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帥”與“小同志”

鄢德全

彭德懷身邊有一群“小同志”，他們是紅三軍軍長黃公略的女兒黃歲新，紅八軍第一縱隊司令員、紅軍攻打長沙時的前敵總指揮陳毅安的兒子陳晃明，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的女兒左太北，任弼時的兒子任遠遠……彭德懷對這些“小同志”視同己出，留下了一個個“父子”“父女”情深的故事。彭德懷與“小同志”黃歲新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1931年1月23日，離農歷新年僅20多天了，冰封大地，嚴寒逼人。湘鄉桂花鄉一個偏僻山坳的普通農舍里，一聲清脆的啼哭劃破嚴冬的天空，一個女嬰呱呱墜地了。年輕的母親劉玉英給女兒取名黃歲新，寓意新的歲月即將來臨。此時，黃新歲的父親黃公略正率領紅軍戰士，在井岡山下與國民黨反動派進行殊死戰斗。8個月后，他在國民黨飛機的轟炸中犧牲。

1939年，黃歲新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劉玉英和娘家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已無法拿出錢來替黃歲新繳納學費了。正在這時，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托人給劉玉英送來400元錢，極大地緩解了劉玉英的經濟壓力，更重要的是解決了黃歲新的學費問題。這筆錢，是武漢各界捐贈給抗日將領彭德懷的慰勞費，共計800元。彭德懷分文未留，一分為二給了黃歲新（其母代收）和陳晃明。

1949年8月4日，程潛、陳明仁通電起義。隨后不久，彭德懷命侄子彭起超速赴湖南尋找劉玉英、黃歲新母女。在黨組織的幫助下，彭起超找到了劉玉英、黃歲新母女，將她們接到長沙，并輾轉送到了北京。

進京后，中組部把劉玉英送到北戴河中共中央療養院休養，并將年已18歲的黃歲新安置在中學讀書。母女倆天天惦記要見彭德懷，可這時的彭德懷正率領西北野戰軍追殲胡宗南和馬步芳匪幫。

1949年年底的一天，黃歲新從報紙上看到彭德懷進京的消息，立即跑到中南海新華門求見彭德懷，門衛讓她留下隨身帶去的黃公略的遺像和周恩來給她母親的信，要她回校等候通知。3天后，彭德懷派人把黃歲新接到周恩來的住處，與她相見。當時，彭德懷在北京還沒有固定的住處。

見到曾經的戰友的遺孤，彭德懷百感交集：都長成大姑娘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黃歲新眼眶噙滿淚花：“彭伯伯，我們想你呀！”“她叫我伯伯，那我叫她什么呢？”彭德懷思索了一下，一把抓住黃歲新的手：“小同志，你好！”從此，“小同志”便成了彭德懷對黃歲新的愛稱，也成了彭德懷對陳毅安的兒子陳晃明、左權的女兒左太北、任弼時的兒子任遠遠等的愛稱。

彭德懷拿出一套學習用具、一張他在飛機場的照片等物品送給黃歲新，這是彭德懷為黃歲新精心準備的禮物。那時，黃歲新就讀的中學實行供給制。她的大衣、毛衣、皮鞋等都是學校發的;作為烈士子女，她每月還有8元補助金。這些情況，彭德懷都知道，他問黃歲新：“還需要什么？”黃歲新在“伯伯”面前也不講客氣：“我沒有襯衣。”一生儉樸的彭德懷馬上找來他的襯衣遞給黃歲新：“你拿去改一改穿吧！”

1950年春的一天，彭德懷利用會議間隙，在下榻的北京飯店會見了劉玉英、黃歲新母女。當時，劉玉英很激動，一見彭德懷，便大哭起來——哭英年早逝的丈夫。彭德懷心里也不好受。這個像鋼鐵一般堅強的漢子，面對戰友的遺孀，眼眶也濕潤了，但他還是安慰劉玉英：“要堅強地生活。”

劉玉英知道彭德懷膝下沒有兒女，而黃歲新自幼就失去了父愛，遂懇求彭德懷：“讓歲新給你當女兒吧。”

彭德懷苦笑著道：“你就一個女兒還送人，哪舍得？做半個女兒吧！”

1952年，黃歲新高中畢業，考取了位于新鄉市的平原農學院。她不想離開首都，找彭德懷鬧情緒。彭德懷苦口婆心地勸黃歲新去平原農學院上學，對她說：“想北京，放假就回來，我這里就是你的家嘛！”

在彭德懷慈父般的開導下，黃歲新想通了，決定去平原農學院上學。彭德懷見黃歲新想通了，疼愛地取出40元錢交給她，并囑咐道：“國家現在有困難，不要給組織添麻煩，你有困難就跟我直說，別跟我講客氣。當年，我和你爸不分彼此：他箱子里有錢，我用時就自己去拿;我箱子里有錢，他需要亦開箱就取。”

彭德懷就這樣關愛著烈士遺孤。

國家發給彭德懷海軍呢料子，他吩咐工作人員給黃歲新、左太北先裁一件大衣。

換舊幣時，彭德懷又給黃歲新、左太北等烈士遺孤每人存上100元。

出國訪問歸來，彭德懷將購買的兩塊手表，分送給黃歲新和彭鋼。

有次中午休息，彭德懷竟將自己的床鋪讓給黃歲新，自己卻躺在沙發上睡了。

彭德懷每次給孩子們置買雨靴、雨衣之類的東西，總先讓左太北和黃歲新挑選。這樣，侄女彭鋼可有意見了。她說：“我父親也是革命先烈呀！我還是您的親侄女呀！為什么她們總是排第一呀？”彭德懷嚴肅地對彭鋼說：“沒錯，正因為你是我彭德懷的親侄女，這享受的第一你在我這里永遠排不上。”

彭德懷對黃歲新的偏愛，使她真正體會到了父愛的溫暖。

1953年，黃歲新轉到北京上學。1957年，黃歲新大學就要畢業了，王震將軍帶著她們一行去東北牡丹江農墾局實習。浦安修受彭德懷托付，對王震說：“黃公略的女兒是早產，先天不足，后天營養又沒有跟上，你要多關照啊！”王震就命農墾局將黃歲新安排在局機械廠當技術員。

1960年，黃歲新調到中科院科學出版社工作。她一到北京，就和愛人張志強到吳家花園看望彭德懷。彭德懷見黃歲新和張志強來看他，心里非常高興。

1961年初秋，黃歲新生下了兒子張忠后，1962年她又懷孕了。為了不影響工作，她決定墮胎。彭德懷知道后堅決反對，黃歲新這才放棄了墮胎的打算。

1963年初春，黃歲新的女兒張獻華剛一出世，彭德懷就派車將她們母女倆接到吳家花園。黃歲新在月子中母乳不足，彭德懷就給張獻華煮牛奶，并親自給她喂牛奶。這事，一做就是許多天，直到黃歲新母乳充足了，彭德懷才罷手。在彭德懷精心照料下，黃歲新安然度過了月子期。

1965年，有人打電話告訴黃歲新，彭德懷復出了，被任命為西南三線建設委員會副主任。黃歲新帶著女兒張獻華去參加彭德懷的赴任告別家宴。她給彭德懷帶去了一本新年掛歷。彭德懷第一次收下了黃歲新送給他的禮物。

1966年，彭德懷被押回北京，開始了長達8年的監押批斗。黃歲新不忍見到彭德懷身陷囹圄和被批斗的痛苦，拒絕去天壇參加彭德懷的批斗會，與家人一起在心里為彭德懷的安全和健康祈禱。

“文革”期間，有人貼大字報說黃歲新是“彭德懷的干女兒”，欲對她進行批斗。這時，有人站出來說：“毛主席詩中贊頌‘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黃歲新的父親是毛主席肯定的革命派，她是革命后代，怎么會干壞事！”毛澤東的詩詞成了黃歲新的護身符，她因此沒有受到沖擊和迫害。但因黃歲新與彭德懷的特殊關系，她的入黨申請遲遲未被批準。直到彭德懷平反昭雪后的1979年6月，她的入黨申請才得到批準。

1974年11月29日，彭德懷被“四人幫”摧殘致死，“大元帥”與“小同志”的故事才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