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困境中栽種美好

王雅娜

小區的柚子樹上又掛滿了深綠的果子。我愛一切蕓香科柑橘屬植物，曾在家種過一棵檸檬樹，買回來的時候有一人高，樹上結了一大一小兩顆檸檬，甚是可愛。

那日逛淘寶的時候，見有金華當地的賣家在出售帶枝的佛手柑青果，水培可以養好幾個月，頓時動了心。我問賣家幾時能發貨，她回，臺風天總下雨，要等雨停了現摘，否則容易壞。邊下單邊感慨生活不易，誰承想，就在此時，新冠病毒變異毒株“德爾塔”迅速波及20多個市。收到佛手柑時，我生活的這座網紅城市已重新開啟抗疫模式，我也沒了拈花弄月的心思。身處困境，生活中這些細微的美好似乎變得不重要了。

可是，真的不重要了嗎？

十年前，我大學畢業，去了廈門鼓浪嶼一家旅館做義工（在旅館工作幾個小時以換取食宿的義工旅行當年在大學生之間很流行）。我工作的那家旅館由前后兩座合圍式院子組成，后院滿目皆是花草，有番木瓜樹、向日葵、木槿花、酢漿草、薄荷等等。

我常常坐在后院的小木屋樓上，看看云，看看院子里的這些植物，有時候也會幫打理花草的大叔一起翻土、澆水。他問我，你怎么老待在這兒，不像其他人一樣到處去玩？我只是笑笑沒說話。其實來鼓浪嶼之前，我剛結束實習，選擇離開是發覺那不是我理想的模樣。未來的方向在哪里，我感到迷茫。說是來旅行，實則是來避世的。

后來大叔也不問了，只是教我認院子里的各種植物，以及如何栽種。廈門植物繁茂，鼓浪嶼更甚。我常在島上漫無目的地行走，從墻頭探出的三角梅、綻放得無比熱烈的鳳凰木、雨后落了一地的雞蛋花……一切都生機勃勃，看著看著，那些失落的情緒也就不見了。

離開鼓浪嶼時，大叔送了我兩盆薄荷，他叮囑我別讓它們曬太陽，記得勤剪枝葉，葉子曬干了可以泡水喝，能安神。回到家，我照大叔說的那樣悉心照料薄荷，清晨把它搬到陽臺上呼吸新鮮空氣，午后又把它搬進屋里避免暴曬。就這樣，一邊照顧它一邊找工作，日子在不疾不徐中行走，不久后我便找到了心儀的工作。

困境中愈要栽種美好，梁思成和林徽因漂泊昆明時就是這樣告訴生活的。他們在一座小村邊上建了一生中唯一為自己設計的居所，那棟樸素的瓦舍耗盡了兩人不多的積蓄。戰火、空襲、經濟窘迫，女主人林徽因仍在前院辟出一方天地，栽種大麗花、燈盞花、金銀花、萬里紅、萱草和玉簪，還有兩株梅樹，一棵玉蘭。

林清玄談生活，他講永遠保持春天的心情等待發芽的人，才能勇敢地過冬，才能在流血之后還能滿樹繁葉，然后結出比剪枝以前更好的果實。這番感悟正是他在農場打工采摘水果時悟出的，翻土播種時的滿懷期待，修剪枝葉時的凝神靜氣，與其說是你在照顧植物，不如說是植物在陪伴你、治愈你。

我從陽臺上找出閑置已久的花瓶，修剪掉佛手柑上多余的葉子插入其中。在梳妝臺擺上這瓶佛手柑，臥室里煥發出了生機。先生回來見到此景，笑了：“這個角落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美了。”

“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無意間。”青綠的佛手柑幾乎沒有一絲香氣，我等待著慢慢變成金黃的它，溢出陣陣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