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繢沅
宋人詞云:“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不言春愁?往事無須省,新夢入斯樓。下筆猶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宋詞之境與蕭二的畫境有一種天然的內在妙合,它們好像意欲發出一種聲響,去喚醒我們對美對愛情有過的向往憧憬與追索。
在我的已知中,總覺得蕭二的繪畫具有很多回味性,是一種需要細細讀慢慢品的圖像。在我對繪畫的理解中,多看好圖像背后那些欲隱欲顯的東西,固執地認為倘沒有或缺少這些,圖像都是很難向外延伸,難令人久久回味的。而蕭二的畫正飽含著這些特質而又彰顯出審美價值,這與那些淺陋的直白的顯然有別,蕭二的畫精致,不張狂,不故作深沉,卻藏掖著一種宋畫的理性克制之美。在題材上他涉獵漢俑唐女,乃至觸及當代,仍可覺出要把這種主張貫徹到底。無論單純素樸,干凈利落,還是那些飽滿的構圖都靜靜地發散出或清雅或濃郁的詩意,顯示出一種內在的修為。如蕭二近期所作的一批仕女圖,與我這個拍過六十年人像的可算某種意義上的同行者。宋人詞云:“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不言春愁?往事無須省,新夢入斯樓。下筆猶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我覺得宋詞之境與蕭二的畫境有一種天然的內在妙合,它們好像意欲發出一種聲響,去喚醒我們對美對愛情有過的向往憧憬與追索。
蕭二的畫有著一種自己的面貌,他好像努力著不閉關自守,不鸚鵡學舌,不作繭自縛,不緣木求魚,而是讓自己的一管素毫在自己設定的語境中信步由韁。他撇開別人的視線,用自己的眼光與心懷去觀察體悟自然與世界,并以一種別具一格的理解把這種理念植入他的畫作中。他的畫有著明顯的構成意識,常以一種賦于表現的語言讓手中的筆墨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無論是能指或所指,在他的筆下,筆墨都不只是手段,同時還是畫面的構成要素。無論被疏離出的意蘊還是被純化了的符號都試圖打破固有的趣味,用意象互通的關聯或撞擊重構出新的意義,從而演繹出一種現代的氣息。他也在乎那些傳統的符號,無論漢磚石鼓瓦當都隨時被他選擇入畫,亦常在風檣陣馬中讓長長的題寫形成某種圖形,或挪用其它的繪畫元素來分割、組合或左右畫面,使視覺形式在這里形成一個個新的結合點。那些從遠古的圖形與現代觀念中提取的元素,無疑被他開出一個新的入口,在或簡約或飽滿或空靈或刻意間透露出一份份既古典又現代的情懷。應該說,他是將筆墨的表達放在一個非反映的維度上的,逆襲著陳舊的套路,疏離著過往的審美經驗,他將焦點透視與散點透視融合在一起,通過形式的重組,釋放出文化斷層中被禁錮的內心和被遮蔽的角落,始終讓自己的畫作散發出一股股特有的清新。
同時,他也堅守著傳統筆墨,以自己的方式自得于一方。筆墨取決于天賦、才情與修養,是畫家個性品質的再現。你相信不相信,筆都是一個連接著心的東西,你的瀟灑篤定癡情激蕩猶豫平穩都會留在紙面上。蕭二的用筆中似有一股古篆、魏碑與摹印的殘意,可見出他在秦簡漢隸、魏晉遺風中下過一番功夫。繪畫不可能脫離線條、色彩、筆墨這些表達的母體,浮華的技巧與大巧若愚的追求至來都是涇渭分明的,在他的畫作中,卻不難見出筆墨的精致就是他追尋的理想。在技法上,他兼重于用線與沒骨的形式,喜歡在線與面的對比中做足文章;他自信于筆墨的多年熬煉,常常以峻朗的力度和豐潤的姿趣在使墨用線中見筆見性;他也敢于撞水撞粉,在以水沖墨或以水沖色中,把水與墨、水與色的自然滲化的意趣玩得風生水起;甚至,他也會積墨積色,把山水畫的技法接轉到花鳥畫的圖式構成中來,暈化出厚重的肌理,以傳達出更多的傳統意味。
蕭二是他的排行,他用蕭二作為藝名,大多時候,他的畫都像他的藝名一樣簡約。其實,簡約不是簡單,它是一種高度的凝煉。在高度的簡約中,如果不缺少欣賞的維度,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簡約。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出簡約的文章,有一升的能量做一升的簡約,拼紅臉的樣子可能沒有什么好看。而有100升的能量去做一升的簡約,那厚積薄發出的才是精華。也許,簡化也是一種純化,自會有一種濃縮過提煉過的能量。他那用極其簡練精美靈動的墨線結構出的美麗胴體,那靈動的弧線順滑狀如一氣呵成,會讓人不由得贊美這種簡約的精致。當然,筆墨的關鍵不在于那幾根簡單的線,而在于構建出的關系和包涵的意蘊。古人論畫有論理論筆之分,指的即是在構思和營造畫面上的表現方式。蕭二顯然熟諳其中三昧。
蕭二的筆墨總是服膺著主題,他的趣味同時在傳統與現代兩個方向上伸展。不時,他會用慵懶的筆調去畫闌珊的情調,那淡墨的回旋與復沓,讓春眠中的女人體在線的纏綿中似乎更加繾綣。不時,他會奉出一幅飽滿的畫圖,沿襲著慣用的直線分割,間以交錯的筆墨隱潛出一番動態,讓長空中的上弦月與流動的秋水在空間的闡發中注入一種對時間的描述,生發出“萬影皆因月,千聲各為秋”的詠嘆。不時,他會用靚麗的色彩畫一枝桃花,勁枝繁蕊,紅鯉逍遙,好像也只為春天的溫暖呼喊。從來,生命的情調不是貼附,而是融匯。澄懷味象,含道映物,他的畫不是情感的短瞬宣泄,常常如同一枚狀如橄欖的緩釋膠囊,在筆墨的掌控與情感的細膩釋放間,追索著精神向度上的故鄉。
或許,每一個藝術家都是獨一無二的。每當談起他的畫作時,他那前傾的姿態總是伴著手勢述說著所得與所失,述說著疑慮與理想,令人感到一種格外的真誠。蕭二出生于丙午年,屬馬。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從畫馬開始進入繪畫創作的。他常常將頭發束成馬尾狀,更好像著意地追索祟尚著一種馬的精神。他筆下的馬,可能就是他的自畫像。黃山谷先生云:“四蹄雷電去,一顧馬群空。誰能乘此物,超俗駕長風。”愿他這匹馬在藝途上馳騁得更逍遙,更瀟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