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夫妻的生命童話

宋春曉

浙江省中醫藥學會（310003）

《詩經》里的那句“及爾偕老”后來成了人們對愛情和生命最美好的追求。相伴一生、白頭偕老的愛情大多存在于話本小說里。然而在麗水市縉云縣的一座古村里，有一對夫妻，出生于1921 年，從遙遠的歲月里攜手而來、走過漫長的人生路，如今依然恩愛如初。他們坐在院子里，鏡頭咔嚓一聲，老爺爺牽起愛人的手，老奶奶害羞地往丈夫身上一靠，一如十八歲初戀女孩的純真。這是愛情的模樣，也是純真的生命童話。

慈孝家風，行之安然

縉云縣的黃碧村又叫碧川。相傳軒轅黃帝平定中原自北南來，前往仙都鑄鼎煉丹，曾駐蹕于此，故名“黃蹕”，又因其地勢形似川字，雅稱碧川。村口的兩棵幾百年的古樹蓬勃生長著，枝繁葉茂的蒼翠和遒勁彎曲的古樸，給人強烈的新與舊的沖擊。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子，穿過小小的弄堂，便到了這對百歲老人家的院子里，院子亮堂，院中蘭花肆意生長，徐獻章和田蘭菊夫妻就坐在大堂的一側。

與中國共產黨同齡的兩位老人今年都剛好是100 周歲。徐獻章和田蘭菊雖然滿頭白發，但精神很好，衣服穿戴很是整潔干凈。

田蘭菊是縉云縣臚膛村人，她和徐獻章的相遇，源自另一段喜事。那時候徐獻章11 歲，姨媽家娶兒媳婦辦喜宴，田蘭菊也來喝喜酒，兩人就此相遇，結下緣分。田蘭菊的母親對徐獻章的評價很好，后來還邀請他來家里做客，住了一個多月。16 歲，兩人順理成章地結為夫妻。

浙江省中醫藥學會副會長王曉鳴坐在老人跟前，搭了徐獻章的脈搏，告訴老爺子：“我搭過您的脈，您可以活到120 歲！”徐獻章笑開了懷。這雖是句玩笑，但隨后王曉鳴向大家解釋，從中醫的角度說，老爺子是典型的壽脈，“尺脈深而長，四個手指頭放上去脈搏都很強，他的脈搏可以作壽脈的教學”。徐獻章除了腿腳不便，偶有咳嗽，身體狀況很好。晚輩每年帶二老去體檢，各方面指標也都很正常。“醫生也說‘比年輕人都要好’”，小女兒徐彩春說的時候很高興。

徐獻章家里現在是五代同堂，第五代已經11 歲了。82 歲的大兒子重病在醫院，其他晚輩輪流到家里照顧老人，每個人照顧一星期，姐妹有嫁到新建、靖岳的，輪到時，就趕過來悉心照料。他們的家庭氛圍很好，每個人都開朗熱情又有分寸，讓客人覺得很舒適，這讓其他人很容易融入其中。徐彩春說，父母親年輕的時候性格很開朗，也愛笑，和兒媳婦們相處得都很好，如今母親耳朵不太好，才一個人坐旁邊不說話。父親徐獻章卻是和大家聊了很多。他十三四歲的時候，縉云縣縣長選拔人才，他被派往杭州參加考試，考了第一名，入了“黃埔童子軍校“。但徐獻章是獨子，他在學校上了3 天學，母親就趕到學校，把兒子“要”了回來。徐獻章德才兼備，大家推舉他擔任村里農業生產合作社社長，帶領大家修建黃碧村水庫，解決全村飲用水和農業灌溉用水問題，造福后代。后來，他還被縣水利局抽調到馬渡大橋籌建處工作。同時，徐家還是制陶世家，如今院子里的幾個有年頭的陶瓷罐子都是那時候做的。

客廳的墻上掛著徐獻章父母親的照片，兩人穿著長袍戴著圓帽，還是清末民國初期時候的裝扮，另一側則是如今的全家福照片。徐彩春說，母親時時懷有一顆感恩之心，甚至對兒女也是這樣。“早上母親還說，今世我們這么孝順她，下輩子要還我們的恩。我跟她說，我們小時候是她養大的，現在你們老了，應該我們養。”子女們都覺得孝敬父母是兒女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父母對兒女，報恩從何談起？

徐獻章是1954 年入黨的老黨員，對黨和國家懷有很高的敬意，他堅定地說：“沒有共產黨就沒有今天。”徐獻章感恩黨和國家帶來今天的和平安寧，田蘭菊感念子女不辭辛苦的孝順之情。二老的生活觀、價值觀深深影響著子女，父母慈愛，兒女孝順，徐家形成了優良的家風。

當徐獻章說起年輕時一天抽兩包煙時，女兒笑著反駁：“他騙你們的，年輕的時候沒錢，哪里舍得抽兩包。如果買了一包煙，就是吃了飯才抽一根，一般不抽的。他亂說。”完全是一副父親與孩子日常斗嘴的模式，惹得在座的人們哈哈大笑。在女兒徐彩春的眼里，父親有時候很可愛。比如身體不舒服時晚輩幫他貼膏藥，剛貼上，走了兩步就說：“哦！這個膏藥真好！”

紅酥手，紅曲酒

陸游詩里寫，紅酥手、黃滕酒。詩里的紹興黃酒是至今依然深受人們喜愛的佳釀。而在麗水地區，人們口中的“黃酒”和陸游筆下的黃酒卻并非同一種。這里的“黃酒”，說的是一種以紅曲釀制而成的酒，即紅曲酒，這也是徐獻章夫妻幾十年如一日、每天都要喝的酒。

徐彩春說，父親年輕的時候就很喜歡喝紅曲酒，家里也有自己釀制紅曲酒的傳統。過去家里人多，每年都要用自家窯里打造的大缸做一大缸酒。現在父親行動不便，就把方法教給小女兒，父親說，她做。徐彩春的紅曲酒也釀制得很好，但她很謙虛：“方法是爸爸的，我只負責做。”做好以后，徐彩春就裝滿一小瓶給父母日常飲用，二老如今通常都是每天中午要喝上一點。

紅曲酒是麗水、金華、臺州、溫州等地區流行的一種農家自釀的酒，通常在冬天釀制，用紅曲發酵。酒做得好，易儲存，不會變味。除了直接飲用，坐月子的婦人用紅曲酒來煮雞蛋，放點生姜，按老一輩的說法，這是大補的。王曉鳴說：紅曲還是味中藥，有降血脂、助消化、活血化瘀作用。《本草衍義補遺》說紅曲“活血消食，健脾暖胃，赤白痢下水谷”。

當陸游寫下《釵頭鳳》的時候，他的愛情已是過去式。但徐獻章和田蘭菊的這杯紅曲酒，卻喝了84 年。84 年的婚齡讓徐獻章和田蘭菊成為麗水市婚齡最長的百歲老人。

說起父母愛情，徐彩春深有感觸。母親膽子小，不敢一個人睡，夫妻倆到現在還是睡在一張小床上，非常恩愛。老人年紀大，上廁所、洗澡、下蹲、起立不便，也是互相扶持。徐獻章的脊椎不好，就是因為一次“幫扶”意外造成的。老人家愛干凈，習慣在浴盆里洗澡。“爸爸媽媽在96歲的時候，媽媽洗完澡，站不起來，我爸爸就趕忙去扶，但媽媽比較重，爸爸也沒什么力氣。這用力一扶，兩個人都蹲下去了，爸爸的脊椎骨就受傷了，留下了病根。”徐彩春既感欣慰又感到惋惜。

徐獻章喜歡養蘭花，過去曾有人以大價錢求取，不得。如今滿院子的蘭花蔥蘢蒼翠，清雅而有詩意。

要離開的時候大家一起合影。子女們給二老理好衣服，徐獻章很開心，在鏡頭面前端坐，還特別帥氣地牽起愛人的手，惹得妻子害羞地依在丈夫肩膀上笑了。

慈孝和感恩的家風讓徐獻章和田蘭菊兩位老人保持好的精神狀態，并營造了和樂的家庭氛圍，從中醫學角度講就是情志舒暢，而他們以心換心、互相扶持的愛情如同縉云的紅曲酒，歷經漫長歲月依然散發出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