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技術革命帶來“百年未遇之大變局”,社會和傳媒領域發生了深刻的改變。技術邏輯主導下的傳播格局面臨著全面迭代,社會關系按照智能傳播格局剪裁內容,技術要素在新聞傳播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研究技術要素在新時代新聞傳播中的功能,充分利用技術迭代為我國對外傳播的路徑優化和效能提升帶來的紅利,是當下亟待解決的重要課題。
一、對外傳播的現實邏輯:媒體敘事的缺失
新技術蓬勃發展,在新媒體時代大潮中,主流新媒體肩負著生產傳播優質精神內容的崇高使命。講好中國故事應當是所有媒體人義不容辭的責任。近些年,為了講好中國故事,從中央媒體到省級媒體,就如何“走出去”進行了大量的嘗試。與“威脅論”對話,捕捉負面輿情,對中國和平崛起、人類命運共同體進行正面形象構建,這些傳播實踐為中國媒體在世界輿論格局中發揮影響力起到了促進作用。但是,無論是傳播“中國夢”,還是“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在媒體敘事構架中,缺少主體性的對話,因而也就缺失了很多不同的聲音和意識。對外傳播,需要重新看待傳播問題,充分利用他國和民間傳播力量在傳播場域中形成具有效果的聲量,并力爭通過聲量連接承載和構建新的社會化傳播場域,從而讓我國的文化得到更廣泛的傳播和接受,在全球范圍內形成文化理解和價值共識。具體來說,對外傳播要應對整個社會認知結構和習慣的調整,形成多聲量敘事,多圈層融合的敘事構架。
二、重構話語結構:多聲量復調敘事
大量的實踐證明,面對多樣化的世界格局,如果用說服是很難改變和干預他者,通過說服實現多種聲音,單調認識的目的是不符合對外傳播規律的。有效的傳播效果,需要建立復調敘事的共識,重新構建傳播的話語結構。
(一)傳播敘事視角下的復調理論
20世紀前蘇聯文藝理論家、批評家米哈伊爾·巴赫金(Mikhail .Bakhtin)提出復調理論(Polyphonic Principle),巴赫金借用音樂術語“復調”(也叫多聲部),提出“復調小說”的概念,目的是區別獨白型(單一旋律)的歐洲小說模式。巴赫金的復調理論蘊含著很多傳播學的意義。對外傳播中,宏大的主題容易形成獨白式的國家敘事。
主流媒體是我國政策、倡議、構想、主張的重要發聲道,我們積極講述“現代中國”故事,利用東道主的身份積極表達中國立場、提出中國方案,主辦國際性會議、國際性賽事,提倡多方對話,創造“主場外交”模式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例如亞太經合組織峰會、博鰲亞洲論壇、中非合作峰會、20國集團峰會、金磚國家領導人峰會、世界互聯網大會等都產生了較大的國際影響。但是實踐表明,“我們的一些話語概念和發展理念在經過了反復的對外傳播后,難以引起國際社會的認可和接受,即使認同中國話語的國家也難以和中國一同進行話語實踐。”巴赫金認為,復調不是要達成靜態協議的對話,也并非單純的多聲道,而是一個持續動態的過程,其中蘊含著這樣的觀點:單純追求思想一致,語調一致的多種聲音本質上還是“單聲語篇”(single-voiced discourse)。因此,根據復調理論,正視已有問題,實現對外傳播的話語革新,需要改進并超越獨白式的國家敘事方式。
(二)國家敘事中的復調修辭
復調是對敘事中的每一個個體都給予充分的話語權,對話是其中的關鍵,通過對話呈現敘事的意義。對外傳播實踐中,采用復調敘事,和民間甚至他國話語構建對話語境,反省國家敘事的短板,是有效的傳播手段。云南亞洲象北遷事件,西方媒體罕見的對中國媒體做出了清一色的正面評價和報道。ABC,甚至華盛頓郵報,多次強調大象成為中國的明星,BBC曾多次強調中國為保護大象做出的努力,日本朝日新聞全程回顧了大象北遷的全過程。大象北遷報道的風向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差別,因為國際上整體風向動態的原因,在此之前,國際范圍內很多的外國媒體對于中國的很多報道大多都是不實,或者是偏向負面消息的,但這一次在大象事件當中,對涉及到中國的因素,他們反而有了非常正面的消息,并且罕見地給了中國政府一致好評。這次事件中,我們在對話中實現了共同底層情感的話題,保護生物的多樣性;在細微之處通過對話中詮釋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獨立報專門指出大象北遷給我國帶來的損失,我們的報道呈現了村民原諒大象:它一定餓了以及大象大搖大擺的各種橫沖直撞;對話中我們轉換了報道主題,反轉之前的報道,大象事件展現了中國與人為善的優秀文化傳統,而且通過大量的影像資料,視覺呈現了大象睡覺、小象想要玩耍等。
(三)對外傳播中的復調共識
巴赫金認為:“一個人甚至對自己的外表也不能真正地看清楚,不能整體地加以思考,任何鏡子和照片都幫不了忙;只有他人才能看清和理解他那真正的外表,因為他人具有空間上的外位性,因為他們是他人。”以外位性立場反觀自我,還意味著承認多重視角或多重世界,在具體的對外傳播實踐中,體現為重視非國家敘事的多重視角,例如鼓勵非政府組織的對外交流,鼓勵民間的復調參與,探索多聲部、多維度、多形態的中國故事的敘事方式。大象事件說明中國話語只有在與他國話語發生關聯才有意義,也只有將說話者和參與者視為共同的傳播者,共同參與意義的建構,將對話視為過程,在與參與者的互動與交鋒中不斷適應他者語境,而不是為了宣傳而對話,才有可能真正提升我們的國際話語能力,增強大國自信。亞洲象北遷事件中,多元化聲道與國家敘事相互關照,通過復調敘事,兩者相互成就,在對話中獲得長遠發展,積淀深厚的意義。因此,復調敘事目的不是達成共識,是通過多方參與者對話題的分享,讓我們通過別人的眼睛看到更加真實的自己,這樣的歷程,可以讓我們在對外傳播中獲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重構傳播生態:多圈層網絡出圈
“出圈”發軔于飯圈,是指某位明星或者事件,獲得了粉絲以外的社會大眾的關注。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現在被應用到更多的場景,意指特定的事件或者話題溢出原來的領域在社會中發展了新的群體關注。
(一)互聯網圈子的現實社會基礎
圈子是基于人們直覺,情感和情緒的共振基礎上的關系認同。在對重大事件的認識和把握中,圈子之間通過情緒共振,共情體驗,孕育靈感等實現跨圈層的心理連接和相互認同。據CNNIC最新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9.89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0.4%,隨著未成年群體和老年群體陸續觸網,我國近十億網民體量構成了全球最大的數字社會。其中作為結圈基礎的即時通訊類社交應用(以微信、QQ、釘釘等為代表)用戶規模達9.81億,即理論上99.2%的網民都能夠組建或參與相應的圈子。目前“微信朋友圈”的使用率達85%,且連續五年保持在83%以上,即2016年以來,每年參與互聯網圈的人大約有6億。
(二)出圈的媒介生態邏輯
網絡平臺是承載圈子的活動,完成出圈的空間場所。平臺開發的交互界面的各類點擊按鈕,點贊轉發關注評論,都會引發一連串的關系連接,降低固有圈子之間的門檻,以便捷的方式實現社會某一話題的出圈,即不同圈子之間的關注,而且交互界面中的各種點擊按鈕,可以觸發個體愉悅的享樂感。我國市場上可以監測到的客戶端數量達到345萬,像抖音短視頻、快手、小紅書、微博等頭部平臺以文化調性吸引用戶進行快速匹配到大圈層,興趣標簽將用戶進一步垂直細分到群組形態的小圈層。任何一個用戶節點都可以發起的#話題#作為網絡的標配功能,在引導事態發展方面有著重要的作用,從被允許使用話題那一刻,節點與節點之間的網路關系,就為亞文化事件出圈提供了有力的平臺技術支持。#話題#聚集了大量手持話筒的用戶,每個成員都可以根據內部規則和周遭的環境做出反應。
(三)出圈的社會認同
現代社會在數字媒介的催化下已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麥克盧漢的預言,即人類社會在進入電子文明之后將會回到“重新部落化 ”(retribalization)的世界 。在聚合空間,交互按鈕和話題隱藏著流動的控制力,以及對文化的影響,甚至重塑事件的文化屬性,通過開放性的公共對話,形成集體認同。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慶典儀式的畫面及視頻在海外社交媒體上傳播, #cpc100years#迅速成為推特熱門話題,多個國家的網友積極互動,祝賀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祝福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的推文下,收獲數千海外網友點贊和轉發。網絡上各種關于自己的爺爺奶奶輩得到老黨員紀念勛章的曬圖曬文,觀看七一講話的各種場面等等這些都是出圈的話題牽引,我甚至在朋友圈看到一張英國首相和夫人一起觀看的七一講話的照片。墨西哥網友“Carlitos”:幾十年前,我的祖父很有遠見地告訴我父親:“中國將崛起。”他當時的妻子是位美國白人,很生氣:“永遠不可能!”她無法想象一個白人以外的社會會變得偉大和成功。
出圈背后是表達空間,資源整合和形成連接以及催生行動的綜合考量。自2021年06月25日22:00:00至2021年07月02日22:00:00,#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共有相關信息92055條。在傳播媒體中,微信相關信息最多,總計65738條,占比71.41%;其中“微信”總計發布相關信息65738條。整體來看,正面信息最多,總計73970條,占比80.35%。話題#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年#通過各個平臺在不同的圈子之間傳播,以主流媒體主流話題為圓心凝結各種需求多樣的龐大用戶群,通過圈與圈之間的互嵌,圈子之間互動和連接的傳播行為,圈群像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形成黏連整個社會的傳播空間。微博上關于#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年#參與討論的微博量總和達到5534.4萬次;在微博平臺內各個場景下被閱讀的次數加總量達到了123.1億次。
(四)出圈的情感能量黏結
目前,國際傳播理論中情感市場占據主導地位。美國社會學家柯林斯認為,互動儀式是情感的變形,尤其是群體集會中情感能量對儀式有著強烈的渲染。基于情感層面的連接,出圈可以在互聯網空間建立更高自由度和便捷度的連接和整合。在互聯網圈子認知限閥下,情感的共享比事實的共享更容易產生互動。李子柒借由全球性的網絡社區表達特定類型的中國文化,“丁真熱”不僅促進當地經濟的發展,也對外傳遞了中國在脫貧攻堅上的成效。借助不同微博、B站和抖音等平臺,以傳統文化為內核的視頻節目《唐宮夜宴》努力打破不同文化群體間的差異性、圈層性與區隔性,從而讓中國地方文化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得到更廣泛地傳播和接受。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在數字時代培育“網絡命運共同體”意識,“出圈”的過程也是在不同文化和思想的交織和紛爭中凝聚一種相對主流的、公共的、良性的社會共識的過程。圈是主流意識與民間以圈層意識相互認同的連接點,出圈可以壯大主流媒體的聲量,是匯聚龐大的社會價值共同體的行為。
四、結語
我們希望通過對外傳播讓更多人了解中國,我們就必須在媒介、文化和社會日趨多元融合的語境中,做建設性的力量,對傳播敘事進行適調,重建對外傳播話語,改革對外傳播模式,多方對話,圈層互融,在互聯網中建立良好的互動生態,向世界展示新時代的中國。
參考信息
1.參見曾軍《從“葛蘭西轉向”到“轉型的隱喻”———巴赫金是如何影響伯明翰學派的》,《學術月刊》2008年第4期;邱戈:《巴赫金理論的傳播學史意義》,《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胡春陽:《網絡:自由及其想象———以巴赫金狂歡理論為視角》,《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等等。
2.Taylor.J.R:The rational organization reconsidered: an exploration of some of the organizational implications of self-organizing: communication theory,Vol,11,No.2.2001.pp.137-177
3.[蘇]米哈伊爾·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4卷,白春仁、曉河、周啟超等譯,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10-411頁。
4.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CNNIC):《第 47 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2021年2月
5.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 47 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2021年4月18日
6.(加拿大)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何道寬 譯,江蘇:2019年04月 第55、236、316-318、406、456頁。
7.清博智能:清博熱點http://hot.gsdata.cn/[EB/OL] 2021年7月2日
8.新浪微博:話題#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 2021年7月2日
孫華
四川廣播電視大學
新聞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