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瓷器在中非交流中發揮著多重作用,既是中國對非洲貿易的拳頭產品,也是中非文明交流的載體。瓷器不僅融入了非洲國家的日常生活,對當地的建筑、飲食文化施以影響,其海外需求也影響了中國瓷器制造的形制和工藝,而中非間的瓷器貿易也同時促進了中非間的政治交流。
【關鍵詞】 非洲;瓷器;中非關系;文明交流
【中圖分類號】G1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14-0049-02
中國與非洲之間的交流古已有之,雙方的官方交流自兩漢時期就已發軔,至唐宋時期,中國與非洲的交流更是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在唐代,中非之間的絲綢之路開拓完成,在繼承唐之前中非交流路徑的基礎上,唐代的海上和陸上絲綢之路經過了更多沿線國家和地區,并在中非交流中發揮日益重要的作用。在唐宋時期,越來越多的中國瓷器沿著海上與陸上絲綢之路進入非洲,瓷器也成為早期中國對外貿易的拳頭產品和國家形象載體[1]。
中非間瓷器貿易蓬勃發展的先決條件是航海技術的進步。到唐代時,中國航海已經廣泛使用當時世界上相當先進的天文定位技術,利用測定北極星高度差值的方法測量南北距離,這是唐代航海技術的集大成者,已經具有相當大的實用價值。利用記錄分析沿岸地形地貌,并以此定位船只航行所在的位置,因此唐代開始,海運船只可以相當精確地沿既定航線行駛,這也在一個側面反映了唐代航海技術的進步,此時中國瓷器已經是經由固定航道運往非洲了。除了航海技術,唐宋時期的中國造船技術也迎來突飛猛進的發展。在唐代,中國制造的遠洋船只開始使用釘鉚連接方式,這使得中國遠洋船只能夠經受更大的風浪,駛往更遙遠的海域。而到宋代,水密艙技術趨于成熟并得到較廣泛的應用,這項技術能夠提升中國遠洋船只的抗沉性,并可以最大程度控制并減少中國瓷器運往非洲途中的折損率。正是在唐宋這樣的航海業大發展背景下,中國瓷器對非洲的銷售以及中非交流水平都邁入了全新階段[2]。
中國瓷器在中非交流中扮演了見證者的重要角色。在唐代以來的中非交往中,大量瓷器隨著中非交往沿絲綢之路輸入到非洲大陸。在非洲大陸近些年的考古活動中,也發現了許多唐代以來流入的中國瓷器制品。由于瓷器保存期極長的緣故,在非洲有相當多出土的中國瓷器保存狀態極為完整,這些都成了中非交流史的最好見證[3]。
最先發現中國瓷器的是北非地區,而北非地區發現中國瓷器文物最早最豐富的當屬埃及。埃及地處歐亞非三大洲的交界處,位于交通要害節點,向來是四戰之地,也先后孕育了人類歷史上許多個偉大帝國。北部非洲的中國瓷器主要來源于兩種途徑,一種是運載中國瓷器的商隊途徑北非特別是埃及地區時,瓷器商品流入當地市場。另一種是中國瓷器商品以北非地區為目的地的輸入行為。兩者在中國唐代以來的中非貿易交流中都有大量存在。在北部非洲地區,存在數量眾多的中國瓷器留存遺址,如位于埃及開羅南部的福斯塔特遺址。福斯塔特是埃及古城,始建于公元七世紀,在開羅成為商業中心前一直承擔著埃及經濟、商業中心的職能,直到十四世紀,由于瘟疫流行和尼羅河改道等原因,福斯塔特城被放棄,埃及的商業中心也從此轉到開羅,而福斯塔特舊城逐漸成為開羅生活垃圾的堆放地。由于福斯塔特在相當長的歷史階段中處于埃及經貿中心,其考古學獨特價值逐漸引起世界埃及學和非洲學研究者的注意,從20世紀初起,歐美等國家的研究者就將學術注意點轉向福斯塔特,1912年以來,英、法、美、日等國家的研究者陸續在福斯塔特展開發掘工作,至今共發現一萬七千余片中國瓷器碎片,時間跨度涵蓋從唐代到清代[4]。我國研究者在1998年參與到福斯塔特遺址瓷器發掘鑒定工作中,共鑒定瓷器一萬兩千多片,主要包括越窯、長沙窯、耀州窯、龍泉窯的青瓷、長沙窯白瓷,其生產時間以兩宋至元代為主,瓷器形制多樣,盤、碗、杯、盞、罐等均有出現[5]。
除福斯塔特遺址外,北非地區還先后發現了位于開羅以東的提勒蓋特埃勒馬拉遺址,該遺址興盛于馬穆魯克王朝時期,出土的瓷器碎片主要來自龍泉窯青瓷、景德鎮白瓷、清代青花瓷等中國瓷器。位于埃及南部的阿伊扎布遺址在1966年經日本研究學者現場發掘考察,出土了大批越窯和龍泉窯瓷器碎片。此外亞歷山大城遺址也發現少量中國宋元時期的瓷器碎片。從北非的考古發掘中可以看出,中國與非洲的交流與商貿活動中,北非的地理地位相當重要,承擔了中非交流與中非商貿中轉站的作用。
在東非地區,也同樣發現了許多中國瓷器的碎片遺留,這些東非地區的考古遺址主要集中在今天的肯尼亞、索馬里、埃塞俄比亞、坦桑尼亞等非洲國家[6]。東非地區發現中國瓷器碎片遺留最多的國家是肯尼亞,在肯尼亞國內,先后在多個地區出土大量中國瓷器碎片,蒙巴薩地區、拉穆群島地區、馬林迪沿岸地區、格迪地區、塔納河流域地區都有大量出土。在肯尼亞出土的中國瓷器相較于北非地區,已經有了明顯變化,出現了更符合伊斯蘭文化河當地土著文化審美的瓷器形制,且瓷器的使用方式也不僅僅限于容器,而是進入了當地人的生活之中,融入了當地的宗教與文化,大量瓷器、瓷片被貼在清真寺等宗教建筑內,以及穆斯林的墓葬外部,這反映了中國瓷器在東非地區已經由簡單的原品出口轉向為非洲客戶量身定做的趨勢。
同樣在南部非洲,也發現了少許中國瓷器存留,主要集中在津巴布韋和馬達加斯加,數量較少,且出產時間基本在明朝之后,以清代居多。因而,通過瓷器的視角可以推定,中國與非洲的交流是自北向南的,最早是與北非接觸,進而通過中非與非洲大陸內部的貿易,中國逐漸與東部非洲產生了聯系,而南部非洲則是通過非洲大陸內部貿易為主,在相對近的時間節點與中國產生的交流聯系。
中國瓷器遠銷非洲大陸,影響非洲大陸生活方式的同時,非洲對中國瓷器的需求也對中國瓷器生產狀況產生了改變。首先非洲地區的瓷器需求開拓了中國瓷器的重要海外市場,非洲地區對中國文化和中國瓷器的向往存在已久。伊斯蘭教的創始者穆罕默德曾說,知識即使遠在中國也要去尋求。早在唐朝時期,中國的外銷瓷器就不乏伊斯蘭形制的外銷產品,長沙窯彩瓷、黃堡窯青瓷等瓷窯都制作并向非洲銷售了大量伊斯蘭形制的瓷器制品。
中國生產的瓷器在非洲國家價格不菲,是上層貴族趨之若鶩的奢侈品,非洲國家特別是北非的伊斯蘭國家對瓷器情有獨鐘。非洲貴族認為,中國瓷器具有優良的屬性,可以讓倒入瓷器的飲料中的雜質迅速沉淀下來,提高飲料的潔凈度。陶瓷器具使用壽命長,不會輕易磨損。同時陶瓷具有極高的硬度,在當時只有金剛石可以在陶瓷上留下劃痕,這樣暗合伊斯蘭教中“至堅、至剛”的思想。明朝鄭和下西洋時帶回了用于制作青花瓷的原料蘇麻離青,中國工匠也在利用蘇麻離青制作了大量青花瓷銷往國外。明朝中期,為迎合非洲國家的需求,景德鎮的瓷器工匠制作了巨型餐盤銷往非洲,以滿足非洲國家聚餐的習慣,而這些盤子也往往深度較淺,方便聚餐者從盤子中抓取烤肉、燉菜、甜食等食物。同時由于非洲國家的聚餐往往不使用筷子、刀叉等餐具,聚餐者往往是徒手抓取食物,中國景德鎮還生產了大量瓷盆,這些瓷盆形制較中國本土使用的瓷盆更大,以方便非洲國家聚餐者洗手。其花紋也多采用非洲國家特色的紋樣,而不是簡單照搬中國的傳統紋樣。
除了應用在飲食領域,中國瓷器還進入了非洲國家的禮儀場合和喪葬場合,在非洲國家規格較高的政治性宴會上,往往會單獨放置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中國生產的各種瓷器餐具,品類繁雜,但這些餐具并不會真的使用,而意在顯示本次宴會規格之高和宴會主辦人的富有。中國瓷器還進入了非洲伊斯蘭國家的宗教場所和喪葬儀式,有許多清真寺都有瓷器貼片,用以裝飾清真寺內部,這些瓷磚上往往繪制了花草等裝飾圖案,清真寺的禮拜龕、天花板、門道、附屬建筑都出現了使用中國瓷片裝飾的現象。這體現了中國瓷器在非洲具有崇高地位。同時,非洲穆斯林的墓葬中也使用中國瓷器做裝飾,使用中國瓷器裝飾墓葬主要集中在墓柱。在索馬里等地的墓葬中,往往會采取在墓柱頂端安放一個中國瓷罐的裝飾方法,而坦桑尼亞等地則習慣于將中國瓷片、瓷碗、磁盤鑲嵌在墓柱的柱身之上。在肯尼亞地區,人們習慣于將中國的瓷碗、磁盤鑲嵌在墓柱靠近頂端的位置。曾有非洲學者坦言,東非文化的標志除了碎石建造的房屋、清真寺、穆斯林墓葬,還有大量進口中國陶瓷,并利用中國陶瓷對建筑進行裝飾。這反映了中國瓷器作為中非貿易交流的拳頭產品,在長期的中非貿易之中融入了非洲人民的生活中,并成為非洲文化的載體。
非洲對中國瓷器的需求不僅從經濟上影響了中國的瓷器生產,更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非的政治交流。非洲的中國瓷器來源主要有兩種,一是商隊專門運輸瓷器前往非洲,另一種是非洲國家與中國進行的貢賜貿易。早在明朝初期,中國就與帖木兒帝國建立了穩定的朝貢關系,西班牙旅行者克拉維約就在游記中記錄了中國商隊到達帖木兒帝國首都撒馬爾罕的情景,也記錄了帖木兒帝國使團前往中國朝貢和其他國家使團途徑帖木兒帝國赴中國朝貢的情景。在朝貢隊伍中往往夾雜了許多扮成使臣的非洲商人,由于明朝政府初期對外國使團來華人員有要求,對同時還限制人數,許多非洲商人不得不扮成使臣才得以進入中國。到明朝中后期,明朝政府允許外國使團根據國家實力和與中國的關系每個使團配備50—500名商人,但是對一些路途遙遠且貿易需求巨大的國家來說,這個名額明顯不夠,這些國家往往使團人數嚴重超標,但明朝政府對這種行為也采取默認態度。可以說,瓷器貿易對中非經濟與政治交流產生了推動促進作用[7]。
綜上所述,在中國與非洲的漫長交流歷史中,瓷器作為主要貿易品與交流載體,見證了中國與非洲國家的文明交流,也在中非交流中融入了中國與非洲國家的文化與生活中,為中非交流史研究提供了獨特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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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陶泓錚,男,山東煙臺人,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世界史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非洲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