可以說,這是瓦納格姆對“日常生活革命”最直接的表述。

在瓦納格姆看來,針對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強權意志下的束縛、中介和誘惑的反動三位一體,如果想在打破立在分離基礎之上的平庸的日常生活茍生,就必須重新建構起日常生活革命的生活意志(volo-nte de vivre)。瓦納格姆內心中的生活意志由三種革命的激情,即創造的激情、愛的激情、游戲的激情(la passion de la creation,la passion de lamour,la passion du jeu)構成,這三種激情在平庸的、分離的日常生活中重現一個新的革命三位一體,即實現-交流-參與(la realisation,la communication,la participation)的三重計劃,從而,在資產階級的景觀幻象拜物教中重新建構活著的統一生命情境。

瓦納格姆分析道:“與人類統治人時基本依靠壓迫的三重模式相同,即束縛、使人異化的中介(mediation alienante)和妖術般的誘惑(seduction magique),生活的意志也同樣從不可分離的三項計劃的統一(lunite de trois proiets indissociables)中汲取力量和一致性,即實現,交流,參與。”正好與資產階級景觀意識形態的束縛、中介和誘惑的壓迫三重模式相對,創造的激情打破強制性的束縛,締造了實現的此深受震動,于是他寫信給列斐伏爾,附上了自己關于詩意的零碎思考[題為“詩意斷片”(Fragments pour une poetique)],由此結識列斐伏爾。1961年,經列菲伏爾介紹,瓦納格姆與德波相識并參與了國際情境主義的活動,1970年11月14日退出。代表作為:《日常生活的革命》(Traite de savoir-vivre a lusage des jeunes generations,1967)、《快樂之書》(Le livre des plaisirs,1979)和《關于死者統治生者及擺脫這種束縛給生者的致詞》(L《adresse aux vivants sur la mort qui les govverne et lopportunite de sen defaire,1990)等。計劃;愛情的激情打破了異化中介,締造了交流的計劃;游戲的激情透視了妖術般的誘惑,締造了參與的計劃。喜歡辯證法的瓦納格姆說,這正是日常生活革命方案中的“三重計劃的辯證法(dialectique de ce triple projiet)”,它與客觀的“生產力的辯證法相結合”,就能夠徹底打碎資產階級對日常生活的統治。虧了他還想著要與“生產力的辯證法相結合”,否則,這真的會是一個詩人的觀念游戲節目。

我們一定要注意,在瓦納格姆這里,實現、交流和參與三者統一計劃的辯證法,并不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它就是被資產階級的世界分離和孤立出去的我們曾經擁有的生命活動。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看法。我覺得,瓦納格姆是知道辯證法要義的。這個世界里的壞東西,也不簡單的就是絕對的惡和魔鬼,它恰恰是我們自己生命碎片化和自我分離的結果。所以,日常生活革命的秘密決不會出現在生活之外,而是在我們把被分離的生命活動重新統一起來的進程之中。這是他格外強調實現、交流和參與不可分離的三項計劃的統一(lunite de trois proiets indissociables)的深層意味。也是在這個構境層中,瓦納格姆說:“分離是權力的封地,統一是革命的領地。”所以日常生活革命的統一計劃必須認真分析資產階級分離生命存在的深層原因。

首先,是生命意志中三種激情和三個計劃的自我畸變可能。人的生命進程中的好東西,如果把握不好度,就會向相反的方向變化。這是上帝與魔鬼的辯證法。依瓦納格姆的分析——

實現的計劃產生于創造(creer)的激情,產生在主體性膨脹(gonfle)并希望統治一切之時。交流的計劃產生于愛情的激情,產生在人們在自己身上發現了同一的征服意志(volonte identique de conquetes)之時。參與的計劃產生于游戲的激情,產生于團體協助個人完成實現之時。

你看,實現的計劃來自創造的激情,但如果它不能控制想統治一切的主體性膨脹,它就有可能成為人對人的奴役關系中的束縛;交流的計劃基于愛的激情,但如果它不能放棄愛的征服欲望,它就可能變成滿足私欲的占有;參與的計劃緣起于游戲的激情,這是人類獨有的生命樣態,然而如果不能真的成為一種協力,也就會導致虛假的社會關聯。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并不是憑空捏造出生命的分離,而是利用了人性中積極正面的努力沖動,當主體性創造性、征服欲望和游戲中的英雄精神被不受控制地釋放出來時,它們就會成為分離于生命的魔鬼力量。我覺得,這個排比句式的辯證法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當這種分析脫離資本主義的商品一市場交換關系時,它就會顯得蒼白和單薄。

其次,三種激情和三個計劃的分離與隔絕。在瓦納格姆看來,這正是資產階級世界中束縛和幻象的成因。所以他說:

若將這三種激情孤立開來,它們會墮落變質。若將三項計劃分解,它們將受到歪曲。實現的意志變為強權的意志(volonte de puissance);它迎合威信和角色,在束縛和幻覺的世界中實施統治。交流的意志轉變為客觀假象(mensonge obiectif);它建立在客體關系的基礎之上,它將符號分配給符號學家,并給符號披上一件人性的外衣。參與的意志在人群中組織所有人的孤立,它創建群體幻覺的專制(tyrannie de lillusion communautaire)。

在這一點上,瓦納格姆是深刻的。特別是在資產階級推翻封建統治之后,平庸日常生活中的奴役就不再是簡單粗暴的壓迫,資產階級統治的秘密,就在于將人的生命存在中合理的活動的努力片面地分離和孤立為新的不可直觀的異化。資產階級世界中的束縛、中介和誘惑,恰恰是從生命本己的實現、交流和參與活動的畸變性分離而來的,在這里,每一種原本合理的活動“與其它激情分隔開后,每種激情都自我融合于超驗的幻覺中”:當創造的激情驅動的實現計劃被孤立起來的時候,它就會迎合資產階級景觀控制中的“威信和角色”,這是說,創造的激情如果用于社會角色中追逐金錢和權力的實現中,那原來可貴的生命活動就可能畸變為在“束縛和幻覺的世界中實施統治”的強權意志。當愛的激情落入對象性的占有關系中,交流就會變成虛假的中介,話語和符碼都成了欺騙的外衣,遮蔽住人與人之間真實的交往。當游戲的激情被孤立起來,成為資產階級市場生存的法則時,看不見的手就會無形中支配處于群體的幻象的個人。這是一個肯定與否定的生命政治的辯證法。

隨后,瓦納格姆對人的生命活動中的每一種激情和計劃的畸變和革命可能,都進行了具體的分析。

二、打破景觀他者:主體性的自我拯救

第一方面,是實現計劃的革命性重建。在瓦納格姆看來,每一個時代生成的強權意志,并非天外傳來的惡,而是人自身創造激情和現實計劃的畸變。這是對的。在傳統的宗教神學故事中,神創造世界,于是,在每一個人的內心里,都會存在一種隱性的造物主情結。這是個人生命存在中主體性的根本體現:你模仿神。瓦納格姆說:“成為上帝的欲望(Le desir detre Dieu)存在于每個人的心中,不過直到現在,這一欲望都被用來對抗人類自身。”想成為造物主,這是那個畸變的主體創造性的激情,有時候,魔鬼并沒有傳遞惡,而只是誘發了這種人內心中本來就存在的可能。瓦納格姆認為,這種畸變的激情,正是脫離了交流和參與的偽實現力量——強權的意志(volonte de puissance)。瓦納格姆說:

強權的意志是經過做假的實現計劃(le projet de realisation falsifie),它與參與和交流分割了開來。這是創造和自我創造的激情,束縛于等級體系中,被迫旋轉施行壓迫和制造表象的砂輪。屈辱的威望,權威和屈從,這便是強權意志的操作步調。主角是為角色與肌肉的晉級(promotion du role et du muscle)而犧牲的主角。

當人的創造性和自我創造能力束縛于專制或者資產階級的等級體系中時,這種能動的激情就會轉換為虛假的實現計劃,原本合理的人的實現活動,就會成為一種轉換為物的秩序的野性的創造性(creativite sauvage),即制造權力統治和屈從的異化力量。在這種物的秩序中,個人的創造和犧牲都是為了在等級制結構中的角色晉升,為了地位和金錢而爬上去。特別是在資產階級景觀意識形態所制造出來的飛速旋轉的“表象的砂輪”中,這種野性的創造性和異化存在的實現使茍生的人“不能成為自己,而被人們強加他的照片,他的姓名,各種尊敬的色澤”,為他者的欲望而拼搏和奮斗,從而犧牲生命存在本身。依瓦納格姆的看法,在現代資產階級景觀世界中——

孤立的個人的要求(revendications)總是與官方景觀(spectacle officiel)中扮演的杰出的角色相對應。強權的意志是景觀的意志(volonte spectaculaire)。單獨的個人厭惡他人,蔑視人類,而其自身正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員,是尤其令人蔑視的人。他的攻擊性樂于依靠最為明顯的共同體幻覺(lillusion communautaire),他的斗志表現為對于晉級(promotions)的追逐。

孤立的個人內心里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是他自己本真的需要,而是“官方景觀”制造出來的角色,比如一個CEO、一個部長、一個教授等“杰出的”社會角色之偽欲望。茍生之中的人的奮斗和拼搏,蔑視和攻擊他人,都是為了景觀“共同體幻覺”中等級結構中的上一級角色之位。

當然,瓦納格姆認為,今天已經出現了日常生活革命所需要的個人自我的覺醒跡象。因為,人們已經“意識到了自我拯救(sauver)的必要性,選擇自己作為中心,從主體性出發(depart du subjectif)構建一個世界”。這個從主體性出發,是與景觀角色存在中的從他者出發對立的。我們知道,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在實踐的構序中也提及“從主體出發”,可瓦納格姆此處的“從主體性出發”,卻是個人主體性的自我。這當然是唯心主義的邏輯起點。瓦納格姆對比性地說,不同于官方景觀制造出來的角色存在,在那里,“從他者出發(depart des autres),人們不斷互相追逐,卻從未到達自身。人們重復著相同的被剝奪了意義的舉動。相反,從自我出發,這些舉動并非被重復,而是被重新采用、修正,而后得以理想地實現”。瓦納格姆斗爭的目標非常清楚,就是要打破景觀幻象中他者對個人的支配,消除欲望對象對虛假消費的控制,讓生活回到個人自我的真實的本真狀態。

可是,如何才能徹底打破景觀他者對我們的控制,真正回歸主體性的自我呢?首先,詩人瓦納格姆的絕招是浪漫主義的主觀想象。這是說,每個人都應該用獨立的精神性主觀想象力來打破景觀,以生成全新的個人主體性的創造。這并非瓦納格姆自己的個人想法,而是整個情境主義國際的革命策略。這是“讓想象力奪權”那個著名口號的緣起。在他看來,“主觀想象中純粹的精神的步驟(demarche pure-ment spirituelle de limagination subiective),始終在尋求著實踐中的實現”。個人的主體性觀念改變物化的景觀實踐,革命的想象讓平庸的日常生活成為藝術,這正是從列菲伏爾開始的人本主義構境中的革命浪漫主義。這里的核心策略是讓“主觀性的自我實現傾向”(tendance de la subiectivite a se realiser)發揮作用,徹底打破景觀“被動認同(lidentification passive)的渦輪機”。景觀支配的秘密,在于生產被動觀察和無思接受的受眾,革命想象力的作用就是讓人們恢復自實現的能動性。其次,重建革命的想象力,詩人手中的武器就是掉轉槍口的藝術景觀(spectacle artistique)。這又是一個革命的辯證法實例。瓦納格姆明確提出,“應當分解(dissoudre)藝術景觀的力量,使其裝備成為主觀夢想的武器(larmement des reves subjectifs)。當它們武裝起來后,就不會再把它們看作幻影”。我無法確定,“藝術景觀”本身是不是一個貶義詞,但它經過分解,可以成為革命的“主觀夢想的武器”,分解過的藝術景觀可以用來打破景觀的固有控制。這種藝術移位也就是情境主義的異軌策略。瓦納格姆自己說:“某一天,我應當成為我希望在別人眼中的自己的形象;在景觀中,被我的期望賦予特權的形象應當進入真實。這樣,主觀性便為己所用,使角色和景觀假象(le rule et le mensonge spectaculaire)發生異軌(detoume),它重新將表象投入現實。”景觀生產的機制,是讓虛假的表象替代真實的存在,而異軌后的藝術景觀則會讓表象復歸其位,通過想象力讓主體在積極參與活動中重新獲得創造性。

也是在這里,瓦納格姆大段援引了德波:

這正是德波在他的風潮電影《分離的批判》(Critique de la separation)中所強調的:“一般來說,進入如此組織的個人存在中的事件,確實與我們密切相關,需要我們的參與。通常這些事件恰恰有助于我們發現自己是冷淡的旁觀者,充滿煩惱卻又無動于衷。相反,通過某種藝術位移(transposition artistique)所看到的情境(situation),常常是具有吸引力的,它需要人們成為演員和參與者。這便是應當推翻的或置于腳下的悖論。”

德波的觀點似乎更清楚一些。針對作為日常生活中景觀的“冷淡的旁觀者”的我們,異軌所生成的藝術移位,會讓我們重新成為主動的“演員和參與者”。這是我們通過讓日常生活成為藝術進行的情境建構。正是在這種革命性的情境中,主體的創造性才得以回歸。在瓦納格姆的轉述中,德波的觀點多少有些變形。

當然,瓦納格姆此時也意識到,光憑個人的力量想要回歸主體性,顯然是困難的。“人們不會孤獨地自我拯救,也不會獨自一人自我實現。會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在對自己和世界有了清楚的認識后,一個人會不會在周圍的那些人身上,發現一種與他的意志相同的意志,看到從同一支撐點出發的同樣的追尋?”這是說,主體性的回歸,除去自身的努力,也可以是一個集體協同的努力。他說,每個人的主體性都是不同的,但是,在“在全面實現的意志中卻呈現出同一性”,所以,不可能強求所有人重建主體性的同質性,只能去把握在所有人身上都存在的“激進的主體性”(subiectivite radicale)。這里,瓦納格姆已經想到,重建激進的主體性,需要日常生活革命的“共同戰線”(front commun)。他直接例舉了情境主義革命活動的同盟。在那里,“我的每個朋友都是一個集體,集體也不會忽略自己;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通過為自己采取行動,從而為他人采取行動。只有在這些具有透明度的條件下,真正的參與才會得到加強”。相對于瓦納格姆的個人主觀性,這應該是正確的判斷。

三、愛的激情:交流計劃的革命重建

第二方面,是交流計劃的革命性重建。在詩人瓦納格姆這里,人與人交流的真正動因是愛情(amour)。這種觀點顯然是狹隘的。愛情固然是人的生命存在中最美好的東西,但將它指認為人與人交流的真正動因,卻是片面的。況且,這也不是什么新觀點,早先在費爾巴哈的情愛類本質那里,晚一些在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本體論中,都是將自然性的情愛或者性欲視作人的本質。而且,愛情關系也無法說明人與人之間出現的一切復雜社會關系。從社會歷史進程來看,雖然人與人的自然血親關系始終是現實生活的基礎,但人與人的社會交往關系緣起于勞動生產之間的協作交流,之后才會逐步生成更加復雜的其他社會關系。人類的情愛生活從一開始就不同于動物的生理關系,它會是不同歷史文化構式的結果。

瓦納格姆說,愛情的激情本身具有一種完美的交流模式。或者說,愛情代表了人與人之間真正的交流。這一判斷同樣是片面的。首先,“真正的戀人用夢想和摟抱建立的世界,是一個具有透明度的世界;戀人們希望進入對方心中的每一個角落”。這似乎是說,在非占有性的真正的愛情中,戀人之間是完全透明的,這為進入相互心中的每一個角落創造了條件。其實,在現實生活中出現的青春愛戀中,真正透明的非占有關系會是罕見的。因為,愛情總是處于一定的現實社會關系場境存在之中。其次,不同于創造和游戲,愛情往往通過一種私密性,它可以擺脫“白晝(用于工作和消費),壓抑在黑夜的隱蔽角落,退居于柔和的光線中。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它避開了晝間活動的廣泛操縱”。這是說,愛情總是發生在隱私層面,這樣會使它不像創造和游戲那樣更容易受到景觀的支配。這基本是對的。但是,從愛情關系的實際發生和最后結果來看,每一個時代的社會結構多少都會對黑暗中的愛情產生一定的影響,特別是在前資本主義的階級社會中,對立階級成員之間是很難發生愛戀關系的,魯迅先生就說過,焦大是不會愛林妹妹的。

然而,在瓦納格姆看來,當代資產階級的景觀世界中,“愛情的激情火花在虛假交流的灰燼中熄滅了”,人與人之間真正的交流被異化了,一切關系都顛倒為物與物的關系。這是對馬克思式物化理論的錯誤挪用。

在一個由物神(fe tiches)主宰大多數行為的世界中,不存在真正的交流。在生靈與事物之間,空間受到異化中介(me diations ali e nantes)的控制。隨著權力成為一種抽象功能(fonction abstraite),這些符號不斷激增、互相混淆,需要記錄員、語義學家和神話學家,充當它們的翻譯官。經過訓練,所有者在自身周圍只看見客體,他需要客體化的和客觀的仆人。交流的專家們組織謊言,為死尸的保管者謀利益。

這段表述本身的關系異化批判思想是深刻的。他說明了在資產階級景觀意識形態控制下,出現了一個由“物神主宰大多數行為的世界”,人與物的關系和人與人的交往關系都顛倒地表現為商品一市場交換關系的異化中介關系。其實,從瓦納格姆的愛情關系真的很難過渡到這里的社會關系異化。因為,將一切存在都變成有用對象的物化關系、抽象的權力關系、科學專家的支配自然的關系和語言符碼中的話語關系,都不可能是愛情關系的簡單斷裂或異化。除非,在弗洛伊德的情愛轉移升華論的基礎上,將人類生活中的所有勞作和活動都視作力比多的移情,這才有可能成立。顯然,瓦納格姆根本不管這些可能出現的內里悖論,他從本真的愛情關系,直接跳到對資產階級物化世界中的虛假交流現象的批判:

在只存在事物關系(rapports de choses)的時候談論交流的人們,他們散布著謊言和誤解,使之進一步物化(re ifient davantage)。諒解、理解、同意……這些詞語意味著什么?我在周圍只看到剝削者與被剝削者、領導者與執行者、演員與觀眾,所有人都像彈丸一般受到權力機器(machines du pouvoir)的操縱。

在一個只存在顛倒的物的關系的世界里,茍生的人之間只存在對生活的謊言和進一步加深的相互誤解,于是,所有交流之間的同意、理解和諒解之類的詞語,都會成為權力機器射出的意識形態彈丸。我覺得,從資產階級的物化關系來看人們之間交流關系的異化,這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在何種意義上,被權力機器支配的“剝削者與被剝削者、領導者與執行者、演員與觀眾”之間出現的虛假的交流,會是愛情激情的變異?

顯然,瓦納格姆并不想討論上述這種缺失的關聯性。他開始直接批評資產階級世界中變異的情愛關系。愛情,對于浪漫主義的詩人是至關重要的。瓦納格姆認為,“將愛情自由限制于一紙婚約的卑劣占有中,在特定時刻將其釋放出來,用以滿足通奸的需要,這對于資產階級而言是不夠的;資產階級并不滿足于束縛激情的嫉妒與謊言;它已經成功地在戀人行為的糾葛中分裂了戀人”。意思是說,在資產階級制造的婚姻關系中,本真的愛情關系已經墮落為相互占有的利用關系,戀人之間那種透明的交心已經不存在了:“愛情的絕望并非來自于戀人無法互相擁有,而更確切地說,正因為戀人處于擁抱之中,結果很可能是永遠不能相遇,他們如物品一般互相緊緊抓住。”瓦納格姆說,當你從景觀幻象出發去接觸一個“談對象”的人,“這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客體的關系(rapports dobjets)”。在今天我們看到的“相親”對話中,通常是以“有房嗎?”“有車嗎?”“存款有六位數嗎?”開始的。戀人之間的愛情關系,現在顛倒為物品之間的占有關系,所以,雖然他(她)們會擁抱,但真實發生的只是物質利益的勾聯,作為人卻“永遠不能相遇”。在辯證法大師瓦納格姆這里,“愛情的辯證法(dialectique de lamour)凝固起來,只剩下并排而臥的死者。只剩下客體的關系(rapports dobiets)”。這又是辯證法,在資產階級景觀世界中的愛情和婚姻儀式,可以是非常隆重和奢華的排場,可是,越在景觀商品中炫耀發光,越會只剩下物化中已經死去的縱欲對象。

當然,瓦納格姆要恢復愛情的激情,要使交流從虛假的關系中擺脫出來。他說:“應當使愛情擺脫神話、意象和景觀范疇(ses mythes,de ses images,de ses categories spectaculaires);加強其真實性,使之回復自發性(spontaneite)。”這又是一個理想。

——將愛情的瞬間(moment de lamour)擴展到所有的后續延伸階段,換句話說,即不要將其與其它激情和其它計劃分離開來,將愛情的時刻從瞬間狀態(letat de moment)提高到真正的情境建構(construction de situation);

——促進個人實現的集體經驗(experiences collectives),從而集合各種有資格的伙伴,增加愛情的相遇;

——始終堅持快樂的原則,保持實現、交流、參與計劃的激情特征。快樂是統一的原則。愛情是共同瞬間(moment commun)中的統一激情;友情是共同計劃(projet commun)中的統一激情。

當然,這里的愛情已經是擺脫了“神話、意象和景觀”控制的真正的交流關系了。這種真正的交流,會把愛情從激情的幸福瞬間提升為革命的情境建構。這種自覺的打破平庸日常生活茍生的情境建構,將是一種快樂的集體的經驗,并且是與另外的共同實現瞬間和共同參與計劃相統一的激情。從愛情到革命,就那么簡單的一步。這也讓我們可以進一步理解,為什么“五月風暴”中會出現“我越是談戀愛,就越是想造反”這樣的口號。

四、革命的異軌:恢復游戲的參與本性

第三方面,是人的參與計劃的革命性重建。在瓦納格姆看來,生命中自發性的游戲構成了人的參與和協同的本性,這是長期以來人類社會得以生存下去的重要原因。他甚至認為,即使到了中世紀,封建經濟仍舊包含著游戲的成分,因為,“田園詩般的關系使得鄉村領土組織在純粹經濟上的迫切需要轉向了某種自由;游戲性常常支配勞役、審判和賬目結算”。顯然,這都是瓦納格姆的隨意推斷。他說,游戲是到今天資產階級世界才出現了問題,因為——

經濟需要(necessites de leconomie)與游戲性(ludique)很難相適應。在資金轉移中,一切都是嚴肅認真的:人們不拿金錢開玩笑。封建經濟仍舊包含的游戲部分,將逐步被貨幣交換的合理性(rationalite des echanges monetaires)所清除。實際上,貿易方面的游戲能夠交換產品,這些產品倘若不是沒有共同的度量單位,那至少沒有經過嚴格的校準。然而,一旦資本主義規定了唯利是圖的關系(rapports mercantiles),就無法容忍任何的反復無常。目前可消費物的專政足以證明,資本主義擅長將這些關系強加于各個地方,強加于生活的所有層次。

資產階級的商品一市場經濟規則對金錢的態度是非游戲性的,錢比命重要。所以,在法理性的經濟交換中,客觀發生的一切都不能反復無常和開玩笑,唯利是圖關系背后將會是法律制裁和監獄的陰影,并且,資產階級已經成功地將這種“可消費物的專政”滲透到日常生活的所有層次,也就是說,清除了一切游戲性的生命細節,以至于在心跳之前也要拿出來變賣一下再跳(赫斯語)。在瓦納格姆看來,“資本主義使幾乎全部的日常生活陷入生產和消費的戰斗,抑制了游戲性傾向”,這是因為,游戲的本質是主體性的參與,而資產階級的景觀只需要等待接受虛假欲望的旁觀消費者。為了防止人們在經濟關系中“開玩笑”,“資產階級權力孤立游戲,將它隔離在一個特殊區域中”。于是,主動自發的參與性的游戲,僅僅成了沒有進入社會的孩子們的事情,或者,資產階級也為成人準備一些“經過歪曲并被操縱的形式:競賽、電視游戲、選舉、游樂場”,這是讓人們的參與計劃虛化為空洞的假戲。今天,就是令人沉迷其中的網絡電子游戲。

瓦納格姆明確說,日常生活的革命就是要打破資產階級的經濟法理性的統治,恢復生命存在的游戲本質。這一觀點也是情境主義國際革命游戲觀的基本精神。在《“游戲”的情境主義定義》一文中,德波分析說,革命的游戲正是為了擺脫資產階級那種“為了占有所有物的緊張關系”。游戲情境中沒有任何不變的所有關系,不像所有商業活動的功利目的,在對象化的資本構式中,人在占有物性財富的同時,也被物所占有,游戲的可貴之處之一,就在于它沒有任何粘黏物,沒有剛性的外部資本邏輯筑模,它只是臨時發生的非及物性的場境活動,游戲開心地發生了,這種富有神性的場境存在也會瞬間消失得干干凈凈。情境主義國際建構的“‘游戲的新階段,應該是以競爭的所有元素的消失為標志(La nou-velle phase daffirmation du jeu semble devoir etre caracterisee par la disparition de tout element de competition)”。這是說,情境主義國際關于游戲的新定義,是以消除資產階級商業競爭構式,建設一種臨時性的、自由的流動式生命狀態為明確目標的。瓦納格姆完全贊同德波的觀點,但是他認為,在資產階級的經濟王國中,參與性游戲的唯一殘存處可能就是藝術領域。也因此,以游戲為本性的藝術構成了這一非贏利的享有特權的領域,并且受到一些蔑視。人們常說,在資產階級的科學和金錢的時代,詩人是必死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雖然,藝術不可能真正逃出資產階級金錢的魔爪,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經濟的帝國主義”(limperialisme economique)的確也把藝術轉變為“消費的工場”(usine de consom-mation),但是,“四面受到圍捕的游戲激情”總是在真正的藝術活動的斷層中重新突現出來。他認為,在這一點上,“斷層的爆發以達達為名”(Leruption a non Dada)。在他看來,達達主義先鋒藝術的革命性之一,就在于它恢復了人的生命生活中愛玩的游戲天性。他感慨地說:“在戲言與玩笑的致命斜坡上,藝術將導致認真的精神(lesprit de serieux)在資產階級的光圈下建立的大廈轟然倒塌。因此,游戲如今具有了暴動的面貌(visage de linsurrection)。從此,全面的游戲和日常生活的革命(jeu total et la revolu-tion de la vie quotidienne)混同起來。”這是給達達主義最高的革命性評價了。這是說,達達的革命性在于游戲人生,讓資產階級那種視金錢為命的嚴肅認真的法理型大廈轟然倒塌,所以,全面的游戲態度就是讓日常生活成為藝術的過程,就是日常生活最重要的革命。這應該也是情境主義國際從達達主義那里繼承下來的東西。也是在這里,我們去體會整個“紅色五月風暴”的革命意味,而薔薇花革命就是以游戲人生棄絕資產階級的經濟必然性的鐵籠。

首先,主體性的游戲造就是革命性的異軌。瓦納格姆提出,在日常生活的每時每刻中,人們都或多或少有意識地追求游戲的自由。人的本性是喜愛游戲的,在沒有進入社會生活的規訓之前,孩子是通過游戲來體驗生命快樂的,所以,面對已經被徹底規制化的資產階級景觀世界來說,“只有游戲能夠非神圣化(desacralise),面向無限制的自由。這種游戲便是異軌的原則(principe du detournement),是改變一切為權力服務(sert le pouvoir)的事物意義的自由”。這里,瓦納格姆突然將游戲與情境主義國際的異軌策略鏈接起來,或者說,游戲也是革命異軌的本質,因為,只有游戲才會讓神圣化的等級結構成為笑柄,而異軌則是直接改變權力統治的策略。所以,瓦納格姆說:“異軌——從術語的廣義上來看,異軌是從整體上恢復游戲(remise en jeu globale)。通過這一行動,游戲性統一體控制了固定于等級化局部范疇中的生靈和事物。”可以看到,這本書可能是瓦納格姆比較集中地討論異軌問題的地方。應該說,這是瓦納格姆自己對異軌獨有的見解。瓦納格姆分析道:“異軌是創造性最基本的表現(la manifestation la plus elementaire de la creativite)。主觀的沉思(reverie subjective)使世界異軌。人們改變世界,如同儒爾丹先生創作詩歌、詹姆斯·喬伊斯創作《尤利西斯》一樣;也就是說具有自發性,并且經過了深思熟慮。”異軌,是使舊世界不再在原先的固定軌道上行駛,這是主體創造性最根本的表現,然而,在瓦納格姆的內心里,革命的異軌是一個如同詩歌和小說創作一樣的主觀的事件。為此,瓦納格姆還列舉了他和同伴在布魯塞爾司法宮進行漂移的異軌行為。

瓦納格姆說:“異軌在藝術中創造了自己最初的武器,它現在已經成為所有武器的一門使用藝術(lart du maniement)。異軌最早出現于1910—1925年文化危機的動蕩不安中,逐漸擴展到解體所觸及的所有領域。”異軌最初是先鋒藝術家反抗舊世界的手法,但是它逐漸成為反對資產階級景觀世界的普遍性的斗爭武器。具體說,這一轉變發生在1955年。“德波驚嘆于洛特雷阿蒙在作品中對于異軌的系統使用(lemploi systematique)”,之后,在情境主義國際的語境中,異軌有了自己新的革命含義:

關于這一技術,喬恩在1960年寫道:“異軌是歸功于貶值能力(devalorisation)的一種游戲。文化往事(passe culturel)的所有因素都應當重新進行投資或者消失不見。”最后,在《情境主義國際》雜志(第3期)中,德波重新提及這個問題,他說道:“異軌的兩條根本法則是重要性的喪失,甚至于最初意義(sens premier)的消失,被異軌的獨立因素的消失;同時,還有對有意指作用的另一個整體的組織,它賦予每個因素以新的意義。”

瓦納格姆評論了喬恩和德波在異軌問題上的貢獻。在情境主義國際這里,原先只是詩人“舊瓶換新酒”的異軌成了一種革命性的奪回游戲,這種游戲將使資產階級景觀(“文化往事”)構序起來的一切舊有投資無效,異軌會讓平庸日常生活中所有茍生存在都在解構性的游戲中具有新的意義。瓦納格姆說:“應當將異軌的方法作為消費者的基本知識推廣開來,這些消費者不愿再保持他們作為消費者的身份。”這是說,在資產階級消費社會中的人,可以用異軌的方式,來消解“被售出的、用來對抗自己的商品”魔力。把景觀一消費意識形態對我們的控制反轉為游戲般的活動,異軌是一種“調轉武器對準敵人的藝術”,應該把資產階級消費社會的景觀武器調轉槍口對準資產階級。于是,“創造性沒有界限,異軌沒有終結”(La creativite na pas de limite,1e detournement na pas de fin)。

從今往后:

——在解體的沼澤延伸到的所有地方,異軌自發地擴散開來。可消費價值(valeirs con-sommables)的時代特別加強了組織有意指作用的新整體的可能性;

——文化領域不再是享有特權的領域。異軌的藝術擴展到經過日常生活證實的所有拒絕(tous les refus)中;

——局部物的專政使異軌成為服務于總體性(service de la totalite)的唯一技術。異軌是

最為協調的和最大眾化的革命姿勢(geste revolutionnaire),最適合暴動的實踐(pratique insur-rectionnelle)。通過一種自然運動——游戲的激情——它走向極端的激進化。

異軌的革命作用,一是消除資產階級的消費價值統治,讓經濟算計重新異軌成游戲關系;二是在文化領域中,讓藝術在異軌中復歸于自己對現實的拒絕姿態;三是異軌通過釋放游戲的激情,在等級化的意識形態文化專政中暴動,在大眾化的革命姿勢里讓生命存在回到總體性。

其次,革命性游戲創造對一切統治的徹底拒絕。在瓦納格姆看來,游戲的激情在日常生活革命中的再噴發,意味著人對整個奴役統治制度的反抗,這主要是對資產階級制造的無臉奴役和看不見的等級結構的拒絕。

在被逐出等級化的社會組織后,游戲的激情通過摧毀這種組織,建立一種新型的社會,即真正參與的社會(societe de la participation)。我們即便無法推測人類關系的組織是什么,但也可以預計這種毫不保留地向游戲的激情開放著的組織會呈現出以下特征:

——對于首領(chef)和一切等級的拒絕;

——對于犧牲的拒絕;

——對于角色的拒絕;

——真正實現的自由;

——社會關系的透明度(transparence des rapports sociaux)。

日常生活革命后的社會,拒絕了一切有形的和無形的統治。在這一點上,瓦納格姆明確指出,“參與的計劃導致一種協調性,例如每個人的決定是所有人的決定”:一是新社會將是一個長官必死的時代,在這里,一切等級制和奴役關系都將被徹底廢除;二是“游戲的激情排斥對于犧牲的依靠”,人們不再為什么瘋狂賺錢和“事業的邏輯”(logique du sacrifice)而犧牲自己的生命;三是在游戲的策略性角色中,人們不再為了景觀角色而追名逐利,個人將為他自己真實地“活著”;四是一個人人參與其中、有著透明社會關系的新生活,獲得根本主觀性的意識后,參與計劃增加了人類關系的透明度;最后,在這里,人類所夢想的自由真正得到實現。這真的是詩人的美好夢想。

當然,打碎平庸日常生活的革命戰術并非個人的事情,也是一個革命戰術家的聯盟,這是瓦納格姆已經意識到的事情。他很有信心地說:“摧毀舊社會的意志包含日常生活戰術家的聯盟(federation de tacticiens de la vie quotidienne)。從現在起,情境主義國際(lInternationale situationniste)企圖從技術上進行裝備的正是這種聯盟。戰略集體地構建了革命的斜面(incline de la revolution),建立在個人日常生活的戰術的層面上。”“革命的斜面”象征著向上的復雜斗爭策略,它打破了日常生活茍生的平面,也不是簡單地垂直上升,而是有戰術地聯盟作戰。這是瓦納格姆再一次將自己的詩性浪漫主義與情境主義國際的革命實踐統一起來,在日常生活革命的斜面上共同奮進。

五、走出世界縫隙的薔薇革命

當然,瓦納格姆也意識到,打破資產階級景觀控制的日常生活革命,并不是一帆風順的,“革命的斜面”易滑且可能遭遇歧路。景觀的權力和誘惑,終會被識破,反抗舊世界的怒火隨時隨地都會迸發出來。可是,當憤怒的人們沒有找到走向新世界的入口時,就會掉入一種盲目的破壞性垂直沖動中。在這一點上,我們看到了瓦納格姆的一份奇特的冷靜。我不能確定,這算不算是對之后“紅色五月風暴”中的破壞性沖動的預言。瓦納格姆說,在新舊世界之間也存在著一種縫隙,它會使革命者迷失在一種模糊的激憤和暴力之中。他用詩性話語說:

世界縫隙(Lintermonde)是主觀性的模糊空地(terrain vague),在這一場所中,權力的殘余和它的侵蝕與生活的意志混合起來。——新型天真(nouvelle innocence)解放了內在性的魔鬼,它投射出世界縫隙的模糊暴力,對抗作為其始作俑者的事物舊秩序(vieil ordre de cho-ses)。

這是很難進入的構境層。意思是說,人們對平庸的日常生活不滿,但由于他們并沒有看清新的世界是什么,所以,對舊世界的憤怒也會以舊世界本身的舊有方式表現出來,這就是兩個世界之間的模糊地帶。瓦納格姆認為,新舊世界之間,“存在一種主觀性的混亂邊緣,它受到權力罪惡的侵蝕。在那里,起伏不定的是持久不滅的仇恨、復仇的諸神、嫉妒的專制、受挫意志的不滿。這是威脅到各個部分的邊緣腐化;一種世界縫隙”。在這里,人們用來對抗舊世界物的構序的暴力,只是“內在性的魔鬼”,有的只是無窮的仇恨,所以,“它包含了本質上的殘酷,警察和起義者的殘酷、壓迫和反抗的詩意的殘酷。在景觀性操縱和暴動的使用的中途,幻想者的超級時空按照個人意志的標準,在權力的視角中異常地設想著”。這種反抗既不是舊世界的延續,也不是新的世界的開始,它只是無望的反抗和殘酷的撕裂。在他看來,這是一種逃脫了支配構架的新型的天真。正是這種“新型天真導致對于物的構序的摧毀(destruction dun ordre de choses)”,它一味執著于破壞和否定,“在新型天真中,世界縫隙突然涌出,吞沒了壓迫機制。純暴力的游戲包含于革命游戲的純暴力中”。

對此,瓦納格姆舉了一個現實先鋒藝術實踐中已經顯現的例子,即殘酷戲劇大師阿爾托(Artaud)。在他看來,“阿爾托迷失于唯我論者的狂熱和神奇的思想(delire solipsiste et dans la pensee magique)中”,因為,后者讓“仙人球”把他帶到對景觀社會的批判中,這里發生的批判只是用尖尖的刺戮向罪惡。真是有趣,瓦納格姆竟然還批評別人是“唯我論”。瓦納格姆說,這種在摧毀舊世界的暴力中突然爆發出來的新型天真,帶著煩惱、頑念、仇恨的熊熊烈火和暴虐,世界縫隙似乎是猛獸的藏匿處。這些猛獸由于被囚禁而變得狂躁不安。借助夢境、毒品、酒精和感官的極度興奮,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進入世界縫隙。那里有只求被釋放的暴力,有適合浸沒其中的氣氛,哪怕只是為了達到這種跳躍的和殺人的意識。

在資產階級景觀社會的壓迫下,人人煩惱焦慮,即便滿腔都是“仇恨的熊熊烈火”,也不知道向什么地方傾泄。所以,意識到景觀統治和支配的反抗者,通常都是通過“夢境、毒品、酒精和感官的極度興奮”,來無目的地釋放心中的不滿,這就像“酒神狄俄尼索斯的意識”,用兒童一樣盲目的暴力到處破壞。在這里,“騷亂的紅色黎明沒有分解黑夜的畸形創造物。它為這些創造物披上光與火,散布于城市和鄉村之中。新型天真,是變成現實的不祥之夢”。顯而易見,瓦納格姆這里的表述,都不是傳統的革命分析,而是浪漫的詩句。

瓦納格姆提出,必須堅持日常生活革命的正確道路,不同于簡單的仇恨和盲目的殘酷暴力,打碎舊世界的武器是引導出主體創造性的想象力。可什么是這種革命的想象力呢?他具體解釋說:“想象之物(Limaginaire)是關于可能的解決方法的精確科學(science exacte)。這并不是留給精神的一個平行世界,用以補償精神在外部現實中的失敗。它是一種力量,用以填平分隔內在性和外在性的鴻溝。”這并不是什么科學的解釋。然而不久之后,在五月風暴中就響起了“讓想象力奪權”的口號。

在瓦納格姆的眼里,日常生活的革命之火已經開始向全世界蔓延。“在洛杉磯、布拉格、斯德哥爾摩、斯坦利城、都靈、米耶雷斯、圣多明各、阿姆斯特丹,拒絕的姿態和意識(le geste et la conscience du re-fus)在集體幻覺的工廠中激起激情罷工的任何地方,日常生活的革命都在進步發展。”在瓦納格姆寫書i的時候,并沒有在全世界燃起他所說的革命之火,但在紅色五月風暴之后,它確以左派青年運動燃燒于整個世界。現在,人們對現狀的不滿不斷加深,暴動的火焰照亮了世界的陰暗面,資產階級所制造的等級化世界正在崩塌。瓦納格姆認為,現在,是革命團體認真地提出實質性問題的時候了,比如如何具體地超越工作(d e passer concr e tement le travail),超越它的分工,以及工作與休閑的對立(通過觸及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有意識的激情實踐來重新構建人類關系的問題等等)?如何從具體地超越交換(de passer concr e tement le change,金錢的貶值問題,包括偽幣的破壞,摧毀舊經濟的關系,寄生領域的清算等等)?如何具體地超越國家和異化團體(com-munaut e ali e nante)的一切形式(情境構建的問題,工人自治大會的問題,擔保一切自由并同意取消落后領域的人為法問題等等)?如何從關鍵領域出發,組織運動的擴展以使各處的所有條件都發生巨大變革(自衛,與未解放地區的關系,武器的使用和制造的普及等等)?

這些問題倒真的是非詩化的嚴肅問題了。三個“具體超越”加一個“所有重要任務的巨大變革”,這有些像一個革命的綱領了。一是要超越勞作與分工,并且夷平勞作與休閑的對立,這當然是浪漫主義的想法,因為準確地說,只能改變作為謀生手段的勞作,超越奴役化的勞動分工,沒有了生產過程中的勞作和分工,我們這個周圍的感性世界都將不再存在,何談通過激情重建人類的關系呢?二是超越交換,其實也就是馬克思曾經設想的取消商品一市場經濟,但是消除了舊經濟的新型的物質轉換關系是什么?我們卻不得而知。已經進入現代性生存的人類社會,是不可能沒有滿足人們物質和精神需求的社會活動和交往的。三是超越國家和一切異化團體,用工人自治大會取而代之,說起來是容易的,沒有了國家的社會生活靠什么維系共同體運轉?工人能夠理解先鋒藝術家制造的情境建構嗎?幾個人的情境主義國際,三天兩頭吵架鬧分裂,列菲伏爾用了共同創作的文字,都會受到激烈的攻擊,人們如何指望他們引領著鬧革命,走向“所有條件都發生巨大變革”的日常生活革命?

瓦納格姆并沒有打算進一步認真思考這些問題,他對自己所屬的情境主義國際充滿自信。在他看來——

在正在解體的舊社會和有待組織的新社會之間,情境國際主義提供了一個團體典范,即追求革命協調性(coherence revolutionnaire)的團體。和所有承載詩意的團體(groupe porteur de la poesie)一樣,它的重要性在于,它將作為新的社會組織的范例。因此,應當阻止外部壓迫

(等級,官僚主義化……)在運動內部再次產生。

新社會到底是什么?對此,瓦納格姆總是遮遮掩掩。反對官僚主義和等級制都是對的,情境主義國際為什么是革命的協調者?一群瘋瘋癲癲的藝術家真能夠提出新的社會組織的典范?對此,我是持嚴重懷疑態度的。此時,充滿激動的瓦納格姆還是在想著要發動民眾動亂。他說:“情境國際主義的功能是一種軸心功能(fonction axiale):在任何地方都作為一條軸線,民眾的動亂(agitation)使這條軸線發生轉動,而該軸線通過增加動亂,來推廣一開始就被認可的運動。”這場動亂就是不久之后發生的紅色五月風暴。瓦納格姆最后承認,情境主義國際只是一個制造動亂的精神軸心,面對舊世界,“情境主義者沒有帶著一種新社會而來:說這便是理想的組織,臣服吧!他們僅僅通過為自己而戰斗,并帶著這場戰斗的最高意識,指明人們真正的戰斗是為了什么,為何應當獲得這種戰斗的意識”。情境主義手中并沒有新社會,他們只是戰斗。他們為什么戰斗?就是為了讓舊世界不好過。從五十多年前發生的紅色五月風暴,到后來的占領華盛頓運動,再到今天的黃馬甲動亂,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激進運動,不再觸動資本主義經濟政治制度本身,而只是發泄個人心中的不滿,以緩解無法去除的莫名焦慮。

[責任編輯 付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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