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冬 孫凱



【關鍵詞】 審計委員會獨立性; 關鍵審計事項; 法律背景; 行業專長
【中圖分類號】 F239.2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1)17-0058-09
一、引言
2016年12月,財政部發布、修訂新審計報告準則,規定我國A+H股的上市公司從2017年1月1日起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其他上市公司從2018年1月1日開始披露。已有的研究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受會計師事務所特征、注冊會計師特征、公司特征等影響[1-2],而上市公司董事會下設的審計委員會作為一項重要的內部治理機制,其職責包括監督財務報告流程與財務信息披露,以及評估、監督內部控制、內部審計建設和外部審計流程等,是公司治理的重要特征之一。
對于審計委員會特征的研究,學者們主要關注審計委員會主席背景特征如性別、與CEO的社會關系、專業關系、教育水平、薪酬水平、聲譽和本地化[3-6],審計委員會財務專長[7-8,10-11],審計委員會獨立性[9]。那么,審計委員會特征是否會對上市公司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產生影響,以及哪些特征會對上市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產生影響,這是本文研究的問題。根據已有的研究結果,本文認為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作用存在兩條路徑。第一,審計委員會特征會影響到上市公司內部控制體系建設和內部審計工作落實程度[9],即審計委員會特征會對公司的經營風險、財務風險等重大風險領域帶來影響,重大風險領域的多少和程度等會影響注冊會計師是否將其納入關鍵審計事項的確認范圍。如唐建華等(2018)認為,通常具體審計項目中識別出的特別風險和較高重大錯報風險的數量越多,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越多。第二,在確定關鍵審計事項時,盡管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決策主體是注冊會計師,但新審計報告準則規定確定關鍵審計事項范圍應以“與治理層(審計委員會包括在內)溝通的事項”為起點,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在治理層中負有監督、審核財務報告過程的職責,審計委員會對公司重大風險領域不同的了解和評估情況將會影響與注冊會計師的充分溝通[12],比如充分的溝通可能會消除注冊會計師對于某些重要審計事項的疑慮,從而影響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
借鑒已有的研究結果,本文從審計委員會特征角度研究董事會下設的審計委員會對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的影響,以2016—2018年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探究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占比和主席具有法律背景、行業專長是否以及如何影響上市公司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本文的研究結果表明: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比例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顯著負相關,且這一現象主要表現在非國有企業樣本中;審計委員會主席擁有法律背景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顯著正相關;審計委員會主席擁有行業專長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顯著負相關。
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體現在:一是基于董事會審計委員會視角,實證檢驗我國新審計報告改革以來,審計委員會的治理水平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的影響,發現審計委員會在獨立董事比例和主席擁有法律背景、行業專長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的影響。二是豐富了審計委員會治理功能方面的文獻,同時也為上市公司優化審計委員會人員結構提供了參考。三是探究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審計委員會特征影響因素,豐富關鍵審計事項的研究文獻,為監管者和政策制定者對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價值提供實證研究證據。
二、文獻回顧
關鍵審計事項的內容主要包括披露審計工作中遇到的對被審計單位重要會計政策、會計估計和財務報表披露等會計實務的看法,以及審計過程中遇到的重大困難,已與治理層討論或需要書面溝通的重大事項等。已有的研究表明,影響新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因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公司特征。Pinto et al.[1]研究結果表明,公司更多的業務部門(復雜性)和更精確的會計準則導致了更多的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二是注冊會計師特征。張凱旋等[13]發現注冊會計師的年齡對新審計報告信息含量存在影響。三是會計師事務所特征。路軍等[2]通過分析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情況發現:平均來看,國內會計師事務所對每家客戶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略低于國際四大所。學者們對審計委員會的研究表明:審計委員會有助于提高公司的內部治理水平和財務報告質量。向銳等[5]、Alzeban et al.[9]研究表明,審計委員會有助于提高內部控制質量、內部審計質量。潘■等[14]研究發現,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比例越高、具有會計審計實務經驗的成員或行業專家成員越多,公司應計盈余質量越高。
基于以上文獻回顧,上市公司作為被審計對象,注冊會計師對關鍵審計事項做出判斷很大程度會受到公司特征的影響[15]。如公司的規模、內部復雜度等對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有顯著影響[1]。我國2017年實施新審計報告準則以來,從審計委員會特征這一角度出發,探究其與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的文獻較少。因此,本文探究影響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問題主要圍繞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展開。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上市公司治理準則》(證監發〔2002〕1號)規定上市公司在董事會下設立審計委員會,并將審查內部控制制度列為審計委員會的五項職責之一。2008年,為進一步加強和規范企業內部控制,我國財政部等五部門聯合發布了《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要求董事會負責內部控制的建立健全和有效實施;明確規定企業應當在董事會下設立審計委員會,負責審查企業內部控制,監督內部控制的有效實施和自我評價情況,協調內部控制審計及其他相關事宜等。2018年,為進一步規范上市公司運作,提升上市公司治理水平,證監會修訂了《上市公司治理準則》(證監會公告〔2018〕29號),明確規定“上市公司董事會應當設立審計委員會”,強化董事會審計委員會的職責。
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屬于公司治理層,《上市公司治理準則》規定其職責包括監督及評估外部審計工作、內部審計工作,審核公司的財務信息和監督及評估公司內部控制等。而關鍵審計事項是指:注冊會計師根據職業判斷認為對本期財務報表審計最為重要的事項(中國注冊會計師執業準則第1504號)。其中確定關鍵審計事項是以“與治理層溝通的事項”為起點,要求注冊會計師在審計過程中的重大發現需要與治理層(包括審計委員會)進行溝通。具體包括以下三方面內容:一是注冊會計師對被審計單位的重要會計政策、會計估計和財務報表披露等會計實務的看法;二是審計過程中遇到的重大困難;三是已與治理層討論或需要書面溝通的重大事項等。注冊會計師應以溝通過的這些事項為起點,選擇關鍵審計事項。
一方面,發揮審計委員會監督、審核等治理職能,可能會降低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首先,注冊會計師確定關鍵審計事項范圍的起點是與治理層溝通,在審計全過程中就重大事項等與治理層進行溝通,審計委員會作為治理層中具有財務知識的團隊,負責監督、評估外部審計工作等,進行有效的討論,可以幫助注冊會計師更加準確地識別和評估公司重大風險領域范圍。其中,當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比例越高、具有會計審計實務經驗的成員或行業專家成員越多,越能制約企業管理層在會計政策選擇等方面的激進行為,減少盈余管理行為[14]。例如,在審計委員會成員有效監督下,有關應收賬款壞賬準備、商譽減值測試等賬務處理的確認、計量較為合理,可以降低注冊會計師對相關事項的職業懷疑,有利于注冊會計師高效開展工作,從而縮小關鍵審計事項的確認范圍。其次,董事會審計委員會的職責包括評估、監督公司內部審計工作和內部控制建設。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數量占比越高,上市公司內部控制體系建設和內部審計工作越得到應有的重視[9],則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體系和內部審計部門建設越健全和完善,企業自身的經營狀況、財務指標越穩定,上市公司整體的重大錯報風險領域會越少,被確認為關鍵審計事項的可能性越小。研究表明,內部審計建議的執行程度與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的存在以及這些成員在會計和審計方面的專業知識密切相關[9]。由此推測,上市公司的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數量越多,上市公司的審計委員會職能發揮越好,那么反映到上市公司的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越少。
另一方面,客觀獨立的審計委員會能夠為注冊會計師保持獨立性提供內部環境基礎,更充分地披露上市公司存在的關鍵審計事項。已有研究發現披露關鍵審計事項越多,則該公司的股價同步性越低[16]。審計委員會的職責包括審核公司的財務信息,審計委員會與外部審計人員有效的溝通,有助于注冊會計師充分地了解被審計單位內部的重大風險及審計過程的需求。《上市公司治理準則》第三十七條要求獨立董事應當“充分了解公司經營運作情況和董事會議題內容,維護上市公司和全體股東的利益,尤其關注中小股東的合法權益保護。”可見,獨立董事履職角度是從上市公司整體利益出發,那么可以合理推測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占比越高,審計委員在其履職過程中越獨立客觀。在與注冊會計師溝通過程中,審計委員會本著客觀中立的立場,與注冊會計師討論更多關于上市公司內部經營狀況和管理活動中存在的問題。審計報告中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信息量越多,審計質量越高[17]。在這一角色下,審計委員會在溝通關鍵審計事項中可以有效抑制注冊會計師與管理層的合謀,促使其以更獨立的職業態度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提醒廣大投資者關注相關風險。因此,注冊會計師與獨立性強的董事會審計委員會溝通,有助于保持注冊會計師的職業謹慎,關注到更多的重大風險領域,有可能披露更多關鍵審計事項,從而會增加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
綜上所述,分別考慮了獨立董事在審計委員會中的占比是加強了其治理作用還是獨立性立場,本文預測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中的獨立董事人數比例對其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有影響。基于此,提出假設1。
H1a:上市公司的審計委員會中獨董比例與其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顯著負相關;
H1b:上市公司的審計委員會中獨董比例與其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顯著正相關。
已有的研究表明,相對于審計委員會成員,審計委員會主席發揮著更有效的董事作用(Udueni,1999),并且主席位置對審計委員會發揮效用至關重要(Turley and Zaman,2007;Sharma等,2009)。Krishnan et al.[18]發現具有法律專長的審計委員會有助于提高財務報告質量。一方面,可以合理地預期,法律背景知識或經驗使審計委員會主席更加警惕與不充分、不準確或激進的財務報告相關的法律風險[18]。另一方面,董事會審計委員會與外部審計師進行溝通過程中,具有法律背景的審計委員會主席往往對訴訟風險更加警覺,更有可能在錯誤行為造成任何真正的法律問題之前感到糾正錯誤的緊迫性,促使審計委員會有意愿與注冊會計師溝通更多的重大問題事項,以降低自身聲譽損失,從而披露更多的關鍵審計事項來試圖降低或規避潛在的信息披露風險。因此,預測董事會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法律背景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有正向關系。基于此,提出假設2。
H2: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法律背景與其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顯著正相關。
Olson(1999)認為“最合格的審計委員會成員往往是那些有實際管理經驗和行業知識的人,而不是那些有財務或會計背景的人”。而Cohen et al.[12]研究發現,審計委員會成員具有財務專長和行業專長比僅具有財務專長在監督財務報告過程方面表現更好。《上市公司治理準則》規定審計委員會召集人(一般即為主席或主任)應為會計方面專業人士。因此,一般審計委員會主席均具有財務專長,那么同時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委員會主席對監督財務報告過程應該更加有效,上市公司日常運營更加規范,結果反映在其審計報告中的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相對較少。首先,具有行業專長的會計專業人士更能充分理解和監督復雜、特殊的行業會計問題[12],有利于有效發揮審計委員會的監督職能,且他們對于行業特定的問題評估和風險識別更加準確。例如,在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委員會監督下,對保修業務計提售后維修費的評估更加準確,公司日常的會計估計和政策選擇更加適用且無爭議,留給管理層的可操縱空間更小,公司的整體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更小。其次,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委員會主席由于了解行業的復雜性和風險點,與外部審計師的溝通更加有效,則外部審計師需要識別和評估的重大錯報風險領域更加精準。這兩個方面造成披露在其審計報告中的關鍵審計事項數量降低。基于此,提出假設3。
H3: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行業專長與其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顯著負相關。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來源與數據處理
1.樣本來源
本文選擇2016—2018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對于模型1(見下文模型設定部分)在樣本篩選時,為了保證樣本數據的有效性,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24個,剔除ST和?觹ST的上市公司4個;剔除數據空缺值474個。5 629個A股上市公司-年觀測數據經過上述樣本處理后,剩余5 127個觀測數據。對于模型2橫向合并后初步得到1 472個數據,其中剔除空缺值309條,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6個,最終獲得1 157個觀測數據。
2.數據處理
本文研究所需要的審計委員會主席的法律背景、行業專長數據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獨立董事數據庫,審計委員會內獨立董事人數和審計委員會總人數信息以及其他公司特征和審計信息等數據來自國泰安(CSMAR)財務數據庫;部分數據無法直接得到的,例如審計委員會主席名單數據通過利用Stata軟件對國泰安數據庫中審計委員會成員數據進行清洗獲得,部分數據在新浪財經官網、滬深證券交易所手工查閱公司公告、年報等進行確認和復核以完成搜集工作。特別的,數據處理中將審計委員會主任、召集人視為主席角色,因為從公司公告中發現審計委員會主任、召集人僅是主席的不同稱謂,但職責基本相同。此外,為消除異常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按照1%和99%的分位進行了縮尾處理。
(二)模型設定
基于先前的文獻回顧,建立多元回歸模型1檢驗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占比與年報中的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之間的關系;模型2檢驗審計委員會主席特征與年報中的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之間的關系。其中待檢驗的系數均為β1。
1.獨立董事占比影響模型
KAM_num=β0+β1RID+β2FirmControls+β3AuditControls+β4Year+β5Ind+ε? (1)
2.審計委員會主席特征影響模型
KAMnum=β0+β1ChairCharacteristic+β2FirmControls+β3AuditControls+β4Year+β5Ind+ε? (2)
其中,模型中僅列示控制變量的簡寫,具體定義見表1。模型2中ChairCharacteristic為董事會審計委員會主席的特征。
(三)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KAM_num),主要用來衡量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具體是指從2016—2018年A股上市公司審計報告中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數量,即在當期財務報表審計中最為重要的事項。
2.解釋變量
RID表示上市公司獨立董事人數在審計委員會的占比,即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人數/審計委員會總人數。獨立董事比例越高,審計委員會獨立性越強。
ChairCharacteristic表示審計委員會主席的特征,包含兩個特征(以下參考CNRDS數據庫定義):(1)Legbgd_dum:審計委員會主席(主任)是否具有法律背景。法律背景判斷標準為:獲得法律學位、具有律師職業資格、在法學院任教、在公檢法系統從事相關工作,若具有以上任意一項特征,則定義其為具有法律背景,取值為“1”,否則為“0”。(2)Iduteptis:審計委員會主席是否有行業專長。行業專長判斷標準為:依照其背景和公司經營范圍的描述進行判斷,當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和公司所在行業相關的工作經歷或者學位背景則被視為具有行業專長,取值為“1”,否則為“0”。
3.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文獻,本文控制了其他可能影響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的因素。本文構建兩個控制變量組,包括:(1)FirmControls:可能影響關鍵審計事項確認的公司特征變量;(2)AuditControls:與審計機構相關的特征變量。
4.控制固定效應
本文選擇年份(Year)和行業(Ind)分別控制年度和行業之間的差異。其中,行業變量按照2012版證監會行業分類代碼分類,其中,制造業細分到次類行業,非制造業以大類劃分;另外,利用Stata回歸時控制公司的固定效應,用以捕捉不隨時間變化的公司個體的差異,以克服內生性問題中遺漏變量的問題。
各變量定義見表1。
五、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列示了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出,上市公司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數量(KAM_num)的均值為2.066,表明2016—2018年上市公司每年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平均數量為2到3個,但這個數值略小于路軍等[2]對政策實施第一年情況分析得出的2.77項。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占比的均值為0.306,標準差為0.344,表明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平均占比約為31%。具有法律背景的審計委員會主席占總樣本約2.9%,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委員會主席占總樣本約2.1%。根據其他變量的描述性統計顯示,2016—2018年間樣本中經國際四大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樣本約5.9%,上市公司的平均資產負債率均值為0.413,總資產報酬率均值為0.043。其中,國有企業占總樣本1 729個觀測值,非國有企業占3 398個觀測值。
(二)相關性分析
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分析顯示:除了公司規模(size)與審計費用(fee)、財務杠桿之間的相關系數較高,其他變量相關系數均小于0.5,整體看來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占比(RID)與關鍵審計事項數量(KAM_num)相關系數顯著負相關,這說明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占比降低上市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初步驗證了H1a。但審計委員會主席的法律背景、行業專長與上市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不顯著,后文將通過多元回歸分析進一步檢驗其相關關系。限于篇幅,全變量相關系數表不再列示。
(三)實證結果
1.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比例與關鍵審計事項的多元回歸分析
表3報告了H1的回歸結果。列(1)結果顯示,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比例(RID)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KAM_num)顯著負相關,系數β1為-0.134,且在1%水平上顯著,驗證了H1a。可以推斷,如果上市公司自身的內部治理、監督有效,那么審計項目中發現的特別風險和重大錯報風險相對較少,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相應降低。審計委員會監控效率發揮依賴于公司治理環境,審計委員會越獨立,公司治理環境有助于抑制盈余管理的發生[14],說明上市公司董事會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比例越高,公司治理環境有利于審計委員會審核、監督等職能的發揮,即審計委員通常更能夠有效監督財務報告流程,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建設更完善和內部審計執行更到位[9],反映在上市公司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更少。這一推論從相關系數矩陣中也可以得到相應證明,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比例與迪博內控指數的相關系數符號為正,說明獨立董事占比與內部控制質量正相關,表明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獨立性越高,內部控制越有效;而迪博內控指數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相關系數符號為負,表明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建設越好,其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越少。
進一步回歸分析發現,將全樣本以產權性質為標準分為國有企業組和非國有企業組,采用這一分組標準的原因是:已有的文獻表明獨立董事的話語權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有所不同。表3中列(2)、列(3)分別代表國有企業組、非國有企業組的回歸結果。其中,在國有企業組中,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比例與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系數為負,但不顯著;在非國有企業組中,審計委員會獨立董事比例與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系數為-0.165,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H1a的這種董事會審計委員會的治理作用在非國有企業組中表現更突出,原因可能是:一是相對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的實際控制人一般為個人或一致行動人,獨立董事在非國有企業能擁有較大的話語權[19],更可能發揮應有的治理作用;二是在國有企業中,高管任命背后往往帶有明顯的行政色彩,其選聘和任命主要由國資監管部門負責,而非國有企業的選聘和任命則不同,因此獨立董事在履職過程中更敢于提出質疑。
2.審計委員會主席特征與關鍵審計事項的多元回歸分析
為了驗證董事會審計委員會主席的法律背景、行業專長對上市公司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數量披露的不同方向影響,表4報告了模型2的回歸結果。從表中可以看出Legbgd_dum(法律背景)與披露KAM的數量回歸系數為0.516,在5%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法律背景(指獲得法律學位、具有律師職業資格、在法學院任教或在公檢法系統從事相關工作等),上市公司的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更多,驗證了本文的H2。“烙印效應”(Imprinting Theory)理論研究表明:過往的經歷形成的印記(包括經驗、知識)是個人決策時的重要影響變量[20]。可以合理地預期,法律背景會使審計委員會主席對與不充分、不準確或激進的財務報告相關的法律風險更加警惕[18]。這表明擁有法律背景的審計委員會主席,由于其風險信息披露的觀念強或警惕法律責任威脅,可能出于減輕自身法律風險的考慮,在與外部審計師溝通時,更有可能在錯誤行為造成任何真正的法律問題之前感到糾正錯誤的緊迫性[18],對本公司的重大風險領域信息披露更加充分,從而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更多。進一步分析發現,在非國有企業組這一關系比較顯著,而國有企業組這一關系在統計上不顯著。這里的原因可能是國有企業本身產生的法律風險低,運行較為規范;也可能具有法律背景的審計委員會主席作為獨立董事在非國有組更有影響力和話語權。
Iduteptis(行業專長)與披露KAM的數量回歸系數為-0.810,在5%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行業專長(指其具有和公司所在行業相關的工作經歷或者學位背景),上市公司的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更少,驗證了本文的H3。在審計實務工作中,審計程序應該針對特定行業的各種形式的證據的風險和質量進行調整,不同行業的審計風險點往往不同。Cohen et al.[12]發現審計委員會成員中既有會計專長又有行業專長,他們的表現比那些只有會計專業知識的人更好。這表明審計委員會主席(一般為召集人,具有財務專長)擁有行業專長,其對公司所處行業的重大風險問題了解和評估更加合理,在實際操作中的經營、財務風險處理,更符合行業標準化的處理,從而容易獲得外部審計師的認同,反映在上市公司審計報告中的關鍵審計事項數量更少。進一步分析發現,在國有企業組和非國有企業組,這一關系均顯著負相關。這一結論表明主席行業專長在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中都發揮了作用。
(四)穩健性檢驗
1.本文使用了虛擬變量來替代董事會審計委員會的獨立董事占比,如果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比例超過了樣本公司中位數,dum_RID為1,否則dum_RID為0。結論表明dum_RID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顯著負相關,支持本文的H1a,即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比例與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之間顯著負相關,結論保持不變。詳見表5。
2.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對H2和H3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以樣本中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法律背景作為處理組,相應的,不具有法律背景的樣本作為控制組,采用PSM核匹配法進行匹配;同樣,以審計委員會主席擁有行業專長作為處理組,不具有行業專長的樣本作為控制組,采用相同的處理過程。表6列(1)是采用PSM核匹配后審計委員會主席的法律背景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的多元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匹配后審計委員會主席的法律背景與KAM數量系數為0.575,結果顯著且正相關,表示具有法律背景的審計委員會主席與公司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存在正向影響,支持本文的H2。表6列(2)是采用PSM核匹配后審計委員會主席的行業專長與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數量的多元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匹配后的系數為-0.810,在5%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表示排除干擾因素后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行業專長與其公司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存在負向影響,支持本文的H3。
六、結論與不足
本文以2016—2018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從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占比和主席特征探究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對關鍵審計事項數量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的獨立董事占比與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顯著負相關,即獨立董事在審計委員會中占比越高,則越有助于審計委員會發揮監督、審核等這一治理作用,上市公司運營越規范、合規,其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數量越少。進一步分析發現,這一現象主要集中在非國有上市公司中。(2)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法律背景、行業專長從不同方向發揮職能作用,從而影響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法律背景對關鍵審計事項數量披露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審計委員會主席具有行業專長對關鍵審計事項數量披露有著顯著的負向影響。本文的不足在于:在獲取審計委員會主席背景信息時,手工數據整理過程中可以得到的樣本量有限,造成傾向得分匹配的處理組樣本量較少,未來獲得更多的有效樣本時可以進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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