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的盡頭（上）

文/荊 凡

圖/高梓淳

“哇嗚——”客廳突然傳來弟弟葉青的一聲啼哭。

媽媽和葉丹幾乎是同時出現在了葉青面前：“小哭包這次又因為什么哭鼻子呀？”

只見葉青手上的調色盤里攤著一大坨臟兮兮的顏色。他想把自己最心愛的玩具小汽車涂成淡金色，可是怎么也調不出想要的效果。原來，他是被自己給“笨”哭了。

“弟弟這次哭的理由很充分，因為我也調不出來那種顏色。”葉丹轉過頭問媽媽，“如果我想要一種顏色，我該怎樣向別人準確地描述出這種顏色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媽媽抱起葉青輕柔地拍拍他的背，“你的問題也是大家的問題——怎樣向別人描述瓷器美麗的顏色？怎樣描述早餐吃過的肉餅的顏色？怎樣調出神秘的銀灰色？有些人一輩子都在為解決這些問題而工作，他們一直在探索向別人精準描述顏色的方式。”

葉青在媽媽的安撫下平靜了許多，但他還是聽不懂媽媽的意思：“那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調顏色嗎？這個工作聽上去太無聊了，很沒意思……”

“不如這周末帶你們去見見他們吧！”媽媽提出建議。

“周末就去？難道他們工作的地方離我們家很近？”這下葉丹疑惑了。

“很遠！在美國的新澤西州，我本來也要去那里做項目調研，你們跟我去頂多是再買兩張半價機票嘛。不過在出發之前，我們先得跟蘇州的思年堂顏料坊連個線，我的朋友姜思是那里的傳統顏料專家，也許她一會兒就能解決葉青的燃眉之急呢！”

“嗨，姜思，好久不見！你們倆也來跟姜阿姨打個招呼吧！”媽媽打開手機視頻，再把視頻投屏到幕布上，為的是提升姐弟倆線上參觀顏料坊的視覺體驗。

“姜阿姨好，我叫葉丹，這是我弟弟葉青。今天他非要調出淡金色不可，但是我們都沒辦法滿足他，只好求您來幫忙啦！”葉丹現在已經出落得大方端莊，可她的弟弟還是個沒頭沒腦的“臭小子”。

“沒錯，姜阿姨，別看我姐姐看上去很聰明、很厲害，可是她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唉，我可發愁了！”葉青搖了搖頭，跟著一聲嘆息。

“哈哈哈！沒關系，有姜阿姨在，什么難調的顏色都能給你調出來！”姜思說著拐進了一條不起眼兒的窄巷子，“我先帶你們到顏料坊的院子里轉轉吧。”

那是一個古樸而精致的院子。院子本身不大，地面上鋪著的小方磚已經被來來往往的人磨掉了色——變成了紅中帶赭，赭里透褐的顏色。院子當中粗大的玉蘭樹邊是一個環形的花圃。姜思踏上磚石臺階，鏡頭照進了開闊的廠房。廠房內一字排開擺放著植物的、礦物的、金屬的各色原料，這里便是姜思的小天地。

“風干的筒狀的紅花，紫紅色的茜草根，深紫色的檀木，干燥中空的藤黃，嫩綠的槐花蕊，黃色的梔子，粗細不等的沙青，云母石般的雄黃，用牛馬皮筋骨角制成的黃色明膠……”姜阿姨一一走過它們，輕輕喊出每一種原料的名字，像在呼喚自己的孩子那般溫柔。

“如果不是親手研磨過石青，”葉丹說，“真的很難想象這些或柔韌、或勁脆、或粗糙、或堅硬的原料最后都會變成細膩、軟糯的顏料。”

原料旁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制作工具，而不同顏料的制作工序需要互相區分。有的原料在機器中研磨成粉，有的在泡水軟化，有的在敲打成片，有的在經歷醋泡，有的在用微火烤熏，有的在用布料絞汁，有的在兌膠收膏……可以說每種原料都在經歷變身成顏料的神奇過程。

“看到了沒？傳統的制色工藝更多的還是依靠手工，多虧有這些經驗豐富的師傅過來幫忙，顏料坊才能堅持下來。”姜阿姨走到制色師傅跟前，一一展示他們工作的畫面。

“多虧了小姜，我才沒有失業喲！我做了一輩子的顏料，別的活兒怕是干不了嘍！”一位身穿白袍的上了年紀的制色師傅老鐘沖著鏡頭揮揮手，拿自己打趣起來。

媽媽曾經說過，思年堂里大部分的師傅都上了年紀，看看他們布滿干紋的雙手就知道了，那紋路縱橫的褶皺里藏著的是歲月洗也洗不掉的顏色。

“老先生，別垂頭喪氣啦！您不是還有我嗎？以后您走不動路了，就讓徒弟我來照顧您吧！”幸虧老鐘還有個樂呵呵的小徒弟，也幸虧是在思年堂，很多師傅的手藝都有了傳承下去的可能。

“姜阿姨，我想問您一個問題……”葉青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顏料坊的成品顏料里有淺金色嗎？您能帶我去看看嗎？”

“好好好，阿姨這就帶你去。”姜阿姨的鏡頭緩緩穿過制作車間，來到了顏料成品區。

看著那么多五彩繽紛的顏料被分裝成一包包、一袋袋、一瓶瓶，葉丹和葉青被震撼了，看得眼睛都直了。

“國畫顏料里有專門的金粉，是用銅、鋅等金屬熔煉、研磨、分級做成的。當然，你也可以用檸檬黃、土黃、藤黃等顏料進行調制。”姜思耐心地回答他。

“可是這對我來說太難了，這幾種黃色我分不清楚，”葉青只沮喪了一秒鐘，“不過，我想媽媽肯定會調！媽媽比姐姐還要厲害一大截呢！”

“你這個小機靈鬼，”媽媽被弟弟逗笑了，“姜思，最后帶我們看看你的辦公室吧，我都好幾年沒去過了，還挺懷念的。”

這間辦公室的陳設很特別。一張大桌子正對著大大的玻璃窗，桌子兩旁是書架，擺滿了畫冊、圖譜和各種資料。書桌后方，有一排頂到天花板的大木架，大口徑的玻璃罐子裝著各色顏料，有幾排是細膩的顏料粉，有幾排是塊狀的顏料膏。它們全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組成了一面繽紛多姿的彩虹墻。

葉丹和媽媽用過思年堂的顏料，知道它的顏色明快豐潤，色澤鮮艷，經久不褪。姜思是這家顏料坊的主人，也畫得一手好畫。這會兒她把手機放在桌面上，執筆畫了黃色的落葉，畫了夾竹桃嫩綠的枝葉，畫了清麗的藍色瑪格麗特小花，畫了嬌羞的胭脂紅長壽花……她一面畫，一面解釋每種顏料的優長，時間過得真快，掛斷視頻時已經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