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
鴿子
更多的時候鴿子總是在夢中出現。
它給夜晚帶來安詳或者
在你的耳朵邊放上幾粒咕咕聲
會讓你一掃白天的不安。
它能看穿世人的心
并把一些陰騭的目光傳信給善良的人
是的從清晨飛過你的窗前時
它就用閃亮的羽毛擦洗你
并與你分享每一個眼神。
鴿子永遠不會與你分離當你迷茫
鴿哨就是你的引路者
當你幡然醒悟過來
你的瞳仁便會飛出一大群白鴿。
木梳
在大墓的深處當它被捧出來
依然引起圍觀者一陣驚呼。顯然
這是被盜墓者遺忘的
它幾乎爛成了一團泥只是一個囫圇的
梳子的模樣據剛才的考古人員說
上面隱約有幾根發絲……
——這就足夠了
當她隨手打理了一下滿頭白發抑或
是瀑布般的秀發當它垂下來
王在一旁端視著
他剛從大殿上回來目光柔和
一掃剛才瀕臨崩潰的瘋狂
江山在這里有了發質般的輕
那些從來就梳理不清的謊言與呵斥
已被無可救藥的疲憊籠罩。也許
那一刻他就心生倦怠
他會順手拿起那把木梳
為她輕梳流水為她將白發摘去
為她暫且撫去眼角的細紋
但他不說話他那緊繃的胸腔
早就沒有了心跳的聲音。
一首詩的誕生
像密集的箭鏃從天而降
像傾盆大雨澆得你喘不過氣來。是的
當一首詩準備降臨
那些漢字忽然就換了張面孔
它們紛紛向你裹挾而來
它們尖叫著掙扎著擁向你
又孤傲著與你擦肩而過
它們是陌生的幾乎與你不相干
而又刺向你的每一根神經
它們從龜背上跳下來從竹簡上
滑向夜空從那本落滿灰塵的
《康熙字典》上擠身而出
這是一個偶然的一瞬間
當你從一團亂麻的生活中抬起頭來
當你眼角掠過一絲不屑
當你渴望一首詩的誕生
所有的漢字如千軍萬馬開始集結
它們吮吸你的淚水和寂寞
開始時你總是手足無措
每一個熟悉的字眼如愛情降臨
捕獲它又放縱它
你苦尋那即將照亮你一生的字眼
在夜幕中像繁星一樣閃爍
今夜你是將軍
你一個人在孤獨地戰斗
清明
這一天應該坐下來跟風說說話
順便打聽一下昨晚夢到的人
也可以什么都不問。每年這個時候
風都會小心翼翼地好像
擔心一不留神就會泄露什么
其實這種擔心是多余的
該問的話都問了無數遍不該問的
死都不會問。這一天
還應該點上兩支煙一支插在地上
一支用來幫助忘記一些事情
時間是容易健忘的不管是誰
健忘總是最好的止痛片
這一天自己要與自己和解
只有傻子才會耿耿于懷
否則那一雙攥緊的手
將永遠不會松開……
雪
這是賜予的禮物。每一次
都預支了幻想都能讓一位厭世者
起死回生。
他一次次沉迷在這片白中
孤獨已不再是氧氣是窒息
是生命在凌晨的第一次驚醒。
所有的白都是美的
不需要花瓣也不需要白亮亮的銀子
他的陶醉不需要用憂傷掩飾。
這柔軟的白
來自浩瀚的太空是古老的欲望
是內心最隱秘的訴說
是傷口得以愈合的靈丹。是的
在所有無法預知的夢境中
這白茫茫的一片雪
是那么的輕盈隱秘幾乎讓他
回到孩子般的安靜。
青衣
據說必須首先是美人坯子
然后才能被一雙陰鷙的眼睛盯上
一開始她不懂得驚慌后來
當有所驚覺時卻早就無法抽身
她最恐懼的是不可老去
但可以投河也可以墜崖
只要還保持舞臺上的裝扮
即使香消玉殞了也照樣能得到掌聲
是的她被掌聲喂養
就像一開始習慣于被體罰
打她最狠的人
就是那位最早用眼睛盯死她的男人
當一臺大戲在舞臺上展開
有人在臺下偷偷哭泣
他不敢窺視那些顧盼生輝的臉龐
他為自己的蒼老而悲慟不已……
指尖
開始它只是在琴弦上跳動
只是在拒人千里的地方
把夜晚撕開了一道裂縫把心跳
摁在了座位上
當它開始失控像驚飛的白鷺
在滾燙的瀝青上狂奔
有人驚慌失措地站起來
有人躲在暗處啜泣……
是的這是在一個劇院里
一位用指尖與我們對話的演奏家
她輕易就撥動了眾人的心弦
她讓這一刻的生命裹滿了淚水
且忍住了沒有滴下來
只是讓塵世間的
一些看客們重新學會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