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焱霜

摘要:目的 了解當代高校女性性少數群體的自我認同、生存現狀、未來展望,為實現更加和諧、平等的社會提供參考。 方法 采用一對一的深入訪談。 結果 高校女性性少數群體有清晰的自我認同,主要面臨家庭壓力,對未來有明確規劃。
關鍵字:大學生;女性性少數群體;性別;同性戀
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中國同性戀者的社會環境有了根本性的轉變——1997年我國在法律上廢除了同性戀的“流氓罪”,實現同性戀的“非罪化”;2001年,第三版《中國精神疾病分類與診斷標準》將同性戀從精神疾病中刪除,實現了同性戀的“非病理化”。在大環境的促進之下,中國的性少數群體開始更加積極地活躍起來。通過影視、文學作品,電視節目等媒介,公眾對于性少數群體也開始了逐步的了解。
本文把目光聚焦到武漢某高校的女大學生性少數群體之中,通過深度訪談了解她們的自我認同、戀愛經歷、對于家庭和婚姻的看法、對于未來的展望等,以試著窺探在新時代中這一群體將會開啟怎樣的生活。
1.目的、對象與方法
1.1目的
性少數群體是一個值得被關注和研究的群體。其表現出突破傳統分工模式的特征,難以得到社會的接受和認可,在生活、工作上權益難以得到保障。就業歧視、形式婚姻、校園欺凌等,正是這一群體處于弱勢地位表現出來的社會問題。要根本解決這些問題,就不得不回歸到這個群體本身,了解其生存現狀,提供可靠的研究材料,促進相關政策和法律的制定、普通民眾的意識轉變、相關教育的實施,為這個群體打造更加公平、陽光的生存環境。
1.2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取一對一的深度訪談法。選擇深度訪談的原因在于,話題的敏感性,涉及到個人隱私,難以保證問卷中、網絡調查中的回答者進行真實有效的作答,很可能獲得單一、無差別的信息;研究者能接觸的性少數群體有限,難以滿足抽樣調查的樣本規模的要求;研究者與被訪談者之間提前建立了網絡上的聯系,對被訪群體有一定的了解,能夠取得其信任,以其為中心,更加容易展開討論。有學者認為,女性同性戀者在屬于邊緣群體,長期處于社會中的弱勢地位,早就習慣在交談中隱藏自己的觀點,訪談時的一對一的模式會令她們更受研究者的影響,會對去表述真實想法產生干擾 。而在本研究中,一方面研究者和訪談對象較為熟悉,另一方面在于營造了安全、放松的訪談氛圍,可以避免這樣的問題。
1.3研究對象
研究者通過現成的人脈關系,以及一些訪談對象“滾雪球式”的推薦,一共訪談了八名女性大學生。為了綜合運用不同的視角,研究者在計劃中選取了五名性少數女大學生分別標記為,三名非性少數女大學生。但訪談后發現,研究者選取的三名非少數女性中,有兩名都曾有過與同性交往的經歷(一名歸為了性少數群體,一名仍然為非少數)。
八位女性訪談對象的主要信息見表1。
其中,A1-A4的 正在的相處伴侶都為女性,即本訪談對象中戀愛情況都是處于女同性戀的狀態之中。A3、A4已經向部分好友“出柜”,異性戀C2的伴侶為男性。在選擇訪談對象時,盡量考慮到了不同的年齡、成長環境、是否“出柜”等可以提前判斷的信息,進行了篩選,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彼此之間具有一定的異質性。
2.主要發現
2.1自我認同
研究發現,內因和外因同時作用下女性性少數群體實現了自我認同的轉變。并且發生的越早,在自我認同上越清晰和明確。
2.1.1內因
有學者以達爾文的進化論的觀點,從基因上解釋同性戀。在人類進化、發展過程中,同性戀的人可以幫助自己的兄弟姐妹生育子女,導致其基因被留了下來而不是被自然選擇淘汰掉。在性少數訪談對象中,她們表示,同性對她們的吸引是自然而然產生的,傾向于從基因本質上去解釋自己的性少數原因。一些女性同性戀會不由自主地對于男性會產生肢體接觸的厭惡感、或者表現出對于男性的厭惡感。
2.1.2外因
外因范圍更加廣泛,主要包括家庭、經歷、文化。
在訪談對象以及訪談過程中她們談論自己曾經的女性伴侶時,在非常令人震驚的程度上表現出了一個共同點,就是家庭的影響。重組家庭、單親家庭、留守兒童,遭受到父親的語言暴力、目睹父親對母親的家暴、對于母親的過度依賴、父愛母愛的缺失等等。不可否認這些因素在她們的成長時期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影響。而從另一個方面思考,在成長時期身處的失敗的家庭模式,弱化了這種二元性別的傳統分工對于她們的影響。研究者認為,家庭的影響在早期的成長中影響較大。
經歷,是指在家庭之外的成長過程中遭遇到的,來自男性的隱性的性侵、行為和語言上的騷擾、性侵、以及其他的場景中與男性相處的失敗經歷和挫敗感。這些過程不會直接改變自我的性別認同,但會極大地影響其與男性的相處,造成心理上的陰影。
文化,是指接受到的關于同性的文學、影視等的影響,作用是非常直接的。大多數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處于一種不知道還有同性戀存在的狀態,一旦接收到這些信息,在一些外因和內因的鋪墊之下,就會自然而然地去認同此種相處模式,這種認同發生地越早,就會更加清晰和堅定。在訪談對象中,A4和A6 就提到,在初中就了解到相關知識,并對這種自我認同表現得非常肯定和樂觀,應對外界壓力、未來的打算也表現得更加積極。
在所有的性少數訪談對象以及有同性戀經歷的異性戀訪談對象中,可以看出她們對于自我認同并沒有產生激烈的矛盾,也沒有產生明顯的性別認同障礙。有學者提出“同性戀意識越早,性別認同障礙越早”,但經過研究者的分析和觀察,并沒有在A4和A6中,以及其他人身上發現明顯的認知障礙。究其原因,很大可能是其在家庭、學校、社會的成長中,受到二分性別框架的影響較小,在同性戀身份認同上較為輕松。因此其“她們仍然按照傳統異性戀家庭男女角色分工框架來定義她們同性家庭的角色分工”的說法也顯得不恰當了。
2.2生存現狀
2.2.1大部分的壓力源自家庭與伴侶
就選取的訪談對象的大學生身份來說,大學作為一個開放、自由和包容的場所,和她們接觸和相處的同齡人居多,她們感受到的歧視或者不尊重較少。最大的壓力來源于家庭,特別是自己的父母。
在訪談對象以及她們的伴侶、曾今的伴侶中,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同性戀的占比例極小,大多數都是未“出柜”。父母對于同性戀,仍然有存在認為同性戀是病的看法,或者停留在知道有同性戀,能接受這個現實,但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是的狀態之中,再者知道自己的女兒可能是同性戀但是堅信其最終還是會接受世俗的安排、和異性結婚組成家庭。家庭的態度主要還是消極的,研究者認為這也與家庭的經濟收入、父母的教育程度有很大聯系。總得來說,訪談對象年齡分布主要是18至22歲,家人的壓力主要還來源于是不敢告訴其現實,還沒有到達“催婚”這一階段,目前來說表現出的矛盾是比較有限的。
除了來自自身家庭的壓力,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女性伴侶的。一方面,當她們處于不同的人生階段時,在社會潛在的阻力因素之下,關系的維持會表現出更大的壓力。另一方面,伴侶的自我認同出現障礙,或者不堅決時,也會讓另一方缺乏安全感,失去信心。
2.2.2 拒絕二元性別色彩稱呼
女同性戀之間如何稱呼?在訪談對象中,她們表現出明顯的對“老公”“老婆”稱呼的反感,更加傾向于親昵的小名、或者直接叫大名。對于“希望自己的對象如何稱呼您”這一問題,A5回答道;“我希望他們叫我的昵稱,比如xx(小名)。不會想叫老公老婆之類的,這其實也是一種標簽。”稱呼,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對于帶有明顯的二元性別色彩的稱呼,她們潛意識表現出的拒絕也是對這種二元性別的抵抗。在日常的相處中,與之對應的也并沒有表現出明確的社會性別和性行為性別的分工追求。訪談對象對于自我的性別認同都堅定地表現為女性,在和同性之間相處時沒有強調彼此的性別分工。在穿著打扮上表現出男性特征的女性,也表示拒絕性別體系。可以看出的是,當社會更加多元,寬容,且信息充足時,同性戀的氣質也會出現多元化,而非在男性女性的二元對立之間徘徊。
2.3未來展望
雖然只是作為少數群體,但隨著社會的多元化發展,群體的不斷壯大、更多人更加勇敢地表現自己的真實性別傾向與性別認同是一個難以逆轉的發展趨勢。經過訪談,研究者從婚姻、家庭責任、法律期望這三個方面總結了訪談對象表現出的共同特征。
2.3.1婚姻觀
就婚姻觀來說,除了戀愛中的異性戀C2,均表現出對婚姻的排斥,以及對生育子女的消極態度或是堅決的拒絕態度。首先,對婚姻的排斥,一方面由于她們之間的同性婚姻無法得到法律保障。對于同性戀之間的“形式婚姻”,認為情況復雜、冒險,難以信任。另一方面,對于生育子女,考慮到女性的高昂生育成本與撫養孩子的巨大經濟成本,表示不愿犧牲個人的時間精力、發展機遇與前途。可以看出,在思想上表現出更加獨立自主的特點,拒絕依附他人或者為生育犧牲個人生活質量,體現出主導自我生活的堅定的控制欲。
2.3.2家庭責任
作為子女,在家庭的撫育之下成長也需要承擔相應的家庭責任。她們要如何過父母這一關呢?對于改變父母的態度,不少訪談對象會去逆向灌輸同性的相關知識、觀點,不斷地有意無意地跟父母談論相關話題,以期望提高父母的接受度。大體上她們都有較為樂觀的態度,認為得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只是時間問題。除了對于父母的觀念上的轉變關注,她們不得不考慮的還有父母的養老問題。拒絕生育,意味著父母的養老很大程度上靠她們。在女性性少數群體的6名訪談對象中,有4名都是獨生子女,其中一位的父母已經接近退休年齡了。對著這個現實的問題,她們都表示有考慮到,希望通過個人的努力工作,在實現經濟獨立之后,證明自己能不用依附于男性生活,讓父母放心的同時,也憑借個人的力量幫父母養老。
2.3.3法律期望
李銀河學者很早就提案同性婚姻合法化,她們對此表現出什么態度呢?她們都給予了非常客觀的評價,認為時機尚未來到。婚姻雖然能夠保護同性戀者的權益,維持社會的穩定,但就中國而言持續幾千年的婚姻傳統,突然受到打破,也會很容易造成不穩定因素。再者,對于同性戀,仍然有很多人持有反感、惡心的態度,沒有對同性戀維建立起客觀、全面的認識。要建立一種制度,在社會有一定的接受度、認可度之后才能更為穩妥地實施。
總結與討論
在訪談與分析過程中,高校女性性少數群體都具有較為堅定明確積、極的自我認同;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來自家庭。整個性少數群體表現的核心特點是,在社會生活中可見度很低。對于大學這一特殊的階段,還沒有走進職場、社會,同齡人與老師的包容度比較高,家庭成為最大壓力的來源。一方面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在面臨家人對于自己結婚生子的期望、對于性少數身份不予理解、反對或歧視;對于未來的婚姻、家庭責任幾乎達成一致的看法。對于相關法律的出臺,表示期待但沒有表現出樂觀的態度。反觀兩位異性戀者,對同性戀群體都表現出極大的包容和支持。
在研究中也發現,訪談者對于同性知識的了解,都并非來源于學校的教育。在中學的教育階段,應該將性別認同、性取向的相關知識通過課堂進行講授,讓學生建立客觀的認識,更加正確、公平地對待性少數群體。并逐步通過教育、傳媒等把這種影響從學校擴大至社會各界,為性少數群體提供更加友好的生存環境,促進社會更加和諧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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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湖北武漢 4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