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杰院士：如何理解人工智能

近年來，人工智能概念很火，AlphaGo（圍棋人工智能程序）戰勝人類，引發世界范圍對人工智能技術的深切關注。甚而，在媒體的大肆宣傳下，人工智能威脅論甚囂塵上。我們是否即將進入人工智能時代，機器將統治人類？

在大眾眼中，人工智能就像一種魔法，能夠將現實帶入科幻。與普通大眾對科幻的迷戀不同，科研工作者對于人工智能的看法則謹慎得多。中國工程院院士李國杰對這一現象作了形象比喻，人工智能領域就像圍城，城內人和城外人的想法不一樣，真正人工智能領域研究的專家更能看清這項技術的局限，而普通大眾或媒體則樂意宣揚人工智能萬能論。這啟示我們，理解人工智能需要更理性、科學的思考。

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人工智能，如何理性、科學地看待人工智能這項技術呢？對中國計算機產業發展作出過突出貢獻的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科學院計算機所所長李國杰對這一問題作出了他的闡釋，他認為，理解人工智能，就需要理解人工智能是什么，人工智能的發展現狀，以及人工智能的未來等一系列問題。他就這一系列問題講述了他的理解。

什么是人工智能

目前，人工智能還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人工智能的兩位創始人曾對這項技術給出了相似的定義：約翰·麥卡錫認為，人工智能需要利用智能的科學讓機器完成人做的事;馬文·明斯基認為，人工智能就是讓機器的行為看起來像人的智能行為。人工智能是為了實現讓機器表現得像人的目的，但是，何以稱之為智能則是很難明確界定的，這體現在每個人對智能的理解不一樣，對機器表現出什么樣的行為可以稱之為智能的理解也不一樣。甚至，我們對機器智能行為的要求也會與時俱進，某個過去智能的行為很可能因為司空見慣而不再智能。因此，機器智能行為的界定困難使得人工智能難以明確定義。

那么，機器智能跟人的智能相比主要有哪些差異呢？在面對不同性質的工作時，人跟機器的表現可能迥然相異。這種差異大體可以分為4種：第1種，人做起來很容易，機器做起來也很容易，例如，加減乘除運算或一些簡單重復性的工作;第2種，人做起來很容易，機器做起來卻很難，如需要依靠直覺去識別一些常識性的東西，例如，人知道遠離火，機器卻難以知道火是危險的這一常識;第3種，人做起來很難，機器做起來卻很容易，例如，復雜的科學計算、大數據統計等工作;第4種，人做起來很難，機器做起來也很難，例如，對未知領域、藝術、政治等的探索工作。

鑒于機器智能與人腦智能的差異，人工智能將主要致力于解決兩類問題：一是讓機器具有判定問題的能力，也就是說機器能夠做出是與否的判斷;二是讓機器具有優化問題的能力，也就是說，人工智能致力于讓機器像人一樣，擁有感知、學習及推理的能力，能夠適應環境并完成復雜的任務。

為了實現上述目標，人工智能的發展路線主要分為兩種：強人工智能與弱人工智能。強人工智能主要著力探索人腦的機理，期望在掌握人腦機理的奧秘后，仿照人腦做出智能的機器。弱人工智能則不太關心人腦的運作機理，其認為，無論通過何種方法路線，只要機器智能做出跟人智能行為一樣甚至更強的結果，就可稱之為智能。由于人腦機理極其復雜，對人腦的探究工作難以持續突破，強人工智能取得的成就也不大。相比來說，弱人工智能則在算法、集成電路、語音識別、機器翻譯等領域發展迅速。

人工智能的發展現狀

顯然，人工智能在算法、機器翻譯、語音識別等領域的快速發展，與當前數據資源的豐富和計算機計算能力的快速提高密切相關。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也迅速嵌入我們的生活，對我們的工作與生活方式產生影響。

人工智能應用正在改變著我們的生活。據估計，我國現在共有約1.7億個攝像頭，平均不到10個人就有1個，龐大的攝像頭數量，構建成我國公安部的視頻圖像監控系統。這一監控系統也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智能應用，它能提供全面的視頻圖像服務，為公安破案及其他方面提供綜合性幫助。此外，日益成熟的人臉識別技術為機場、商場的門禁系統提供支持，也將在尋找走失兒童時提供關鍵技術支持。語音識別技術的發展也為我們節省大量人工成本，如螞蟻金服采用機器語音客服。在疫情期間，科大訊飛的語音系統，每天可實現對上百萬人的排查，大大提高了辦事效率。人工智能也開始在醫療領域應用，如利用機器讀片，迅速顯示患病概率。

人工智能技術取得長足進步，但還遠未達到強大的地步。從上述人工智能應用的例子里，我們可以看出，這些應用的實現必須依靠豐富的數據、準確的信息以及明確的規劃，才可能完成一些相對單一的任務。也就是說，機器還不會像人一樣自我反思，人工智能應用始終無法實現機器自我意識的學習。這就像目前的自動駕駛技術，哪怕利用算法能達到99.9%精確度，那0.1%的突發意外還是自動駕駛技術難以規避的安全問題。這是因為，機器沒有自我學習意識，每遇到一個新的變化，就會出現故障，哪怕這一新變化的概率非常低，我們也不能拿乘客的生命做賭注，這是目前自動駕駛技術難以突破的關鍵點。培養機器自我意識，就需要研究人的智力如何產生，人的精神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問題。而人腦在宇宙中經歷上百億年的進化，想破解人腦的奧秘，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可能要幾百年，甚至更長時間。

因此，李國杰院士認為，我們現在還不能說是已經進入了一個人工智能時代。就像工業時代一樣，信息時代應該也會延續一段較長的時間。我們遠未到達一個人工智能的新時代，只能說，信息時代由數字化、網絡化而發展到了一個智能化的新階段。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則可能需要一些基礎的關鍵技術革新推動，就像工業時代蒸汽機、電動機及交流電的發明，以及信息時代計算機、集成電路的發明一樣。

人工智能的未來

理解人工智能的發展現狀，使我們明確人工智能未來發展的期許方向。我們在繼續鞏固人工智能與各領域結合發展成果的同時，也應關注人工智能的局限，注重基礎關鍵技術的革新，培養機器自我學習意識，以此實現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

不過，李國杰院士也指出，無論我們是否能夠實現機器自我意識，人工智能技術都將對人類生產、生活產生深刻影響。大多數人都認為，人工智能是數字經濟的領頭雁。顯然，人工智能技術與各領域結合而綜合發展將在我國未來經濟轉型中發揮關鍵作用。雖然，當下人工智能的核心產業占電子信息產業總收入不到1%，但我們應該注意到，人工智能對經濟轉型的作用，不僅體現在經濟增長上，更集中在對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科研模式、政府管理模式乃至思想觀念、政治行為方式的改變，這些都是無形的資產。

可以說，人工智能代表未來經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