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伴兒

林華玉

李義在城里開了一家小公司，公司業務剛剛走向正軌，忙得不得了。他暫時沒錢買房子，只能讓寡居多年的母親獨自在鄉下老家居住。

母親是個手藝人，她的紙草扎得算是一絕。紙草就是給死人燒的那些紙馬紙牛、童男童女。十里八鄉誰家死了人，都會來找母親訂紙草，母親也靠這門手藝養活了一家人。

李義父親去世時，李義只有十二歲，母親也才三十多歲，模樣又好，有人就給母親介紹對象，李義卻極為反感，每次都會拿著木棒把人家趕出去。現在自己在城里，他怕母親動了再嫁的打算，就找到鄰居張二哥，送給他幾條煙和一個手機，讓他注意母親的舉動，一有風吹草動就告訴自己。

這天，李義接到張二哥的電話，說他經常隔墻聽到李義家院子里有嘰里咕嚕說話的聲音。有一次他上平房曬玉米，還看到李母正在屋里吃飯，她的對面坐著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李母正在給他夾菜，很親昵的樣子。

李義心里很不痛快，就抽時間回了老家。

母親正在院子里忙活，一對童男童女的骨架已經扎成。見到兒子，母親趕緊放下手頭的活，又是拿核桃，又是炒花生的。

李義問：“娘，您最近身體咋樣？”母親說：“娘吃得多，睡得好，身體結實著呢！”李義又試探著問：“最近……最近沒有人要給您找老伴啥的？”母親說：“你這娃咋說話？娘都多大歲數了，還想這事？”李義上下打量了母親一番，確實也沒發現母親有什么異常的地方，也就放心了。

他正陪著母親說話，電話響了，李義接起后，嗯了幾聲便掛斷了，回頭高興地對母親說：“娘，我們公司又接了一個大訂單，等著我回去簽約，我走了！”母親失望地說：“你回來總共才半個小時，就不能陪娘吃頓飯？”李義回頭說了一句：“等我賺了大錢，在城里買了房子，就可以接您到身邊，天天陪您吃飯了！”

又過了十幾天，張二哥又給李義打電話，說又看到李母與那個穿中山裝的男人吃飯了，李義問：“你是不是看錯了？上一次我回去沒發現異常啊！”張二哥說：“我干嘛騙你，你自己回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義火急火燎地回了家，先去了張二哥家，趴在圍墻上偷偷往家里看。果然，他看到母親正與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說話。母親說：“他爸，你已經吃飽飯了，我再給你下壺茶，咱們一邊喝一邊聊！”

李義壓住怒火，徑自回家。李義一見母親就問：“娘，咱屋里還有什么人？”母親有些慌亂地說：“沒……沒有呀，家里就只有娘一個人！”李義直接進了堂屋，他看到了那個穿中山裝的男人，那男人卻不理會他，依舊背對他坐在那里。李義氣呼呼地說：“你……給我站起來！”那男人一動不動。李義怒不可遏，握緊拳頭正要上前動粗，母親在后邊喊道：“你要干什么，他是你爹！”

“我爹？” 李義停住動作，一看，那人的后背稍有點拱起，還真有點父親活著時的樣子。李義叫道：“你別騙我了！我爹不是已經死了嗎？”母親說：“你仔細看看！”李義靠近仔細一看，再一次失聲地叫了起來：“紙草……”

這個“爹”竟然是用紙草扎的，只不過外邊的中山裝還有帽子都是用布做的，看來母親是用了心，無論是身體比例，面部表情，這個“爹”都是活靈活現的。尤其是在后面看，根本瞧不出是假人。

母親哽咽著說：“兒呀，你在外邊工作忙，娘理解你……可娘也是個人，實在是太寂寞了，所以才用紙草扎了你爹，讓‘他來陪陪娘！”

李義只覺得眼圈發熱，膝蓋發軟，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似泄洪的湖水一樣奔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