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禹琿
摘要:日本少年院矯正教育經歷了感化院、矯正院和少年院三個時期。少年院是提供少年矯正教育的機構,具有學校的性質。少年院的收容對象為虞犯少年、觸法少年和犯罪少年,對應不同級別的少年院,同時根據非行少年的惡意程度采取分級處遇的對策。少年院注重分級分類管理、在院者的權利保護,具有豐富詳實的教育形式和內容,保持著較為開放的教育環境,以及對矯正教育視察監督的明確規定。專門學校是我國對不良少年進行矯正教育的專門機構,日本少年院對于構建我國全新的專門教育制度具有重大參考借鑒價值和意義。
關鍵詞:少年院;少年院法;矯正教育;專門教育;專門學校
中圖分類號:D926.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768(2021)03-0069-10
一、引言
專門教育是國民教育體系的組成部分,是對具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進行教育和矯治的重要保護處分措施。專門學校是我國進行少年矯正教育的專門機構,也是專門教育實施的途徑。《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將收容教養制度剔除,修改為“在必要的時候依法進行專門矯治教育”。同時,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強調了矯正教育對預防未成年人犯罪行為的重要性,而具體制度仍需待國務院出臺制定。簡言之,我國專門矯正教育雖然有相關明文規定,但大體仍處于制度建構的設想階段。可以看出,我國已將少年矯正列入未來的立法規劃之中,開始著手于完善罪錯少年的保護處分以及少年司法體系的建構。
少年非行在日本愈演愈烈,已經成為重要的社會與法律問題,關于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的制度體系引起了中國大陸和臺灣兩岸學者的研究和關注。臺灣中正大學的陳慈幸教授指出,“日本少年矯正制度實際上雖有本土法制之傳承,但事實上承襲英美法制,并且歷經多次法律修正才形成的當今體系” [1]。程捷副教授指出,現今日本矯正體系的主要特色有三:一是根據不同主客觀因素實行分類矯治;二是重視培養青少年復歸社會能力的集體生活教育指導;三是引入被害人同理教育方法[2]。日本少年矯正制度始于明治維新時期,發展至今已約有百年歷史。陳慈幸教授依據日本矯正法規體系的演變,將日本少年矯正制度發展劃分為黎明期、私立感化院設立期、感化法時代、舊少年法/矯正院法時代、新少年法/少年院法時代[3]。蔣文星以日本少年矯正教育設施的演變發展為視角,從少年監獄的發展、感化院的興起、矯正院的設立和少年院的現狀為線索,對日本少年院的演變史進行梳理[4]。從歷史發展來看,少年院是當今日本少年矯正體系發展的最新成果。張志泉教授指出,少年院是日本法務省管轄的收容非行少年和進行矯正教育的非開放設施[5]。蘇明月副教授指出,“少年院是收容從家庭法院移送過來進行保護處分的少年,以及在少年院接受刑罰的少年,對其進行矯正教育。在少年院的處遇,是機構內處遇的一種形式。少年院基于‘個別處遇計劃,積極設法使處遇個別化和分類處遇” [6]。蔣文星指出,少年院兼具收容與教育的兩種功能,具有社會防衛和少年福利的雙重意義[7]。綜上所述,日本少年矯正體系承襲于英美法系,經過百年發展已經形成獨具特色的法律體系。少年院是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發展的最新進展,也是對非行少年進行矯正教育的專門機構。2014年日本《少年院法》迎來全面修正,從原先的20個法律條文擴充至147條,另加附則16條。此次對《少年院法》采取詳盡修改擴充,為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發展歷史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然而盡管在日本學界引起轟動,但我國學界對日本少年矯正教育歷史的梳理仍然停留在“舊少年院法”時代,對通過“新少年院法”后的日本少年矯正教育改革的認識存在空白。
以日本少年院的矯正教育作為我國專門教育的參照借鑒,其理由有四:第一,教育理念相同,即通過教育的方式對少年非行進行矯正,以達到促進未成年人回歸社會之目的;第二,教育方式類似,兩者都以職業教育和學科教育作為主要的教育方式;第三,法律定位相同,少年院與專門教育都是對未成年人進行矯正教育的專門機構。第四,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發展自明治維新為始,至今已有上百年的歷史,經過時間和歷史的檢驗,已經發展出一套較為成熟的少年矯正教育制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于在我國在設計專門教育制度的時候值得參考和借鑒。為避免概念混淆,需要指出,日本矯正機關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上的矯正機關包括了少年院、少年鑒別所、入國者收容所、法務省綜合研究所、刑事設施(監獄、少年監獄、看守所)、法務省矯正研修所、婦人輔導院;狹義上的矯正機關僅指少年院、少年鑒別所、刑事設施(監獄、少年監獄、看守所)、婦人輔導院和矯正研修所。但是,由于其他機關兼具了除矯正教育之外的其他功能,因此并非是純粹的少年矯正機關,而對非行少年實施矯正和教育的專門機構僅是少年院。此外,兒童自立支援設施與兒童養護設施具有濃厚的社會福利性質,收容少年是出于保護目的而進行撫養和教育,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少年矯正機關。因此,本文所涉及的日本少年矯正教育僅指日本少年院的少年矯正教育。
二、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的歷史沿革
日本少年矯正教育始于明治維新時期。隨著改革不斷進行,少年非行現象也日益嚴重。當時,日本正在全方位學習西方,這也包括了西方的青少年保護思想。因此,在這種特殊的時期下,大批社會仁人志士開始探索民間矯正教育制度以挽救徘徊在犯罪邊緣的青少年,成為日本矯正教育制度的開端。在經歷短暫的民間私立辦學之后,矯正教育開始轉向由國家公辦。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的發展可以劃分為三個時期:感化院時期、矯正院時期和少年院時期。
(一)感化院時期
日本的少年矯正教育發源可追溯至明治時期,池上雪枝所創立的少年感化院被視作日本矯正教育之濫觴。明治十六年(1883年),池上雪枝在大阪市的家中創立了日本第一家少年感化院,收容那些家庭貧困、缺乏教育而整日游手好閑的非行少年,將他們帶入家中,給予衣服食品等物資、培養喚醒其人格情操、教授知識與技術等等[8]。雖然由于資金不足,池上感化院僅維持了三年便被迫關閉,但池上之思想無疑引領日本少年矯正教育之潮流。自此以后,以宗教家為代表的社會仁人志士,在各地開設私立感化院。
明治三十二年(1899年),留岡幸助在根據各地開設感化院之實踐經驗,結合自身在歐洲視察家庭學校的經歷,創設了“小舍制”的巢鴨家庭學校——由一對有少年感化經驗的夫婦和十名非行少年共同居住組成“家庭”,授予精神上的教育,同時學習農務、印刷等技術。后來由巢鴨家庭學校衍生的分校北海道家庭學校,成為了現今日本兒童自立支援設施之前身[9]。此時期的私立少年感化院眾多,除前述的池上感化院、巢鴨家庭學校之外,尚有監獄教誨師高瀨真柳于1885年所創設的東京私立預備感化院、僧侶石井實禪等人于1886年所創設的千葉感化院、僧侶森佑順等人與1887年所創設的大阪感化院、監獄教誨師千輪性海于1888年所設的岡山感化院、京都府監獄官員小野勝彬于1889年所創設的京都感化保護院、草川龍助等人于1890年所創設三河保護感化院、警察官山岡作藏于1897年所創設三重保護院、本愿派僧侶于1899年所創設的廣島感化院等多所,此可謂是民間私立少年感化院之盛[10]。
英國官民合作的少年感化事業取得巨大成功,加之日本國內私立少年感化院之繁榮,國家層面意識到開展預防犯罪的感化事業之重要性[11]。因此,明治三十三年(1900年)日本感化法頒布,國家給予財政預算開辦公立少年感化院,由都道府縣負責設立、地方長官擔任管理職務,收容對象主要是沒有明確監護人,具有游手好閑、結交惡友等不良行為的八歲以上未滿十六歲的非行少年,以及經宣告留置懲治場的非行少年。對于進入感化院的少年,由感化院長行使監護權和親權。日本《感化法》的出臺,標志著少年感化院由民間私立走向國家公立,并且標志著國家少年矯正的開端。
(二)矯正院時期
明治四十五年(1912年),法律調查委員會在刑事訴訟法主查委員會之中新設“少年犯罪法律特別委員會”,就有關少年非行之應對策略以及制定少年法進行研討。大正七年(1918年)年底,該委員會將少年法案審議稿提交法律調查委員會,再經過進一步修改后,于大正九年(1920年)同司法省保護課制作的矯正院法案在帝國會議上提出。經過兩年的時間,少年法與矯正院發于大正十一年(1922年)正式通過。
矯正院被作為少年保護處分的一種,介于幼年監與感化院之間,雖并非監獄式機構,但一定程度上也可使用強制措施。矯正院具有明顯的懲戒性質,對于違反矯正院紀律的在院者,可以予以“譴責、剝奪褒賞、端坐、站立和面壁”五種懲戒手段,如果仍不能達到懲戒目的,則可施以體罰。在矯正教育方面承襲感化院的教育方式和教育內容,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當時正處于第一次世界大戰,少年矯正內容亦因應戰爭需要,所以矯正教育方式也以軍事教育為主[12]。在矯正院的設置上,從大正十一年(1922年)開始的多摩少年院和浪速少年院,至昭和二十二年(1947年)已有瀨戶少年院、福岡少年院、廣島少年院、仙臺少年院、北海少年院、四國少年院、東京少年院、榛名少年院、河內少年院和美保少年院共十所矯正院[11]。需要注意的是,此時矯正院已經以少年院為名,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基于新的少年保護理念制定通過的新少年院法,延續了少年院的叫法。
(三)少年院時期
日本戰敗后,在聯合國軍總司令部(GHQ)的指導下,以美國的少年法院法為標準,對少年法和矯正院法進行了大幅修改,最終于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頒布了新的少年法和少年院法,并于次年元旦起實施。與矯正院時期不同,此時期少年矯正開啟以“治療”為方針進行處遇措施[12]。由于戰后社會動蕩,非行少年數量激增,再加上物資匱乏,少年院的運營一直處于困難狀態,直至昭和三十年(1955年)后才有好轉[11]。昭和三十三年(1958年),矯正局長簽發《關于少年院生活指導的補充》,對生活指導的基本方針政策予以明確,改革矯正院以來所持有的傳統教育方法并朝著科學化的方向發展,形成有效的少年處遇體系[13]。昭和五十二年(1977年),矯正局長簽發《關于少年院的運營》,確立了矯正設施內外處遇有機一體化、處遇個別化與收容期間彈性化、矯正設施特色化以及與當地和相關機關保持密切聯系的基本方針,并且提出分類處遇的方法[14]。針對不同的非行少年制定個別化的處遇計劃和教育目標,同時系統配置教育內容和方法,將教育課程劃分為入院時的初期教育、在院接受矯正時的中期教育以及出院準備教育三個階段,對教育內容進行發展性、階段性地安排編制。到昭和五十六、五十七年(1981、1982年)時,法務省矯正局制作了矯正教育技術指導手冊,除了以作文指導、內省指導、讀書指導、集團指導、社會活動指導等傳統指導方式之外,還推出心理劇、心理咨詢、自律訓練法、交流分析等新型矯治方法[11]。此后,日本少年院體系基本在此種模式下運營,并無太大改動。直至平成二十六年(2014年)少年院法進行全面修訂,昭和少年院法退出歷史舞臺。此次全面修訂與以往小修小補不同,不僅明確了在院者的權利義務關系和少年院職員的權限,而且對防止再非行的基本處遇制度進行補充和強化,以及推進少年院的社會公開化。此后,日本少年矯正教育迎來嶄新發展時代。
三、日本少年院制度的主要內容
現行日本《少年院法》(法律第58號)共有22個章節,正文共有147法律條文,另加附則16條。從少年院的運營、處遇原則、矯正教育、生活日常等方面進行詳細規定,核心內容可以分為四個部分:一是少年院之法律定位;二是少年院之收容對象;三是關于入院前、入院時和結業退院的相關程序規定;四是關于在院接受矯正教育過程中的處遇制度。
(一)法律定位
日本《少年院法》第一條規定,此法律是以謀求少年院之適當管理運營,尊重在院者之人權,根據在院者特性進行對應的矯正教育,以對其健全成長提供幫助,達到在院者改善更生以及順利回歸社會生活的目的。少年院是提供少年矯正教育的機構,是一種特殊類型的學校,兼具少年福利和社會防衛兩種屬性。與少年監獄有所不同,前者是以在院學生的身份接受矯正教育,而后者則是作為少年罪犯接受改造。同時,雖然同樣具有教育的性質,少年院也與兒童自立支援組織存在不同。根據日本《兒童福祉法》第四十四條,兒童自立支援組織是指具有不良行為或可能具有不良行為的兒童,因不良的家庭環境及其他原因需要入所接受生活指導,或者是經過監護人同意后,根據各個兒童的實際情況進行必要的指導,該設施以支援兒童自立、并對日后退所的兒童提供咨詢和其他援助為目的。兒童自立支援設施與少年院都是通過教育的方式對非行少年進行指導,但存在不同之處:第一,性質不同,兒童自立支援組織基于社會福利開展教育,少年院則基于考慮非行少年的人身危險性,兼顧教育福利和社會防衛的性質;第二,管轄單位不同,少年院歸屬于日本法務省(相當于我國司法部)管轄,而兒童自立支援設施歸屬于日本厚生勞動省(相當于我國民政部)管轄,福利性色彩濃厚。第三,教育方式不同,前者以開放式的生活指導為主要教育方式,后者則是包含了生活指導,并且結合多種指導方式進行矯治的封閉式教育。
(二)收容對象
少年院的收容對象為虞犯少年、觸法少年和犯罪少年,“少年”為未滿二十歲的未成年者。虞犯少年是指雖現在并未存在違法犯罪行為,但從其性格、生活環境與行為趨勢來看,將來具有違法犯罪可能性的未成年人;觸法少年是指實施犯罪行為但未滿十四周歲不負刑事責任,或者是實施較為輕微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犯罪少年則是指已經實施犯罪行為構成犯罪的未成年人。根據適用對象的不同,少年院分為四個種類:第一種少年院收容身心沒有明顯障礙,年滿12周歲未滿23周歲,并且接受保護處分的少年;第二種少年院收容身心沒有明顯障礙,但存在犯罪實施傾向,年滿16周不滿23周歲,并且接受保護處分的少年;第三種少年院收容身心具有明顯障礙,年滿12周四不滿26周歲,并且接受保護處分的少年;第四種少年院收容在少年院中執行刑罰的犯罪少年。
(三)相關程序
關于少年院的程序,從入院到出院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入院之前。應當經過完整的少年事件處理流程,根據日本《少年法》第二十四條規定,家庭裁判所對進入審判程序的少年事件進行審理作出判決,對符合條件的非行少年送往少年院接受矯正教育。第二,入院之時。根據日本《少年院法》,入院時應當進行入院體檢,并且告知醫療衛生等與基本生活有關的事項、有關懲戒與遵守事項,以及通信權、申訴權和其他基本權利。同時,少年院的院長應當及時向入院少年的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告知情況。第三,關于出院或滯留。如果保護處分在院者達到處遇的最后階段,矯正教育效果良好且無社會危害性,院長可向當地的更生保護委員會提出申請假退院(1);如果保護處分在院者已經達到了接受矯正教育的目的,院長應向當地的更生保護委員會提出申請退院,并在批準后的七天內決定出院的具體時間。理論上來說,當保護處分在院者已經成年即應當安排退院和出院事項。但是,如果接受保護處分之日起未滿一年或未達到矯正教育的效果、仍然具有明顯的身心障礙和嚴重的犯罪傾向,則可以繼續收容。在接受矯正教育完畢后出院時,少年院應當給予出院者適當的歸途旅費和生活物資。如果出院者因為身體有嚴重疾病或其他原因不能出院時,根據出院者的意愿可以選擇暫時滯留在少年院。
(四)在院處遇制度
處遇在院的非行少年,應當充分尊重其人權,正確依據法律規定,以其身心健康成長為目的,并且致力于喚起改善更生的意愿,培育自主、自律和協同合作的精神。同時,靈活運用醫學、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等專門知識及技術,對每個在院者的性格、年齡、經歷、身心健康情況與發展狀況、實施的非行、家庭情況以及交友情況等進行分析研究,在此基礎上為其最大利益制定相對應的處遇措施和手段。根據少年非行的嚴重程度,對在院者設置對應的處遇階段并及時進行調整,少年院的處遇階段被劃分為三級,入院時先被編入第三級,之后根據改善更生的狀況轉入上位階段。此外,為了確保在院者的處遇得以正常實施,并且維持良好的改善更生環境以及復歸社會之目的、保障安全、平穩的共同生活,少年院的紀律和秩序必須適當維持。因此,根據日本《少年院法》的條文規定,對損害少年院之紀律和秩序的在院者實施不利處分的懲戒。懲戒以維持少年院的紀律和秩序為目的,同時兼具喚起受罰在院者的規范意識的教育作用,主要有兩種處分:第一,嚴厲的訓誡。由少年院長對實施違規行為的在院者進行教育,令其意識到自身錯誤并改正;第二,二十天以內的禁閉。受罰者將暫時脫離集體生活,并被關押于保護室促使其反省改過。
四、日本少年矯正教育的特色
第一,強調矯正教育分級分類,不僅避免非行少年之間交叉感染,而且體現了少年矯正教育科學化、精準化。在分級上,少年院被劃分為四個等級,同時少年院處遇也被劃分為三個階段;在分類上,為了有效實施矯正教育,應考慮在院者應學習的矯正教育課程、所處在的處遇階段及其他情況,將在院者編成不同的集團進行矯正教育。因此,在不同等級的少年院內所處在的處遇階段不同,矯正教育也存在不同。第一種少年院對應原先的初等少年院,收容人數最多,矯正教育課程也最為豐富。根據所處的不同處遇階段,對應地進行義務教育課程、社會適應課程和支援教育課程,課程也分為短期(6個月以內)和長期(2年以內);第二種少年院對應原先的中等少年院,矯正教育課程主要為社會適應課程和支援教育課程,接受教育的時間為2年以內;第三種少年院對應原先的醫療少年院,由于在院者存在生理或心理上的疾患或障礙,矯正教育課程內容主要為醫療措置課程,教育期間為2年以內。第四種少年院收容的是受刑在院者,其課程的主要內容為受刑在院者課程,由于矯正教育難度大,因此并未設置教育期間[15]127。
第二,矯正教育的全過程公開并且主動接受監督。為了矯正教育過程保持清晰透明,對少年院的運營管理進行適當的視察監督[16]。視察監督的方式主要有五種:一是由法務大臣指定監察官,每年至少一次以上進行實地監察,對少年院的運營管理是否合法進行監督;二是少年院應加強與部門團體間的合作,向相關的公務部門、公私團體和有豐富經驗學識的教育工作者征求并聽取意見;三是成立視察監督委員會,對少年院進行視察監督,并就關于少年院的運營管理方面向少年院長提出相應意見,且每年向社會公開發布意見的內容。少年視察委員會由七名以內的委員組成,委員由法務大臣任命,要求人格高尚、熱心并且具備相關矯正教育的學識經驗,委員的任期為一年且可以連選連任,屬于非專職職務。少年院長應當定期向視察監督委員會上報少年院情況,同時委員會也可以委派委員進行視察,少年院長應當給予最大配合。四是允許法官和檢察官對少年院進行巡視;五是向社會公眾開放,可向少年院長提出申請,經許可后可以參觀少年院。
第三,豐富詳實的教育形式和內容。少年院長根據在院者的年齡、身心狀況以及犯罪傾向的嚴重程度,設置與之相適應的教育目標、內容、方法和期間等矯正教育計劃,并且采取課程個別化的教育方式。作為少年院的核心的矯正教育,可以細分為生活指導、職業指導、教科指導、體育指導和特別活動指導[15]128-129。其一,生活指導是引導在院者成為社會中善良的一員,學會獨立自主的基本知識和生活態度的教育,包括基本生活訓練、問題行動指導、治療性指導、被害者心理理解指導、監護關系調整指導和未來進路指導等內容,采取全體授課、面對面指導、作文指導、日記指導和小組指導的形式進行。此外,為了更好促進改善在院者的越軌行為,少年院還實施了六種特定的生活指導,例如從受害者的角度出發進行教育、防止藥物非行的指導、防止性非行的指導、防止暴力的指導、家族關系指導和交友指導。其二,職業指導是為了激發在院者的勞動熱情,學習有益的職業知識技術所進行的教育指導,包括以日后就業為目的而學習必要的專業知識和技能的“職業能力開發指導”、以日后能在職業生活中自立為目的而必要的知識技術和情緒安定方法的“自立援助職業指導”、掌握職業人所必需的基礎知識、工作態度、職業選擇能力和職場適應能力的“職業生活設計指導”,具體包括電氣工事、汽車制造、排水設備、情報處理、看護、熔接、土木建筑、干洗清潔、農園花藝、傳統工藝、手工業、陶藝等多種實施項目。其三,教科指導是為了促進改善更生和社會復歸,對未完成義務教育和缺乏社會生活基本知識的在院者,以中小學教育為基準實行的指導和教育。如果為了升讀高中或者復學、升讀大學、就業等需要高度學識能力的在院者,也可以相應地進行授課指導。其四,體育指導是為了在院者成為社會中的善良之人,培養能夠自立生活所具備的基礎身心所進行的必要的教育指導,通過各種項目的運動,不僅能夠提升日常生活所需要的體力和身體機能,也能夠培育遵法的精神和社會協調性。其五,特別活動指導是為了豐富在院者的情操,培養自主、自立和協同合作的精神,進行自主活動、社團活動、情操培育、社會貢獻等方式的教育和指導。其中,以社會貢獻活動為代表,通過組織有益社會的活動,例如在公共設施進行清掃活動,培育提高在院者的社會性和規范意識。
第四,多元開放的教育環境。與兒童自立支援設施不同,少年院在院者的人身自由受到一定限制,但這并不意味著少年院是完全封閉的,它與外界保持著順暢的溝通交流[15]130。其一,少年院與在院者的監護人保持交流。在少年院,定期向監護人提供在院者處遇的情況,并且安排職員與監護人進行面對面交談,邀請其參與少年院的矯正教育,協助促進在院者改善更生。除了調整家庭關系之外,在院者與監護人之間有必要就將來出院后的進路和生活、損害賠償等重要問題進行探討交流,為溝通方便可安排監護人在少年院內暫住。其二,少年院與家庭裁判所、學校、醫院和民間慈善團體等相關機構尋求合作,靈活運用其專業知識和技術,以謀求在院者的改善更生。民間慈善團體包括了篤志面接委員(2)、教誨師(3)、更生保護女性會員(4)和BBS會員(5)等各方人士:篤志面接委員對在院者就心理問題進行咨詢建議和教養指導;教誨師根據在院者的意愿進行宗教教誨;更生保護女性會員、BBS會員定期參觀訪問少年院,以各種形式支援少年矯正工作的開展。其三,少年院的矯正教育可以院外實施。為了有效實施矯正教育,少年院長在得到少年院所在地的矯正管區長的批準后,可以委托當地的企事業單位、學校和具有矯正教育經驗的教育者等人進行院外委托指導。在院外實施矯正教育的過程中,通過與受委托方的人們一起生活、學習工作的過程中,有利于培養作為社會成員的生活習慣和社會責任感。
第五,注重接受矯正教育的少年權利保護。平成少年法強調以尊重在院者的人權為前提,通過對在院者采取矯正教育,使其能夠改善更生并順利回歸社會為目的;昭和少年法僅是規定少年院是進行矯正教育的設施。與昭和少年法相比,平成少年法注重在院者的權利以及保障其人權。[16]在此基礎上,現有少年法明確在院者的權利義務關系,由在院者的權利義務、職員權限和不服申訴制度的明確化兩方面構成。關于在院者的權利義務,一是明確了物品的發放、自帶物品的使用以及書籍閱覽的范圍和權利行使的要件;二是在符合相應條件和在一定范圍下,保障書信收發、會面和通過電話等方式進行通信的權利;三是明文規定保障適當的保健衛生和醫療條件;四是明確了維持紀律秩序的必要的措施和適用條件。在院者享有不服申訴的權利,包含了向法務大臣書面申請救濟、對監察官及少年院長以口頭或書面的形式提出意見請求的制度規定,也明確不服申訴秘密和禁止對不服申訴人的不利對待,同時為了保障在院者不服申訴權的行使,在少年院中配備了相應的人員可以咨詢和相談。
五、對我國專門矯治教育的啟示
我國專門矯治教育雖然明確進行分級分類管理的原則,但分級分類的依據、方法和對應的教育并不明朗,仍需進一步予以明確。同時,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保護法》新設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負責確定專門學校教學、管理等工作,以及定期對在校學生進行評估,但應當進一步明確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的教育指導監督的職能,同時探索完善多元的視察監督制度。除此之外,關于專門矯治教育的具體內容和方式、運營模式、教職工的權限和學生的權利保障等存在空白的方面也需要進一步明確和完善。日本少年矯正教育在分級分類、視察監督、教育內容方式、教育環境和學生權利保護方面都予以相應明確規定。我國少年矯正教育處于起步階段,現已有框架性的制度規定,在制定具體的實施制度時可參照日本少年矯正教育制度,根據實際情況探索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少年矯治教育制度。
(一)構建分級分類管理制度
第一,依行政區域分級設置專門學校。縣級人民政府是設立專門學校的基層單位,縣級專門學校是專門教育體系中的主力軍,接收大多數的實施較輕的嚴重不良行為未成年人。在教育和管理上,只需適當增加法治教育內容和采取較低程度的行為限制措施即可,主要以教育為主、以預防犯罪為目的;市級專門學校負責接收具有惡意程度較大的嚴重不良行為未成年人和觸法行為未成年人。在矯治教育上采取更有針對性的措施,采取一定程度的約束性措施限制學生的行為。同時,市級專門學校在縣級和省級專門學校之間發揮上下承接的作用,實現三級專門學校的有機互動;省級專門學校則是接收教育難度大、惡性程度嚴重的未成年人。根據《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每個省級單位至少設立一間專門學校。一般而言,由于市縣兩級專門學校承擔了專門矯治教育的主要工作,需接受省級專門矯治教育的未成年人數量極少,而省級單位具有更豐富的教育資源,因此省級專門學校具有精簡但針對性強的特點。
第二,專門矯治教育處遇階段的分級分類。依據矯正教育進展情況,可分為初期教育階段、中期教育階段和結業預備教育階段。一般而言,處于初期教育階段的未成年人“人身危險性”較大,應當在消除其人身危險性之后再轉入以學科教育、職業教育等為主的普通教育之中。因此,初期教育階段是專門矯治教育的重要階段,以強調紀律教育、以及對具有嚴重不良行為或觸法行為的少年進行有針對性的行為矯治教育為主。此階段應著重對未成年人進行生活指導教育,通過集體生活、軍事訓練等形式喚醒未成年人的秩序意識,促使其服從專門學校的管理,以保證少年矯正教育的可進行。在經過學校認定考核后,將人身危險性已經不明顯的未成年人轉入中期教育階段。該階段是未成年人矯正教育的主要階段,內容以學科教育、職業技術學習和社會指導等教育為主,輔以行為矯治教育。學科教育以幫助未成年人完成義務教育或是為今后升學進行指導;職業技術學習主要通過職業教育和技術教育,培養未成年人具備一技之長,也為今后回歸社會的職業生涯做準備;社會指導主要包括對未成年人的職業生涯指導,以及社會人際關系交往的指導。經過初期和中期的教育階段之后,如果學生表現良好且人身危險性弱,即可轉入最后的結業預備教育階段。該階段以學習社會生活知識、培養自力更生的精神為主,重點培養未成年人的抗壓能力和自主生活能力,為未成年人結業離校后的學習和生活指明方向。
第三,矯治教育對象的分級分類。根據未成年人的“人身危險性”與“再犯可能性”進行分級分類矯治教育。專門學校的招生對象為具有嚴重不良行為或觸法行為的未成年人,針對具有不同嚴重程度的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教育矯治的措施可分為兩種類型:一是以教育為主的模式,適用于具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主要通過教育的形式樹立法治意識以達到預防犯罪;二是以矯治為主的模式,適用于具有觸法行為的未成年人,主要通過矯治的形式進行教育和改造。同一學校的不同類別學生經過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的評估后,通過分班或者分校區的形式,將具有不同輕重程度的罪錯行為的學生進行分類管理。同時,為每個在校生制定矯正目標和教學計劃,實行課程個別化的措施。根據在院者的年齡、身心狀況以及犯罪傾向的嚴重程度,設置與之相適應的教育目標、內容、方法和期間等。為方便專門教育的進行與達到矯治的目的,可以采用小班制或小組制,為各個小班或者小組配備一名或多名指導老師,負責督促和引導學生,并且及時調整處遇的階段,以及教育目標、內容和手段,實行動態式的專門教育。
(二)完善專門教育監督制度
第一,構建一支結構合理、專業性強、經驗豐富的教育督學隊伍是保障專門教育順利開展的必然要求。首先,專門教育督導的相關規定應當予以專門規定。并不是說要制定出臺《專門教育督導條例》或對現有《教育督導條例》進行修訂,而是國務院在制定《專門學校管理條例》時,參照現有的《教育督導條例》對專門教育督導進行專門規定,使之成為教育督導制度中的特別規定;其次,通過立法保障專門教育督導的獨立性。教育督導部門往往與教育行政部門之間往往存在隸屬關系,教育督導工作開展受到相關部門的牽制。根據中辦、國辦印發《關于深化新時代教育督導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其中明確指出應當保障教育督導的機構獨立行使職權。因此,應當理順管理體制,賦予教育督導部門更多的行政權力和保障獨立地位,才能更好的發揮專門教育督導制度的功能;最后,專門教育的責任督學應面向社會廣納賢才,邀請具有行為矯治經驗、熟悉青少年心理的專家加入專門教育督學隊伍。專門學校作為罪錯未成年人接受矯治教育的場所,容易發生權力越軌行為,通過引入第三方的專業人士有利于對矯正教育的運行形成有效監督。
第二,完善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的監督職責。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由縣級以上地方政府設立,組成部分包括教育、民政、財政、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公安、司法行政、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共產主義青年團、婦女聯合會、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專門學校等單位,以及律師、社會工作者等人員,工作職責為研究確定專門教育的教學和管理制度。當然,作為指導地方專門教育開展的專門委員會,也應當負有對專門教育開展情況的監督義務。地方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可以定期視察當地專門學校,并向專門學校負責人提出改進建議,并且每年公布視察情況和意見。專門學校負責人也應當定期向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匯報本校情況,并且對視察監督工作提供方便與盡力配合。
第三,加強與有關部門機構的合作交流。一方面,專門學校應向學生的原學校了解學生原先在校的情況,并征詢相關的教育意見。對于接受專門教育的在校學生,由于學籍保留在原學校,并且滿足畢業條件也是由原學校頒發畢業證書。因此,原學校對于專門學校的原本校生也需要負責,應當定期了解原本校生的接受矯治教育的情況,在學生遇到困難時提供適當的幫助。另一方面,加強專門學校與共產主義青年團、婦女聯合會、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等社會團體與社會工作者的溝通交流,在特定的領域征求專業意見。同時,社會公益團體、社會工作者也可以發揮自身優勢,對于專門學校的特定領域實施專門監督。
第四,專門教育應當受到廣泛社會監督。專門學校并非少年監獄,應當向社會公眾采取開放的態度,經過學校和上級批準同意后,在不影響矯正教育教學的情況下允許公眾進行參觀,也應當聽取來自公眾的意見。專門學校還可以通過定期開展“校園開放日”活動,邀請公眾入校參觀,向社會開放有助于公眾更好認識專門教育制度、學校運營情況和學生學習生活情況,有利于消除社會公眾對專門學校的偏見,促進專門教育制度的“去標簽化”。
(三)引入被害人同理心教育
被害人同理心教育,是通過讓接受矯正教育的未成年人考慮被害人的感覺,使他們認識到自己的罪錯行為所帶來的嚴重后果,理解被害人的痛苦的教育課程。被害人同理心教育的理論基礎來源于修復性司法,與矯正司法、懲戒司法區分的關鍵在于,修復性司法著重于修復損害(如修復受害者之精神損害),而非對罪犯施以刑罰[17]。日本將修復性司法引入少年院矯正教育之中,考慮到加害少年對被害人謝罪的可能性,將被害人同理心教育作為重要的矯正教育的方式[18]。
被害人同理心教育之目的在于使接受矯正教育的未成年人尊重生命,讓他們考慮到被害人的情感,通過深刻反省以達到不再犯同樣錯誤的效果。這種教育方式產生大致四種效果:第一,讓加害人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對被害人的身體和精神產生的雙重巨大傷害;第二,讓加害人考慮如何對被害人進行補償;第三,讓加害人認識到自己對被害人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讓加害人一生都無法忘記被害人和自己的罪錯行為。但是,這種教育方式也并不是百利而無一害,其存在著以下局限:第一,加害人的認罪態度可能不真實;第二,由于被害人的具體情況并不能讓加害人完全知道,所以難以達到理想的效果;第三,隨著加害人對罪惡感的深入認識,自身容易出現精神問題;第四,若欲達到完全反省的效果,則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19]。將被害人同理心教育課程引入專門教育過程之中,應當注意到此種教育方式的優勢和缺陷,配合行為矯治以達到良好的教育效果。
被害人同理心教育課程可作為初期教育階段中的心理矯治方面的主要手段,根據學生個人情況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例如引導學生從被害人的角度看待事件、模擬給被害人寫信、召開反省會等等。當然,被害人同理心教育課程也應分階段進行,可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引導學生以被害人的角度進行思考,使其認識到自己實施的罪錯行為造成的損害,喚醒自身罪惡感;第二階段,在學生認識到自己的行為給他人帶來的損害之后,引導學生進行反思和懺悔,深刻認識自己的罪錯;第三階段,引導學生積極思考探尋對自己所實施的罪錯行為所采取的補救方法,并且令其認識到自己的認錯和補償都已經無法完全彌補曾經所造成的傷害。但是,需要注意在引導學生進行被害人同理心教育的同時,應當密切關注學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心理狀況。本質上,被害人同理心教育是一種體驗痛苦的教育方式。在學生出現不適的情形下,應當及時進行心理疏導,并且適當調整教育方式和內容。
(四)推進專門矯治教育“無墻”化
專門教育的目的在于通過教育的方式矯正未成年人的社會越軌行為,促使其早日回歸社會。但是,應當注意到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之中進行矯正教育,容易導致未成年人與社會生活的脫節。專門矯治教育并不是未成年人與社會隔離進行教育,教育應當面向社會,專門矯治教育也應當面向社會。打破專門矯治教育與社會外界的隔閡,推進專門矯治教育“無墻”化是值得深思熟慮的改革和發展方向。
構建校外專家教學制度。廣泛利用社會司法資源,邀請律師、法院工作人員、檢察院工作人員和司法行政機關工作人員等定期舉行法治教育。根據不同的職業特性,開展法治教育的類型也不盡相同,例如部分律師受學校聘請擔任法律顧問,則可以針對如何應對校園內經常發生的事件(如校園霸凌等)進行法治教育;法院工作人員可以將未成年人案件整理分類,總結未成年人案件的特點,有針對性地進行法治教育;檢察院工作人員可以根據未成年人犯罪的動向和特點,以如何應對不法侵害為核心進行法治教育工作;司法行政機關工作人員則主要基于政府對于未成年人法律保護工作,針對未成年人享有受保護的權利進行法治宣傳教育。此外,專門學校還可以通過聘請的形式吸納熟悉青少年心理的社會工作者、有矯正教育經驗的教育工作者等社會人士參與專門教育,支援矯正教育的開展。
探索校外矯治教育制度。專門教育并不一定要限制在特定場合,可以積極探索社會化的矯治教育方式。一是探索社會實踐教育制度,專門教育委員會可與地方用人單位達成合作,為在專門學校中接受矯正教育的未成年人提供實習崗位。對在校學生采取矯正教育社會化的形式,不僅可以檢驗其職業技術能力的學習掌握狀況,而且還能使其提前適用社會生活,以便進一步開展教育和指導。二是對人身危險性已不明顯的未成年人,在經過專門學校和專門教育委員會批準的情況下,可以允許其“臨時出校”,以校外生活學習的方式接受專門教育。在校外接受專門矯治教育的未成年人,如果原先是在校生,則可以返回學籍所在的原學校或者另外安排轉入其他學校,并且應當接受同學與老師們的監督,但不得區別對待,同時在校外接受專門矯治教育的未成年人也應當定期匯報自身情況。
(五)學生權利救濟途徑的保障
專門矯治教育應當在充分尊重人權的基礎上展開,根據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三條規定,未成年人享有生存權、發展權、受保護權、參與權等四項基本權利。但是,接受專門矯治教育的未成年人往往處于不利境地,其合法權益容易遭受侵害。例如,在生命健康權方面,未成年人在接受專門矯治教育的過程中容易受到體罰或變相懲罰、產生心理疾病,或者是學校對患有疾病的學生采取放任不管的態度;在受教育權方面,由于專門教育采取的是矯治與教育分工配合的模式,如果過分強調專門教育的矯治功能則容易走向極端,成為另類的少年管教所[20]。在校學生獲得學科教育、職業教育、生活教育、體育教育、社會活動教育等多方面教育的權利受到嚴重侵害;在人格尊嚴權方面,由于各個學生的教育方式和處遇階段各不相同,學生容易受到區別對待。并且針對行為矯治需對在校學生的行為舉止密切關注,學生個人隱私權容易受到侵害。
專門教育雖然是收容具有嚴重不良行為或觸法行為的未成年人,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應將這些未成年人視為危險分子。相反而言,未成年人在心智上不夠成熟,相較于成年人而言,未成年人在選擇之中往往成為失敗者的角色,本身就是法律上的弱者[21]。不僅如此,接受專門教育的未成年人往往處于社會的邊緣,加上未成年人本身屬于弱勢群體,容易陷入“雙重”弱者的境地。法律雖規定強者與弱者皆享有同等的權利,但在實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過程中,弱者往往要比強者享有特殊的權利和優待[22]。接受專門矯治教育的未成年人的權利比一般的未成年人更容易受到侵害,并且本身處于十分不利的地位。因此,應當重視專門學校學生的基本權利,并對其權利受到侵害時的救濟途徑采取特別保障。在受到不當對待時,學生可以向專門學校負責人反映,并要求改正以保障所享有的權利。除此之外,學生也可以向專門教育指導委員會、教育局、公安部門和司法行政部門等上級相關機構提出秘密申訴。同時,為方便學生對專門學校監督和申訴的權利,應當予以權利行使的方便,積極主動聽取學生的合理訴求,配備專門的教職人員提供幫助,以保障學生權利的救濟。
六、結語
本文梳理了日本矯正教育發展的歷史,對現行日本少年院進行基本制度介紹,指出日本少年院所具有的特色以及對我國矯正教育的啟示。日本少年院是負責少年矯正教育的具有特殊性質的學校,其制度理念與我國負責少年專門矯治教育的專門教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因此,日本少年院對我國專門教育的構建和完善具有重大的參考借鑒價值,體現在五個方面:第一,構建分級分類的管理體系;第二,完善教育視察監督制度;第三,引入被害人同理心教育;第四,專門矯治教育“無墻”化改革;第五,對學生權利救濟途徑進行特別保障。專門教育制度的發展應當貫徹“立足教育,挽救孩子,科學育人,造就人才”的理念,將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作為基本原則,最大限度地挽救迷途的罪錯未成年人。
注釋:
(1) 假退院,相當于刑事訴訟中“假釋”的概念。
(2) 篤志面接委員,是指在日本矯正教育機構內對收容教育者進行心理引導、會面交談的志愿活動者。
(3) 教誨師,是指在日本矯正機構內對收容教育者進行說服教育,以促進其德性育成和精神救濟的志愿者,大多為從事宗教事業的社會人士。
(4) 更生保護女性會,是指致力于協助更生保護的志愿者團體。團體會員皆為女性,基于日本各個地方單位,與當地公民和其他組織進行合作,促進罪犯的改善更生以及犯罪的預防。
(5) ?BBS會(Big Brother and Sisters),是一場由日本青年組織的社會志愿活動,將非行少年以“兄弟”或“姐妹”的立場對待,支援他們的改善更生和促進自立,并開展犯罪預防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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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馬好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