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園園 龐立生
摘 要: 網絡社會的到來從根本上改變了意識形態的生產方式與傳播機制,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已經成為廣泛存在的社會現象。議題、算法與編碼的資本驅動,媒介、網民與社會的主體互動,技術、文化與權力的現實運動,凸顯了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重大變化。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通過“質詢、賦權、資本運行”的方式影響著社會價值體系和權力結構,并日益成為關乎社會治理的重大現實問題。鑒于此,優化議題設置模式、完善網絡制度建設、構建媒介素養教育、拓展文化傳播渠道是當前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重要路徑。
關鍵詞: 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象征形式;算法機制;網絡空間治理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1)09-0060-06
現代社會的信息技術變革在改變意識形態生產與傳播媒介形態的同時,也在深層次上改變著人類的思維方式和生存方式。英國社會學家湯普森在《意識形態與現代文化》中指出:“在以大眾傳播發展為特點的社會里,意識形態分析應當集中關注大眾傳播的技術媒體所傳輸的象征形式。”[1]273網絡媒介建構了人類存在的基本場域——網絡空間。網絡空間將虛擬實踐與現實元素、感性表象與情感體驗、大眾傳播與文化符碼結合起來,創設了網絡意識形態傳播的“象征性環境”,使得網絡意識形態通過聲音、圖像、符號、視頻、超文本、超鏈接等象征形式實現了感性化傳播方式的革命性嬗變。如何正確認識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現象,對于把握新時代意識形態發展變化規律、維護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安全的自我理解和自我實現有著重要意義,也對推動新時代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具有重要啟示。
一、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現實表征
網絡意識形態是以網絡為載體的意識形態新形式,是傳統意識形態從現實生活向網絡空間延伸的生存現象[2]。在由網絡媒體所建構的“象征性環境”中,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已經成為社會現實。所謂感性化傳播,是指借助文學、藝術等感性形式,通過圖像、音頻等感性形象進行大眾化傳播的一種具象傳播方式,是人的感性認識與感性活動的統一。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突破了以往文本式、中心化、自上而下的線性傳播方式,實現了超地域、扁平化、碎片化、交互性、大眾化傳播。這種傳播方式使得網絡意識形態全方位彌散于社會生活實踐,并日益呈現出以下發展特征。
(一)網絡傳播實踐呈現出虛擬化特征
按照馬克思的理解,實踐是人的“感性對象性活動”,本質上是人的存在方式。信息技術作為現代生產力重構了社會的物質基礎進而產生了新的實踐形態——虛擬實踐。從根本上來說,虛擬實踐是人們借助數字系統在虛擬時空中對虛擬客體進行對象化改造的感性活動,是現實的人的意志、觀念、情感以及利益關系的反映,這是網絡意識形態生成的直接動因。在虛擬實踐中,信息傳播具有鮮明的脫域化和高度時—空離距特征。“所謂脫域,是指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從通過對不確定的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3],社會脫域超越了物理時空對人的活動的限制,網民在時—空離距的網域中可以隨時隨地表達自己的思想觀念和政治觀點,為意識形態的遠距離傳播創造了條件。在網絡空間中,網民以符號的形式存在,網絡ID作為身份象征重組了人們的社會關系和社會活動。微信、微博、QQ等社交APP成為網民的情感共同體,由此帶來的內容共享、意義共通、情感共鳴等集體表象對個體心理產生價值導向作用。在線教育、遠程會議、網絡直播等虛擬實踐更是為網絡意識形態提供了具象的傳播載體,使其在扁平化的網絡世界中兼具了虛擬化、隱匿性、感性化、超地域性傳播特征。
(二)信息傳播過程改變了準社會互動(para-social interaction)①
在紙介質傳播時代,“把關人”掌握著信息生產與傳播的控制權力,他們通過發揮過濾、解釋、評價信息的“把關”功能進行統一的意識形態管理,形成了中心化、垂直式的意識形態傳播方式。在數字媒介時代,網絡超越了傳統“在場”的界限,網民通過復制、分享、轉引、評論等成為信息的生產者,意識形態的傳播主體呈現出大眾化態勢。2021年2月,CNNC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近10億網民構成了全球最大的數字社會。”[4]數字傳播改變了網民與傳播媒介的“準社會互動”,實現了從單向互動向多向互動模式的轉變。愛奇藝、優酷、嗶哩嗶哩等視頻網站的彈幕功能為大眾與媒介的交互對話提供了載體。抖音、快手等短視頻APP以其特有的感性敘事方式,成為網民意義共享、情感體驗的生活方式。“小紅書”APP的圖像式、視頻化以及嵌入性廣告更是蘊含著消費意識形態隱喻。“大眾傳播的各種媒體,以及它們造成和支持的準互動的性質,界定了這些媒體所傳播的信息具有意識形態性質的廣泛參數。”[1]277大眾傳播消解了傳統媒介“不對稱”的話語權力關系,意識形態的控制權逐漸從中心化的政治結構向大眾群體下移,使得每個人都可以通過網絡直播、搜索引擎、流量轉引等成為意識形態再生產、再傳播的主體。網民與媒介社會性互動中的信息生產成為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重要內容。
(三)象征形式強化了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
象征形式——語言、圖像、影視、藝術等是網絡意識形態之所以能夠感性化傳播的符號載體。其一,傳播話語符號化。語言學家索緒爾將語言界定為“符號系統”,并將“能指”和“所指”看作語言符號的一體兩面。在他看來,符號不僅是一般的聲音、書寫形象,而且是指向概念、觀念、意義的心理范疇[5]。在網絡社會,純粹的現實語言正在被由大眾傳媒帶來的象征符號所消解,網絡空間中的圖像圖形、音頻音響、影視動畫、品牌標識,廣告宣傳等感性符號不僅指稱事物和概念,而且具有傳達價值與意義的功能,成為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象征形式。其二,傳播內容碎片化。丹尼爾·貝爾認為視覺文化是現代文化轉型的基本事實。為滿足讀者的視覺文化需要,文字、視頻、圖片、聲音等呈現方式以及剪輯、拼貼等制作手法成為文本生產的主要方式,這也決定了傳播內容的碎片化、形象化、淺表化特征。“形象敘事”“感性敘事”“微敘事”“娛樂敘事”解構了傳統理性、系統、宏觀、結構化的敘事方式,為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提供了基本敘事構架。其三,傳播理念隱蔽化。科學技術、資本邏輯、大眾文化、消費實踐作為現代社會的基本內容,改變了意識形態作用機制的現實基礎,意識形態的存在方式呈現出生活化、具體化、感性化特征。網絡意識形態不僅宏觀地作用于社會結構和權力系統,而且以潛隱化的方式彌散于日常生活實踐。借助象征符號的“所指”功能發揮價值理念的引導作用,是網絡意識形態的主要隱喻路徑。感性、直觀的象征符號運用調侃、嘲諷、夸張、戲謔等映射方式和“影像”“奇觀”等視覺手段作用于人的多維感官,間接地生產著人們的精神世界和意義世界,實現了網絡意識形態的內在性、滲透性、隱蔽性傳播[6]。
二、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多維審視
任何一種意識形態功能的發揮,本身都存在著傳播的問題。而意識形態一經傳播,便具有了社會的意義。因此,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把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這一事實,而在于揭示意識形態的運作機制和發生邏輯,即揭示意識形態怎樣實現感性化傳播進而影響人的觀念世界與意義世界,意識形態如何感性化地作用于社會現實并且服務于一定的權力、利益關系,網絡意識形態相較于傳統意識形態發生作用的特殊性是什么。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需要對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這一社會現象作出正確的事實判斷、價值判斷和政治判斷。
(一)議題、算法與編碼: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多元運作方式
網絡意識形態作為意識形態發展的新形式,具有自身特殊的運行邏輯——網絡邏輯。網絡邏輯是建基于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的物質基礎之上,將事物的運行與發展納入網絡系統進行價值審視的思維方式。網絡運行邏輯的特殊性規定了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兼具物理技術屬性和社會價值屬性。從網絡敘事邏輯來看,議題、算法與編碼的運動過程,是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技術驅動。從社會敘事邏輯來看,議題、算法與編碼的技術合謀具有內在的意識形態屬性,其背后的資本驅動在深層次上影響著社會價值體系建構。
“議題設置”與“算法推薦”是網絡意識形態內容生產與傳播的重要形式。互聯網上的信息主要通過“0”和“1”基本算符的編碼、組合進行存儲和傳輸。只要有共同的數字編碼,網絡節點之間便能實現互聯共通,因此網絡信息具有“多對多”裂變式傳播的特征。社會學家塔爾頓·吉萊斯皮認為,算法是基于特定的計算模式,將輸入數據轉換為期望輸出的編碼過程[7]。區別于以“事件”為導向的傳統信息傳播方式,算法推薦建立用戶導向的“用戶+事件”模式,實質上以用戶關心的事件為核心,賦予用戶信息定制功能[8]。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通過對用戶的網絡行為進行系統、全面的參數分析,為用戶推送與其興趣和價值觀高度匹配的信息內容,在無意識中提升了用戶粘性。在這個過程中,算法通過增強熱點議題的推薦權重,迎合大眾的情感傾向、價值期待和心理需求,使其能夠形成自發的情感共鳴。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將媒介共鳴理解為“擴大的隱喻”,正是媒介的隱喻象征使得感性表象通過價值耦合作用于社會心理,為網絡意識形態傳播提供了感性基礎。議題、算法與編碼的技術合謀介入網絡傳播生態,媒介—隱喻關系在技術邏輯的驅動下發揮著價值導向功能,重塑了網絡意識形態生產與傳播機制。
算法機制的背后是商業和市場邏輯的資本鏈條。海德格爾將現代技術的特性歸結為“擺置”和“限定”,即技術在展現事物的同時,也限定人們的行為需要。也就是說,在資本邏輯的驅動下,議題、算法和編碼技術所嵌入的是網民之間量化的數字關系。一方面,網絡空間所展現的定制化議題設置,是算法對用戶行為進行歸因的結果;另一方面,算法通過過濾機制屏蔽敏感信息和弱信息,也造成了“過濾氣泡”和“信息繭房”的產生。此外,鮑德里亞曾提出“消費社會”的概念,在他看來,消費的意識形態功能主要來自編碼機制和符號操控。網絡信息傳播不是純粹的媒體行為,而是適用于市場規則并且帶有特殊利益訴求的經濟行為。編碼機制將信息作為商品進行賦值,特定議題所負載的隱喻功能被納入市場運行機制,由此帶來的知識生產、價值傳播、輿論引導發揮著意識形態的“質詢”作用。在此意義上,議題、算法與編碼背后所隱藏的歸因機制、過濾機制和詢喚機制承擔著網絡意識形態傳播的價值功能。技術邏輯和資本邏輯的雙重作用,正是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內在驅動。
(二)媒介、網民與社會: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多重主體互動
湯普森指出:“大眾傳播的技術媒體是中心關注點,它不但作為象征形式的流通與傳播渠道,而且作為產生時、空上延伸的新型行動與互動及新型社會關系的機制。”[1]274議題、算法與編碼合謀凸顯了媒介在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中的中介作用和技術邏輯。那么,網民與媒介之間究竟形成了什么樣的互動機制?媒介如何嵌入社會機制并且作用于社會關系?網絡意識形態的物質技術屬性與社會價值屬性具有怎樣的內在關聯?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為我們把握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機制打開了社會性維度。
從社會視角來看,“機制”是一種關系范疇,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體現了網民、媒介與社會等多重主體的互動和統一。阿爾都塞將意識形態生產和傳播機構看作社會再生產的一部分,在他看來,個人在意識形態國家機器中被征召、詢喚成為“主體”,成為社會關系再生產的承擔者。湯普森則強調“象征形式的社會運用”,并且主張在結構化社會背景中分析象征形式的意識形態性。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網絡意識形態不僅是人—機交互關系的充分體現,更是技術媒體與社會關系相互作用的結果。一方面,媒介的隱喻功能通過符號系統以感性、直觀的方式作用于網民的潛意識結構,影響著人們的情感體驗和行為慣習。點贊、轉發、評論、復制等網絡行為成為體認事物意義與價值的表現方式,人與人之間的社會互動逐漸媒介化(mediatization),進而轉變為存在于意識、感官、身體和媒介之間的新型互動關系。另一方面,在脫域機制的作用下,媒介化邏輯普遍嵌入了人們的地域關系、時空關系和社會關系,媒介不再只是認識社會的工具,而是滲透社會公共領域,并且以其傳播實踐、技術邏輯、符號互動、消費隱喻作用于社會制度與結構的再生產,成為與社會機制相互建構的結構性力量。
網絡意識形態的傳播過程,根本上是價值觀念不斷內化與社會化的過程。從技術主義視角來看,信息技術具有資源聚攏的特性,能夠將網絡空間聚合為高度整合的知識信息系統,使得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因素在整合的媒體情境中得以復現與強化,這是實現群體效應和大眾傳播的重要前提。從社會建構視角來看,網民在進行信息生產的同時,也生產著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而網絡意識形態只有外化為具體的社會制度,將人民群眾的利益合理化與合法化,才能轉化為巨大的物質力量,真正實現社會化、大眾化傳播。由此觀之,只有依托于制度安排,網絡意識形態的物質技術和社會價值才能實現內在的融合與統一,媒介、網民與社會才能實現有序互動,進而有效嵌入社會運行機制,為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提供政策驅動、社會驅動。
(三)技術、文化與權力: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多維價值屬性
當代社會學家卡斯特指出:“網絡建構了我們社會的新社會形態,而網絡化邏輯的擴散實質地改變了生產、經驗、權力與文化過程中的操作和結果。”[9]在網絡傳播實踐中,大眾媒介不僅是一種技術架構(technical infrastructure),而且作為生產性和建構性的制度文化嵌入社會運行機制,形成了“宰制社會”的文化控制權力。正如湯普森所說:“意識形態分析首要關心的是象征形式與權力關系交叉的方式。”[1]60因此,如何理解技術、文化與權力的交叉關系,正是把握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癥結所在。
技術、文化與權力關系的交叉方式,在其現實性上就是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與社會權力關系的生成機制,而這一生成機制的可能性分析主要來自于技術賦權。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曾預言:“數字化生存天然具有賦權的本質。”[10]技術賦權主要是指通過賦予網民信息生產、獲取以及傳播的能力和權力,最終改變社會權力結構的過程。從文化視域來看,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是網絡文化的象征意義作用于社會文化心理,進而實現大眾化傳播的文化現象,文化與意識形態因具有統一的理論內核即意義和價值認同,而保有內在的互釋性。技術賦權使得網絡文化傳播呈現出平民主義特征,意識形態的感性形式與大眾文化復合交叉,對人的思想觀念具有普遍的文化規定性和價值約束力。視覺文化、消費文化、符號文化以及制度文化對人的精神文化生活的交互作用,強化了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從政治視域來看,技術賦權打破了中心化的權力分配方式,重構了意識形態的話語主體以及群眾的權力關系,“新的權力存在于信息的符碼中,存在于再現的圖像中”[11]。技術與文化合謀帶來了新的“景觀社會”,使得網絡意識形態隱匿于多種象征形式之中,并且以感性的方式彌散于社會權力系統,發揮著對社會行為的規訓與控制,成為技術權力操控下的意識形態新形式。雖然網絡機器本身不具有意識形態性,但是技術媒介的控制權和所有權處處滲透著意識形態因素,其背后是不同利益實體與政治力量對意識形態話語的占有和控制,這也正是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深層政治驅動。
那么,技術、文化與權力的交叉作用,是否使網絡意識形態傳播更具有張力了呢?答案是肯定的。網絡意識形態不僅以各種文化形態和價值形態影響著個體的存在方式和意義世界,而且通過制度性維度作用于社會結構以及權力系統。網絡媒介的“賦權”功能雖然不斷消解著中心化、權威性的話語控制,但卻使得意識形態以感性傳播的方式更加具體、隱蔽、內在地滲透于日常生活、制度文化及其政治實踐之中。鑒于此,網絡意識形態既可以具象化于理性政策法規的發布與執行,也可以隱喻在生活實 踐的象征符號之中;既可以通過集體表象作用于社會心理,也可以通過感性體驗作用于個體情緒;既可以在政治實體中獲得剛性的控制權力,也可以在文化渠道中獲得柔性的整合力量。技術、文化與權力互構,使得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兼具了技術屬性、文化屬性和政治屬性。只有認識到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多維價值屬性以及理論張力,才能為當前網絡意識形態的治理工作提供科學的理論指導。
三、批判與建構: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治理邏輯
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不僅是一種網絡現象,更是一項關乎網絡空間治理的社會活動。對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多維審視,為網絡意識形態的治理工作嵌入了政治性、文化性、制度性等社會維度,并且使得以下問題的重要性不斷凸顯:其一,隨著網絡實踐的發展,網民擁有更多的意識形態生產權,由此帶來的個體價值取向多元化與社會價值導向一元化的矛盾更加尖銳和突出。其二,作為現代生產,網絡在把人變為現代性主體的同時,也使人淪為現代化的對象。在資本邏輯的驅動下,人們是否會面臨精神物化、消費異化等現代生存困境?其三,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處處表征著解構內容與意義、祛除中心與權威、消解規范與理性的后現代主義特征,存在著技術與人文、感性與理性、虛擬與實在、自由與規范、中心與邊緣等諸多矛盾范疇。其四,如何面對信息過載以及“后真相”時代網絡生態所導致的意識形態認同的復雜性和無序化?這些都是懸而未決的現實問題。基于此,需要立足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機制的重大變化,將“運行機制”轉變為“治理邏輯”,從技術治理、制度治理、社會治理、文化治理等維度協同推進當前意識形態治理工作。
(一)以內容為核心,優化“用戶+事件”議題設置模式
“議程設置”是網絡意識形態生成的重要方式。在資本邏輯的驅動下,現代媒介議程設置的核心競爭在于吸引力,這就容易造成過于關注娛樂形式而忽視內容科學性和深刻性的問題。內容的價值性何以凸顯?或者說,如何處理好內容與形式之間的關系?這是議題設置首先面對的問題。首先,要堅持內容為王,以內容優勢贏得形式優勢。網絡議程設置要避免過分娛樂化、淺表化的信息生產,關注內容本身的吸引力。要將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所蘊含的理論內容、理論特色、理論邏輯納入網絡意識形態宣傳的主體內容,提升網絡議題的“時效度”。其次,立足人民立場,講好中國故事。算法機制下的“用戶+事件”議題設置雖然注重感性形式,但最終導向依然是價值理性的實現。“用戶”不能只關注用戶吸引力,而且要滿足用戶的日常需求與利益訴求。“事件”不能停留在“網紅事件”,還應包括具有更深層價值導向的“中國事件”。因此,優化“用戶+事件”議題設置模式,既要講好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的歷史事件,也要講好民族復興、全面小康的時代事件;既要講好先鋒人物、時代楷模的人物事件,更要講好脫貧攻堅、美好生活的人民事件。最后,創新話語形式,遵循網絡傳播規律。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蘊含著感性與理性、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對立統一的辯證法。堅持內容為王,并不意味著對形式的摒棄,而是需要凸顯形式的手段性、輔助性功能。應充分運用圖像、視頻、符號等感性形式積極介入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傳播過程,遵循網絡傳播規律,實現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相統一。
(二)以治理為導向,完善“制度—法治—效能”的治理方案
將意識形態看作一種社會治理方式,實現從“管理”到“治理”理念的轉變,是做好當前意識形態工作的根本邏輯。首先,意識形態治理的關鍵在于制度治理,制度治理是社會自我實現能力的反映和表征。要通過制度安排將主流意識形態宣傳納入網絡傳播系統,使網絡意識形態傳播有充分的平臺。例如,要全面建設各級政府網站,建立常態化政務報送機制,加強對中央文件的政治解讀,借助暢通的網絡互動渠道實現主流意識形態的大眾傳播。其次,法治是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也是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基本范式。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2020年,CNCERT共監測發現我國境內被篡改政府網站1030個,較2019年同期增長309%。”[4]一方面,要不斷提升網絡技術能力,全鏈條檢查網站安全事件和信息系統漏洞,不斷完善風險評估、監測預警、應急處理等各項規章制度,切實推進網絡意識形態安全;另一方面,要強化網絡規范,對于不良網絡行為和現象要及時整改和處理,防范“算法黑箱”與“數字鴻溝”帶來的數字異化,在風清氣正的網絡生態中增強民眾對主流意識形態的合法性認同。最后,網絡意識形態作為價值觀念,只有依托制度實踐,才能物化為現實力量,進而轉變為社會治理效能。因此,要不斷提升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制度意識和法治意識,積極探索“制度—法治—效能”的治理方案,建立全方位、立體化的網絡綜合治理體系。
(三)以賦權為原則,構建“能力+素養”現代媒介教育
數字化生存的賦權本質嵌入當代人的生活實踐,必然會引發與傳統媒介生態不同的現象與行為。那么,應如何處理能力與權力的關系進而避免網絡行為失范現象?這不僅是網絡治理面臨的嚴峻問題,更是當前思想政治教育面臨的時代課題。構建以“賦權”為邏輯導向的“能力+素養”媒介教育是長遠之計。首先,將媒介素養教育納入大學生通識課程,整合媒介內涵、屬性、技能等基礎內容,全面培養學生關于媒介使用的基本素養和能力。通過建構普遍的媒介素養教育,彰顯更廣義的媒介素養內涵,使得大眾能夠洞悉文本、能力、權力三者之間的關系從而提升其行動力[12]。其次,實現由“堵”到“疏”教育理念的轉變,積極面對因媒介賦權而產生的社會問題,順應時代發展潮流,引導學生辯證看待媒介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和地位,擅于發揮網絡媒介在教學實踐中的社會性功能和價值。最后,建立大中小一體化網絡媒介素養教育,將媒介素養教育納入更加全面的教育系統之中,促使學生從小形成正確的網絡觀,循序漸進培養學生使用網絡媒介的意識和能力,減少因“堵”而引發的獵奇心理或叛逆心理所造成的網絡失范行為。質言之,網絡意識形態建設不只是單純涉及網絡領域的工作,而且是復雜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是一項需要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合力育人機制的社會系統工程。
(四)以人民為中心,拓展“線上+線下”文化傳播渠道
網絡意識形態的感性化傳播,在其現實性上是以文化權力實現對社會的微觀控制。因此,文化邏輯是實現網絡意識形態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本遵循。首先,整合文化資源,豐富意識形態文化內涵。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不斷激活人民主體的文化創造能力,生產更多高質量的文化產品,滿足人民群眾的多元價值需求。其次,依托“線上+線下”傳播渠道,實現意識形態社會價值。一方面,要將主流意識形態納入網絡媒介系統以及視覺文化的感性形象中,拓展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文化渠道;另一方面,要將文化形式創新與媒體融合創新相結合,通過網絡技術的精準匹配,滿足網民的心理需求、價值期待和接收規律,形成上下聯動、多渠道、全方位的文化社會互動。最后,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社會文化建設。網絡技術的工具理性嵌入社會文化生產,必然會帶來功利主義、泛娛樂化、多元價值取向的文化生態,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社會文化建設,是破解個體價值取向多元化與社會價值導向一元化矛盾的重要理路。因此,應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建設與宣傳全面納入現代網絡傳播媒介,通過情感傳播、精準傳播、大眾傳播作用于網民的情感結構與文化體驗,充分體現網絡意識形態感性化傳播的“文化之治”。
注釋:
① ?“準社會互動”概念最早由Donald Horton 和 Richard Wohl提出,旨在研究人和傳播科技間的互動關系。他們認為電視節目中的人和受眾之間有著人際交往般的互動,但是這種互動是單向的、非辯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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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