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欣潔
在中文語境中,根據《現代漢語詞典》,文明一方面可指文化,另一方面可指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和具有較高文化的狀態;文化則指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特指精神財富。也就是說,文明是指人類的社會實踐成果。人的社會實踐本身的豐富性,使得從多重視角區分文明成為可能。例如,從時間而言,文明可以區分為古代文明、近代文明、現代文明;從載體形式而言,可以區分為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從宗教而言,可以區分為猶太文明、基督教文明、伊斯蘭文明等;從地域國別而言,可以區分為東方文明、西方文明、歐洲文明、埃及文明、印度文明、中華文明等;從生產方式而言,可以區分為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甚至是呼之欲出的信息文明,等等。這些劃分當然可能有所交叉,體現的正是人類歷史的縱向發展與橫向發展的辯證統一。其中的顯著特點則是文明的實踐性與人類歷史的實踐性相一致。這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文明話語闡述上的基本出發點,同時也是各種文明之間能夠發生交流與互鑒的現實前提。
在唯物史觀的理論視野中,作為社會實踐成果,“文明的一切進步”(即社會生產力的任何增長),“例如科學、發明、勞動的分工和結合、交通工具的改善、世界市場的開辟、機器等”,都是在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以后的過程中逐漸實現的。相應地,唯物史觀的文明話語,是通過分析人的社會實踐如何演化,探討如何擺脫剝削壓迫、實現人類自由解放的文明狀態。馬克思指出:“當文明一開始的時候,生產就開始建立在級別、等級和階級的對抗上,最后建立在積累的勞動和直接的勞動的對抗上。沒有對抗就沒有進步。這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規律。”恩格斯指出:“由于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展都是在經常的矛盾中進行的。”只有在社會生產力和人類交往高度發展的基礎上,才能突破階級、地域等種種限制,指向“人類能力的發揮,真正的自由王國”,實現人本身的自由發展。
與文明概念密切相關的是社會、國家和階級的概念。馬克思指出,社會是人們交互活動的產物。恩格斯指出,國家是社會在一個有形的組織中的集中表現;是為了緩和社會沖突,把沖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圍以內。社會作為人的集合體,其本身劃分為階級(即人對人的剝削),也就是生產的積累和發展使得社會分配出現差別,不僅是文明產生的基本前提,而且也是國家出現的基本前提。文明作為人類不同社會群體的實踐產物,突出特點是在人的生產和交往的復雜互動中實現自身的發展。各種文明的發展都是不斷“再生產”的過程,這個過程既是人的主體性的體現,也是各種文明核心價值的凝聚和增值。正如馬克思所言:“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推展而言,人就是文明,文明既是人的創造物,也是人的發展過程。在這個意義上,社會、國家、文明構成了一體多面,分別從人的群體性、階級性、實踐性的不同角度描述了人類進入階級時代以后的實際發展。
在人類歷史上,文明發展中心的變遷轉移、文明實體的盛衰興亡時有發生。縱向來看,文明發展的階段性建立在生產和交往的歷史階段性之上,與人類社會形態的演化具有基本的一致性。橫向來看,16世紀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掀起的世界文明交往大潮,充斥著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國家對封建農業文明國家的剝削掠奪,以及工業文明不同國家之間的矛盾斗爭。資本主義國家在攫取最大利潤的過程中,發展到壟斷資本主義即帝國主義階段,造成了“全世界的帝國主義大廝殺”。正如列寧指出,1914年大戰爆發前夕,殖民地人口已近6億,如果再加上波斯、土耳其、中國這類當時已處于半殖民地地位的國家,匡算一下,約有10億人口被最富有、最文明和最自由的國家置于殖民地附屬地位,受它們的壓迫。資本主義文明在極大地發展了生產力的同時,也給人類社會造成了深重的災難。
與人類文明同步發展的是社會生活狀態的日益復雜。對于現代文明而言,最重要的現實基礎是工業生產力和國際交換形成的世界市場。資本主義全球擴張導致的世界市場的存在,意味著商品生產的普遍化,勞動力也成為商品。但是,人之為人,不應被異化、商品化。人類文明的可貴之處,在于保有反思和自新的勇氣與實踐。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作為人類文明的優秀成果,深刻闡明了“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和土地所有者階級之間的對立和斗爭,將促使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最終瓦解”。這引發對人類文明前途命運的新思考和新實踐。列寧指出,馬克思的觀點“構成作為世界各文明國家工人運動的理論和綱領的現代唯物主義和現代科學社會主義”。1917年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標志著社會主義文明登上世界舞臺,鼓舞了全球被剝削被壓迫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和人民。
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后,與中國具體實際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推動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在此過程中,中國人運用唯物史觀不斷深化對人類文明的具體認識。例如,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李大釗明確提出希望青年們“反抗這頹廢的時代文明,改造這缺陷的社會制度,創造一種有趣味有理想的生活”,要“創造一種世界的平民的新歷史”。李達認為:“近代物質文明本為現今社會罪惡之淵源,然其弊在資本主義之猖獗而不在工業之發展。生產力之發達為社會進化之原動力,茍能改造社會組織,未始不能使大多數人享受物質文明之幸福也。”何干之指出,大凡閉關自守的國民,不與世界文明相接,無可師法,一旦遇著新力的襲擊,也只有抱殘守缺或日趨滅亡,因此輸入思潮是在互相切磋、互相觀摩,使“思想為作,日趣于新”,他主張“用批判的方法來接受外國文明”。華崗指出,“人類社會一切文明的過程,都是勞動者的血與火的記錄”,歷史是“人類生活斗爭及其革命的實踐所推進社會發展之一貫的全面的總述”。這表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文明話語從來不是孤立地就文明而論文明,而是從文明與社會、國家、歷史的綜合考察中分析如何通過革命實現中華文明的傳承與升華。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大成果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創造性地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與中國社會實際相結合,解決了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四個時期中國所面臨的迫切時代任務。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成果,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動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這一科學論斷立足人類文明演進的歷史大局,極大地拓寬了唯物史觀文明話語的分析范疇。我們所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不僅是中華文明連續性的自然體現,而且是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具體表現,豐富了人類文明的實踐模式。這是中華文明為人類文明發展作出的積極貢獻。
由此可以看出,文明歷程就是發展道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正是人類文明多樣性的展現,同時也說明,文明交流互鑒的內容和意義就在于人類不同群體社會實踐成果的相互啟發、激勵與借鑒,從而更好地實現共同發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刻內涵之一,就是各種文明的共同發展。這顯然將會減小霸權主義、單邊主義和強權政治對文明實踐的阻礙作用,有利于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