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雨過完一生

□ 小 隱

一

眾所周知，宋朝時期誕生了很多有名的詞人，這些才子佳人將宋詞推向了一個頂峰時代。所以你一定知道蘇軾那句經典名作“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你也一定知道李清照那些婉約詩詞“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但若要問你，有一個人才華橫溢，家庭殷實，性格活潑，卻偏偏身處于家國敗落的時代，在逃亡路上過完了一生的人是誰？你可能說不出他的名字。但毋庸置疑，他的詩句照樣流傳千古，他就是蔣捷。

蔣捷所寫的《虞美人·聽雨》堪稱南宋時期最豁達的一首詞，三場雨過完一生，讀完最后一句方驚覺：世間除了生死，皆是小事!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二

蔣捷年少時，出生于官宦之家，文采四溢，一身詩意造就出一個風度翩翩的才子，也造就出一個多情種。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我獨自坐在閣樓上聽雨聲淅淅瀝瀝。

夜色在雨水的清洗下顯得透徹亮眼，紅燭晃動著微微燈火，照耀出羅帳后女子的身影，她搖曳著身姿，纖纖玉手似乎要拂開羅帳讓我一睹面容。

少年聽雨，聽的是一種情調。

“人不風流枉少年”，誰的青春不是熱血沸騰，時而為失落之事而愁眉苦臉；時而為歡喜之事而欣喜若狂；時而為憤怒之事而惱羞成怒。

青春只有一次，只要是心中所向，便全力以赴去獲得。每個人都試圖讓自己的青春綻放最閃耀的光芒。

可蔣捷不知道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蒙古入侵南宋，南宋軍民拼死抵抗卻終究是以卵擊石。1276年南宋被攻陷，名存實亡。

蔣捷從朝廷官員成為了萬千逃亡者的一員。榮耀于這一刻開始就如同過眼云煙，飄散而去。

三

逃亡是一場不歸路，所有的豪情壯志最終都化作一身愁苦。

蔣捷流落異鄉，親人早就與自己分離，如果不是內心那股“活下去”的信念，他不會寫出這樣的詩句。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他在異鄉的客船上，呆呆地望著頭頂的雨。忽而看見一只迷失方向的大雁，揮舞著翅膀，那哀嚎聲響徹江面。此時此刻的他無家可歸，無人可尋。那聲聲哀嚎也牽動著他那顆“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心。

中年聽雨，聽的是一種感慨。

我們都曾獨自一人走上拼搏的道路，默默地扛起肩上的重任，漫天煙火沒有一個是為自己而放，花開遍野沒有人陪自己共賞。無數個孤苦無依的日子是我們自己默默堅持下去的。回首往事，有些苦只能自己一個人吃，有些路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但我們知道只有更加堅定前行的信念，才能成為自己生命中的英雄。

柏拉圖說：我們若憑信仰戰斗，就有雙重的武裝。生活中總有一盞燈照亮前行的路；總有一些品質讓內心滿懷憧憬；總有一些信仰讓靈魂有棲息之所。更何況，一生這么長。誰又能預料到前方沒有更好的風景，沒有更好的人生？除了滿懷希望地走下去，蔣捷別無選擇。

四

隨著元朝的建立日漸完善，為了籠絡人心，開始選用南宋文人入朝為官，只要選擇合作，他便可以重新成為那個榮譽集其一身的風流才子。

山有雄秀，水有靈秀，人也該有風骨。

他不但斷絕了與朝廷的關系，也斷絕了與其他文人的交往，徹底成為了一個“隱士”。即使逃亡磨滅了他年少時那股意氣風發的勁頭，但他心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膽魄骨氣，足以讓南宋時期大多數文人墨客黯然失色。

蔣捷一生愛竹，他在詞作《少年游》里寫道：“二十年來，無家種竹，猶借竹為名。”竹子是他的最愛，可這一生居無定所，孤苦飄零，所以沒辦法種竹。如果他知曉后人稱其為“竹山先生”，應該是倍感欣慰的吧。放眼整個宋朝，文人墨客之間總是有些相似處的。蘇軾晚年不是被貶，就是在貶官的路途中；他這一生有三位深愛他的妻子，卻全部先離他而去。人生的道路艱險又漫長，總會被沿途的荊棘拉扯住前行的腳步。漫漫人生，風雨交加的時期太多太多。如同潮漲潮汐，花開花落，起起伏伏也是人間常事。但這段風雨人生路，蘇軾毫不畏懼地踏過去了，再回首時，也無風雨也無晴。

蔣捷也是如此，他經歷了國破家亡，嘗遍顛沛流離之苦。所有的思緒都埋藏在滴答滴答的雨聲中。

內心看似波瀾不驚，可經歷諸多坎坷的他，終究還是在雨聲中回首著自己艱苦又漫長的一生。此番雨中情，初次讀時或許沒多大感覺，可到了此時的年紀，竟也有些感同身受。看盡世間百態，嘗盡人間冷暖，才真正地明白“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的含義。

晚年聽雨，聽的是一種歲月。閱遍人間事，方知世事難預料。歲月無常，一程風雨一程錘煉，一程歡樂一程險阻。既然無法抵擋生活突如其來的困難，不如從容以對；既然沒有選擇，不如面對，既然無法釋懷，不如放下；如果我們無法阻擋雨雪風霜的侵襲，那就用豁然開朗的心情面對。所有的痛苦，悲傷終將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遠去，心若解脫，萬物皆美好。

五

蔣捷受過上天的寵愛；也在流離失所的途中飄蕩過，掙扎過。他在雨聲中猛然醒悟：生活從來就不會得心應手，磨難既來，便緩步前行。生活從來不會虧待心有陽光的人。他終于在晚年時尋得一片清幽之地，過上了“隱士”的生活，不為凡塵所擾，不為內心所傷。只是生活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與人言僅二三。追求豁達的人生就是一場不斷前進的旅程，沿途風景和閱歷都是生活的感悟。

接受已發生的一切，同時也對未來抱有期望。我們走過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也經歷過人生的歷練，到最后終于明白：人生最好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往后的日子里，愿你歷盡千帆，不染歲月風塵；愿你始終有前行的動力和對未來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