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康
(曲阜師范大學日照校區,山東 日照 276800)
生態整體主義思想是利奧波德“土地倫理”的基本觀念。利奧波德第一次提出了“土地共同體”的概念,在他看來,土地不僅僅指的是土壤,還有氣候、水與動植物等,他們相互依存、影響,共同建構了土地共同體。“在利奧波德看來,人類對自然的改造已經超過了必要的限度,生態系統的內部平衡正被人類過度的行為所打破,這種狀況是充滿風險的。”利奧波德反思了人類文明,他認為真正的文明應該是人類與共同體其他成員相互依存,而不該是為追求人類的利益破壞共同體的和諧。土地倫理才是真正的倫理,人類對土地共同體有著倫理的責任,整體主義的倫理要求人類減少對自然的干預,作為土地共同體的成員,人類應自覺地維護土地共同體的倫理,維持土地共同體的平衡。
生態中心主義思想是利奧波德“土地倫理”的基本原則。在傳統的生態觀念中,土地作為人類的附屬品,它僅僅是被看作人類的財富,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存在,不擁有自身的內在價值,因此人類與自然之間并無所謂的倫理關系。但在利奧波德看來,倫理是不能僅局限于人與人,以及人與人類社會的。土地為人類的生存發展提供了基本的條件,人和自然是更應該存在倫理關系的。“表面上沒有生命的土地其實是活的有機體是擁有全部生命的載體而人類與土地的關系在質上是‘部分的生命’面對‘生命共同體’的關系 ”在人類與土地的關系上,人類是屬于土地共同體的一員,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在這里是站不住腳的,系統運作的土地共同體是所有生命體的載體,而人類只是這個系統的一部分,因此,人類把自己當做世間萬物主宰的想法是狂妄的。“保持生態系統的完整穩定、保持生物物種的多樣性,保持土地完整無損的行為就是合乎土地倫理學的基本道德規范的行為”所以,人類應該認清與土地共同體的關系,以生態中心主義作為原則,以資本與經濟的發展為由來破壞生態平衡的行為,雖然短暫地獲得了利益,但始終不利于長遠的發展。
建構在土地倫理思想之上,利奧波德提供了其審美的尺度。土地不僅具有內在的價值,還有美感價值,這為土地保護找到了另一個理由。他認為文化是從土地中孕育出來的,是一種美的收成。因此為了人類文化的傳承延續,人們必須與自然和諧相處,保護土地的正常運作。“生物群落的美”成為了土地開發行為正當與否的判斷標準。“他認為在土地利用過程中人們必須從倫理學與美學的角度,來檢驗每個問題是否正確,同時也考慮它在經濟上是否合宜。”
利奧波德給出了生態整體主義的核心準則:“有助于維持生命共同體的和諧、穩定和美麗的事就是正確的,否則就是錯誤的。”這個準則超越了傳統倫理學對于正當行為的概念,蘊含了對土地共同體本身的關懷,充分體現出利奧波德對土地共同體的尊重與愛。“這里說的‘和諧’指的是生態系統的完整性和物種多樣性及其協調的關系。‘穩定’是維持生態系統的復雜結構,使其能夠具有發揮自我調節和更新的功能,這種穩定是一種運動中的穩定,以每個大地中的每個元素都在運動且之間的關系始終和諧為前提的一種穩定。‘美麗’則是指一種超越了經濟利益的更高的審美意識甚至形而上的道德倫理意識。”和諧、穩定與美麗這三個尺度從不同的角度對土地共同體的發展作出了規定,但其內部也有著緊密聯系的邏輯關系。土地共同體的協調整體發展為其穩定的發展奠定了基礎,而土地共同體的和諧與穩定又是達到美麗的必經之路。
利奧波德深深地熱愛著土地,并對土地有著強烈的審美情懷,他的土地倫理學與土地美學的思想不是兩個獨立毫無關聯的兩個體系,相反,兩者是緊密聯系的。在反思與批判西方傳統自然美學的基礎上,利奧波德的土地倫理學將生態知識融入到土地審美中,成為構成土地美學思想的一部分。同時,利奧波德將“美”同他的土地倫理學緊密聯系起來,闡述了審美活動跟倫理意識之間的關系。“通過將‘美’與生態完整性統一起來,利奧波德的土地倫理學提供了一種規范性的論證。”
反思傳統西方的“如畫”美學,擴大審美對象的范圍。在17 世紀風景畫的影響下,西方才開始對自然美的欣賞,與此同時,人們對自然美的審美愉悅大多是通過對風景畫中的景色得以實現的。“如畫”美學就是推崇適合于繪畫的自然環境,風景藝術決定了人們的自然審美趣味。藝術美學在當時有著重要的地位,利奧波德明白這一點,并通過藝術美學來類比自然美學,“我們領會自然特性的本領與對藝術的觀察能力一樣,是從美麗的東西開始的。這種特性通過日臻完美的階段,發展到難以用語言捕捉其真義的程度。”利奧波德對西方傳統的“如畫”美學進行了反思,認為傳統意義上“丑陋”的事物,例如沼澤等也有審美價值。實際上,這在于評判“美”的標準不同,傳統觀念上來看,一朵美麗的野花顯然是美的,因為它給予了人們視覺上的審美體驗,并且適合于繪畫主題。但利奧波德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自然審美,他認為,事物美與否取決于它的生態功能。例如,一片沼澤會因為它對“土地共同體”的生態功能而被認為是“美”的,同樣,一朵美麗的野花也會因為它破壞“土地共同體”的和諧或損害“土地共同體”中其他植物的生存而被認為是“丑陋”的。“雖然土地必須被利用,但我們有能力將那些典型的非景色的、非如畫的、非風景的事物,諸如濕地和沼澤、沙丘、矮樹、草原、河底、平原、沙漠等等,當作審美欣賞的對象進行保護、修復以及審美地管理。”與傳統“如畫”美學相比,利奧波德將審美范圍由優美的自然環境擴大到全部的自然環境,將生態系統的審美價值和生態價值加以結合,實現了由“自然美”到“生態美”的過渡。
將生態學知識融入到土地審美中。利奧波德探究了生態學和生物學知識與審美之間的關系,強調生態學知識在土地審美中發揮的重要作用,它可以幫助人們了解到事物的生態功能。因為了解事物的這種生態功能,人們能夠超越感官的體驗而捕捉到事物的“美”,并對事物進行審美欣賞。“利奧波德認為,生態學、歷史學、生物學、地形學、生物地形學等知識和認知形式,都會幫助我們穿過事物表面,使我們的感官體驗超越一般的優美風景而欣賞平凡、甚至丑陋的事物。”如果僅僅通過感官的愉悅來判斷,人們是捕捉不到沼澤的“美”的,但是如果人們通過生態學的知識了解到沼澤對于“土地共同體”或者它周邊動植物的生態價值,比如調節水分、提供動物棲息地以及調節局部小氣候等功能的時候,人們就能改變對沼澤的傳統看法,并能超越感官對沼澤進行審美欣賞。“概念性行為改變并完成了感官體驗,使感官體驗成為強化的審美體驗”通過借助生態學的知識提高自己的審美敏感性,從而擴大審美對象的范圍,發現隱藏在自然之下的生態系統深層的、內在的“美”。
認為整體的“美”才是最高的“美”,強調體驗的重要性。利奧波德賦予了審美以是非的判斷標準,“美”同“土地共同體”的完整性、整體性是緊密聯系的,大自然的美不僅僅是通過“土地共同體”中的各個因素表現出來,更重要的還是“土地共同體”作為一個整體的“美”,這才是最高的“美”。“在一個寂靜的夜里,當篝火快要熄滅,昴宿星爬上懸崖,靜靜地坐著聽狼的嚎叫,仔細地思考你所見到的和想要理解的一切事物。
促進了生態美學的興起,實現了由“自然美”到“生態美”的過渡。藝術美學在17 世紀的西方有著重要的地位,這個時期美學的內涵甚至可以等同于藝術批評,通過風景畫開始的對自然美的欣賞,也僅僅只是停留于自然表面,利奧波德擴大了審美對象的范圍,給予“土地共同體”上全部組成部“美”的可能。將判斷的標準歸于生物的生態功能,即是否有利于共同體的和諧與穩定。
對自然與人文關系再思考,為自然和藝術的關系提供新的視角。《沙鄉年鑒》作為利奧波德的重要著作,以優美的文筆表達了利奧波德對自然與人文關系的思考。“它不同于黑格爾美學的純思辨理論,也不同于丹納的案例史料研究。如果說在丹納那里,自然還僅僅作為一種客觀環境和物理世界而存在,那么在利奧波德的筆下,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具有了生命,人與自然的關系也不再是一種認識的關系,而是一種存在關系。”利奧波德將生態系統的審美價值和生態價值加以結合,為自然與藝術的關系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
土地美學并不只是一種抽象地存在于理論上的知識,而是涉及到了人與土地共同體以及與土地共同體成員之間的互動關系。“在土地審美中,所有土地上的生命共同體呈現一種深層的生態平衡觀念,這種觀念包含人與環境的和諧關系,以及這種和諧關系呈現的美麗。土地美學實際上是一種基于保護土地生態系統、促進人地和諧的審美觀,是人類在對生態文明追求的過程中產生的一種嶄新的存在觀,是人與自然、社會趨于動態平衡、和諧一致地處于審美狀態的存在觀。”土地美學蘊含的整個生態系統的和諧穩定的思想成為完善環境保護的驅動力。
在理論上,或許更多人相信的是由于倫理責任的約束,人們才會去實行保護環境的政策,但在歷史上的實踐中,“美”超越了“倫理”成為保護環境的驅動力。西方很多國家因為一個地方景觀的美麗而將其列為國家公園,對這個區域的環境進行保護。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土地美學在環保政策制定中的作用。而利奧波德的土地美學擴大了審美對象的范圍,將審美范圍由優美的自然環境擴大到全部的自然環境,這就使人們從原來局限地保護自然景觀的美拓展到保護整個生態環境。
隨著生產力地不斷發展,經濟水平地不斷提高,人們在合理利用土地的基礎上更加追求土地的規劃,要求土地的美觀。土地美學思想在此成為土地利用規劃實踐的重要指導力量,要求在人地協調發展,不破壞土地共同體穩定的情況下,合理規劃布局,形成功能完善、結構合理、景觀優美、環境良好、發展有序的空間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