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從海國問紅妝

胡婷玉

“美哉，廬山之下溆水濱，我校巍巍聳立當其前。看呀，現在正是男女平等，天然的淘汰，觸目驚心。愿我同學做好準備，為我女界啊大放光明……”

1916年，溆浦女校的校歌傳唱在湖南省溆浦縣上空，也使得男女平等的精神傳頌在進步學生的心間。這首校歌的作者，正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她打破桎梏，沖破傳統思想的束縛，步履堅定地走到歷史舞臺的中央。她就是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中國共產黨第一位女中央委員、早期婦女運動的杰出領導人——向警予。

興教平權

向警予原名向俊賢，出身于湖南省溆浦縣的一個富商家庭，父親是商會會長，多位兄長都曾出國留學，家庭氛圍比較開明。她年少時就充滿求知渴望，關心國家興亡。八歲時，向俊賢成為全縣第一個入學的女學生，后來更決心成為一個花木蘭式的人物。她曾與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立誓，決心“振奮女子志氣，勵志讀書，男女平等，圖強獲勝，以達教育救國之目的”。

1916年，向俊賢從被稱為“女革命家的搖籃”的周南女校畢業。此時，她已將名字改成“向警予”，為警醒自己要反抗桎梏，對封建思想和勢力要高度警惕。懷揣“教育救國”的理想，向警予回到溆浦縣，在溆浦女校擔任校長。

她給學生講述國家大事，宣傳愛國主張，號召大家發憤圖強;她實行男女合校，招收男學生，聘請男老師，有力地沖破了封建枷鎖;她主張“教育之目的，固非徒以鑄造適應于現時社會之人，而尤以鑄造因現世之社會，而創未來之社會，以左右現世之社會之人。彼軼群邁眾之士，移風移俗，前無古人者……”向警予聘請的都是具有進步思想的教師，他們中很多人后來都參加了有較大影響的進步社團——新民學會，新民學會的主要發起人正是中國共產黨未來的領導人——毛澤東和蔡和森。

1919年，五四運動的浪潮席卷而來。向警予帶領學校師生上街游行，宣傳抵制日貨，號召“外爭國權、內懲國賊”。

共建中國共產黨

“求得真理，來改造中國，振興中華。”1919年，向警予遠涉重洋，踏上去法國勤工儉學的旅程。留法期間，向警予刻苦求學，白天工作，晚上學習法語，幾個月后便能讀法語版的《共產黨宣言》。

同時，她密切關注著世界形勢和國內斗爭情況，始終站在斗爭的前列，表現出非凡的組織和領導才能。1920年5月26日，她為李大釗主辦的《少年中國》雜志撰文《女子解放與改造的商榷》，把婦女解放與社會改造聯系起來，表明她對中國革命有著高度的認識。

1920年7月，蔡和森、向警予、李維漢等召集新民學會旅歐分會和勤工儉學勵進會（即后來的工學世界社）社員共20余人，在法國小鎮蒙達爾紀召開蒙達尼會議，探討中國救亡圖存和改變世界的道路問題。會上兩種觀點的交鋒非常突出：一派主張以教育為工具，實現溫和的革命;另一派則以蔡和森、向警予為首，主張組織中國共產黨，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兩派激烈的爭論沒有得出結果，他們將各自主張寫在信中寄回國內，征求毛澤東的意見。1920年11月1日，毛澤東給蔡和森及在法國的朋友的信中，對蔡和森、向警予的主張表示“深切的贊同”。之后，向警予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為成立中國共產黨四處奔走。向警予在1922年初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最早的女共產黨員之一。向警予也被毛澤東稱為“我黨唯一的女創始人”。

為女性爭取權利

1921年底，向警予回國，積極投入到領導中國最早的無產階級婦女運動中。她在起草的《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案》中，提出“男女工資平等”“男女教育平等”以及“男女職業平等”等主張男女平等、保護婦女權益的條例。與此同時，該議案還明確了在婦女運動中統一戰線的思想。

向警予還擔任《婦女周報》的主編，積極宣傳男女平等的思想，用馬克思主義理論闡述中國婦女問題。1924年，孫中山號召召開國民會議的消息傳來，舉國上下十分關注。會議邀請了商會、工會、農會、學生會等九個團體，卻唯獨沒有婦女團體，這讓婦女界群情激憤。

為了促使婦女團體參加國民會議，上海眾多婦女團體成立“上海女界國民會議促成會”，明確提出國民會議應有婦女團體參加，主張男女平權。向警予在《婦女周報》上發表了《國民議會與婦女》一文，寫“本會的目的在促成國民會議，和參加婦女獨立的團體于國民會議”“婦女與男子不過性的區別，而其國民身份則無二致”。

她組織女工，開展工人運動，聲援女工提出的“增加工資”“工作時間10小時”“釋放被捕工人”“承認工會”等條件。為了把廣大的女工、農婦、革命知識女性組織起來，經過黨中央的同意，向警予負責成立了婦女解放協會。這個協會在全國各地發展起來，成為當時一支重要的革命力量。向警予對中國婦女運動的發展作出很大貢獻，毛澤東贊譽她為“模范婦女領袖”。

1927年3月，向警予回到家鄉看望多年不見的兒女，高高興興地拍了一張合影。兩天后，她再次離家工作。那時，誰也想不到，這張照片將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張全家福。

英勇赴死

1927年7月15日，汪精衛在武漢對共產黨人大開殺戒，血風腥雨彌漫在武漢三鎮，許多革命志士慘遭殺害。此時，向警予正在武漢進行宣傳工作。黨中央考慮到向警予的安全，想讓她轉移到湖南，但向警予卻堅持留下來繼續斗爭。向警予負責主編湖北省委機關報《長江》，她把這份報紙作為對敵斗爭的重要陣地，撰文深入分析形勢，積極宣傳黨的斗爭方針，同時不斷揭露敵人的陰謀丑行。隨著《長江》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向警予的處境更加危險，但向警予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從未想過從武漢撤離。

1928年3月，由于叛徒的出賣，向警予在漢口法租界被捕。被押上法國人的法庭時，向警予大義凜然，先后用中文和流利的法語責問法官：“這里是中國的土地，你們有什么權利來審問中國的革命者？你們把法國大革命的歷史都忘記了嗎？你們法國人不是鼓吹自由、平等、博愛嗎？不是說信仰自由嗎？既然如此，為什么要來干涉我們的信仰自由呢？”

國民黨當局又通過種種手段將向警予帶走。他們對她多次用刑，卻沒有得到一點口供。惱羞成怒之下，他們決定處決向警予。

自入獄起一直冷面相對的向警予，只有看到孩子們的照片，臉上才會露出溫柔的神色。她不斷親吻著照片，為女兒寫下祝福：“希望你像小鳥一樣，在自由的天空飛翔……將來在沒有剝削的社會成長！”為年幼的兒子寫下兒歌：“小寶寶，小寶寶，媽媽忘不了……”

1928年，五一國際勞動節的當天，向警予被押赴刑場。面對沿途的群眾，她高唱《國際歌》，并慷慨陳詞：“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向警予，為工農大眾的解放不惜流血犧牲！”“革命者是殺不完的，反動派的日子不會太長了！”惱怒的反動派在她的嘴巴里塞滿了石頭，又用皮帶縛住她的雙頰，但她用力吐出嘴中的石子，奮力高呼：“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

向警予犧牲后，詩人柳亞子以沉痛的心情寫下詩句寄托哀思：“雄詞慷慨湘江向，情話纏綿浙水楊。長痛漢皋埋碧血，難從海國問紅妝。”向警予為爭取婦女解放沖鋒陷陣，同時以共產黨人的錚錚鐵骨和浩然正氣，在中國革命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她懷抱堅定的信仰，并用昂揚的精神去踐行，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