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之前

張茸，1981年出生于北京。上海同濟大學工學學士，德國基爾大學理學碩士。淘寶店主，貿易公司合伙人。

詹納參加那次的電子消費展主要是去看新款顯卡的，想買一款，但到了現場，被告知沒有。正打算撤退時，展廳中心舞臺上轟轟烈烈的表演讓詹納提起了興趣。舞臺下的觀眾里三層外三層，詹納擠了半天，終于在側面搶到一個勉強看到舞臺的角度。原來不是演出，是某培訓學校“全國奧林匹克知識競賽冠軍團”表彰大會。好厲害啊，詹納決定看看熱鬧。

男主持人帶領著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團隊，滿面春風地走上臺來介紹情況。這個中學生競賽團體一共六名成員，他們代表本市取得了全國第一名的好成績，馬上就要代表全國去參加國際比賽了。這六名同學都來自這次活動的主辦方——業內領先的某培訓學校。今天的活動，就是讓這個冠軍團隊來給在場的家長和同學介紹經驗的。

團隊當中，一個梳著丸子頭的女生讓詹納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贊嘆：真是青春靚麗啊，還是個“學霸”，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了不得啦！她回想起自己這個年齡時，還偷偷在書包里藏著漫畫書呢。

主持人巴拉巴拉說了半天，詹納聽著，和她的業務也沒什么關系，正想擠出人群離開，突然聽到主持人說開始現場提問環節。一般情況下，這是現場活動最有趣的場面，詹納又伸長了脖子看向臺下的觀眾。

臺下不斷有家長和學生提問。學生提問也真是厲害，想法天馬行空，他們不只關注學習方法和對未來的計劃等，也會穿插著問臺上的冠軍團隊，喜歡什么歌星、喜歡吃什么、出國比賽會帶回什么手辦給家人、朋友等等。冠軍團隊的每個人都表現得輕松自如，面對五花八門的問題對答如流，整體氣氛令人愉快。

接下來家長的提問主要針對的都是主持人。家長們關注的焦點顯然亙古不變，主要是培訓班的費用和老師的資質。當詹納聽到整套初中或高中課程的價格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天啊！這哪兒是培訓班啊，費用簡直跟國外的私立學校收費差不多了。難怪這個培訓學校能在這么大規模的展覽館里搞活動，一看就是財大氣粗。

“我有個問題，希望茉莉同學可以正面回答。”一位戴眼鏡的短發女家長此話一出，現場的氣氛馬上變得有些不一樣，詹納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前兩周，我們在另外一所培訓學校的活動上也看到你了。看到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周圍這幾位相識的家長當天也都在現場。我就想知道，你是這幾所培訓學校同時上的嗎？要是這樣的話，那你覺得到底哪所培訓學校最有效果？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時間同時去上那么多培訓班的？”

詹納瞪大了眼睛盯著茉莉，也就是她比較欣賞的那個梳丸子頭的小女生。顯然這個問題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圍，她一言不發地扭頭看著主持人。

原本口若懸河的主持人對這個問題顯然也很意外，就對家長說：“這個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你等我去后臺和培訓學校的領導溝通一下再回答你，行嗎？”

主持人這一去就是十幾分鐘不見回來。六名學生站在臺上，開始還能保持冷靜，逐漸就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還不時地看向茉莉。茉莉臉色蒼白地站在臺上。不多一會，小姑娘終于崩潰了，丟下團隊扭頭跑下臺。另外五個人面面相覷，尷尬地發了會兒呆，也都稀里糊涂地跑了。

見一直沒有人上臺，剛才提問的那位女家長很堅定地走上臺，對著話筒繼續說：“作為一名家長，我也想給孩子找一所好的可以提高成績的培訓學校，但我堅決反對這種高價聘請冠軍學生當作噱頭，搞虛假宣傳的行為。今天我在這里發現茉莉時，開始都不敢相信。這種商業化的操作居然出現在為人師表的教育培訓行業，太令人震驚了！我今天必須要讓主辦方給一個說法！”

還沒等詹納完全消化這些信息，就聽到臺下的學生和家長們一陣喧嚷，估計也都無法接受這個情況。在臺上女家長的又一輪發言之后，臺下開始有人憤怒地扔一次性塑料瓶和水杯、扇子等雜物。

這時候，主持人終于上臺來了，安撫大家說：“今天這個情況是個意外。作為主辦方確實也需要一點兒時間了解、調查，希望在座的家長能夠理解……”

“問題很簡單，茉莉到底是不是你們的學生？”臺下有家長喊道，“這還需要去了解嗎？”

“我看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茉莉的家長偷偷接了幾所學校的活動，蹭自家孩子今年的熱度，能撈多少撈多少，誰能想到就穿幫了呢。”另外一個家長站起來喊道，“這家長也真夠可以的，怎么能帶著孩子做這種事！”

詹納在吵吵鬧鬧的叫喊和推搡中，雙手抱著挎包掙扎著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小跑著離開了是非之地。回頭一看，場館保安貌似已經觸發全員機制，從各個方向跑來勸架，還有工作人員走上舞臺舉著擴音喇叭進行安撫。

詹納對這種混亂的場面也沒有興趣，悻悻離去。走了幾步，她發現自己的袖扣被扯掉了一個。

這個事件幾個小時之后就會在教育板塊被頂上熱搜。家長為了維護自己的知情權和培訓學校大打出手。詹納不知道這種情形對培訓學校的知名度和美譽度會不會有損傷，但如果真像這些家長說的，對于中學生茉莉來說，絕對是一次傷害。

很容易想象出，當茉莉和團隊奪冠的時候，家人和學校有多么開心和驕傲，但大人們過度消費和套現這個成績，反而給所有參與的人都帶來負面影響。

茉莉是未成年人，詹納衷心希望她可以從這次事件中吸取教訓，能夠對大人們的行為有所批判，并且在以后的成長過程中警醒自己，不正當的誘惑，必須堅定地拒絕。

目前，國家已經實施“雙減”政策，整頓校外培訓機構。這個政策對培訓學校是重重一擊，家長們既有叫好的，也有擔憂的，但從孩子們的成長角度來看，絕對是重大利好。希望孩子們可以真正得到“減負”，健康、快樂地成長。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 Mi 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