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吻梧桐

茶洛汐

作者有話說：這次寫了我最喜歡的青梅竹馬題材，他們因為誤會偏離了彼此的軌道，好在時光漫長，他們終究再次相遇。

“我喜歡的女孩，自始至終都是你。”

1

“這就是你說的十萬火急的事？”

喻北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摞起的紙板，頓時覺得看到信息就火急火燎跨越大半個城市趕來的自己傻得可笑。

認識孔嘉梧這么多年，他早該清楚這個人有多不靠譜。如今就是后悔，相當后悔！

喻北轉身就要走，卻被一雙小手緊緊攥住胳膊。“來都來了，就別走了唄。”孔嘉梧頰邊笑意彌散，眼睛亮晶晶的，“這個紙船比賽第一名的獎金有兩千塊呢！”

“哦，”喻北任由她像樹懶似的掛在身上，語調沒有一絲起伏，“那你加油。”

孔嘉梧試圖說服他：“這個比賽很簡單，只要你稍微動動手指就好了。”

“不好意思，剛好今天我的手指不是很想動。”喻北慢條斯理地扯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眼看他就要走出視野外，孔嘉梧只能使出最后的撒手锏：“喻北，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的秘密昭告天下！”

她說完便默默在心里報數，剛數到三，前面那道身影就如料想般停了下來。這招果然屢試不爽，孔嘉梧無視喻北陰惻惻的表情，笑瞇瞇地朝他招手。

“我們趕快開始吧，只剩三個小時了。”

喻北重重地吐了口氣，認命地折回來。

比賽規則很簡單，由參賽團隊自行設計紙船，隨后在江上進行劃船比賽，最先到達終點且紙船完好無損的團隊獲勝。

江邊熙熙攘攘擠了不少人，正熱火朝天地聚在遮陽傘下制作紙船，因為不限團隊人數，有的團隊進度很快，已接近完工。

孔嘉梧神秘兮兮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圖紙，上面赫然寫著“梧桐號”三個大字，她語氣里滿是自豪：“我花了三天三夜畫的設計圖，一定能秒殺全場。”

建筑學專業出身的喻北一眼便看出圖紙里面的漏洞，毫不留情地吐槽：“照你這么做，這船估計浮不起來。”

小姑娘的臉色立馬晴轉多云，喻北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又硬邦邦地補充：“我改改看吧。”

“那就麻煩你了！”孔嘉梧遞來一支筆，表情凝重地拍了拍喻北的肩，“這樣吧，我去旁邊打探一下情報，咱們分工合作。”

話音一落，孔嘉梧便跑沒了影。

喻北對她本就不抱希望，眼看時間不多，他只能硬著頭皮設計了一個簡易版紙船，獨自一人完成這浩大的工程。

六月的日光并不溫柔，夏風如同熱浪來襲，燥熱又黏膩。喻北額角早已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漫長的造船工程卻還看不到盡頭。

這時耳邊傳來“刺啦”一聲，喻北偏過頭看，臉頰觸上一抹冰涼，使得他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頰邊是冰鎮過的可樂，眼前是消失了大半天的孔嘉梧，她正踮著腳用可樂罐給他降溫，笑意明晃晃地掛在臉上：“怎么樣，涼不涼快？”

喻北低頭看向她，眸子如同又黑又深的潭水，一眼望不到盡頭。孔嘉梧一時有些心虛，討好地把開封的可樂遞給他。喻北是真熱壞了，“咕咚咕咚”幾口便喝了個精光。

孔嘉梧這才注意到完成一半的紙船，眼底有驚喜浮動：“咱們的‘梧桐號可真棒！”

“也不看看我是誰。”喻北懶洋洋地答。

孔嘉梧豎起兩個大拇指，破天荒沒有反駁他，挽起袖子加入戰斗。只是……隨著紙船逐漸成形，她越發覺得不太對勁，她剛才看過其他人的紙船，好像和這只不太一樣？

“千篇一律的東西有什么意思？”喻北給紙船覆上保護膜，語氣張狂，“等我給你拿個冠軍。”

劃船比賽很快開始。

孔嘉梧小心翼翼地坐進船里，發現沒有任何不妥后，懸著的心才落了回去。

他們只有兩個人，要想贏得冠軍，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他們一開始保持在前面的位置，劃到一半時，有水滲了進來，船也開始慢慢往下沉。

孔嘉梧心里“咯噔”一下，轉頭瞪向喻北：“我就說你的設計不對勁！”

喻北正忙著往外舀水，高聲反駁：“是你太重，超過了船的承重力。”

怒火“噌噌噌”往上漲，孔嘉梧轉過身，決定和喻北好好爭論一番，卻沒控制好力度，船隨著她的動作朝一側傾斜，兩人齊齊落入水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梧桐號”沉沒了。

2

孔嘉梧如愿拿到了第一名。

倒數第一名。

回去的途中，她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面，直白地傳遞著“我在生氣，不要惹我”的信息。

橘紅色霞光暈染了大半天空，小姑娘毛茸茸的短發沐浴在余暉中，仿佛鍍上了一層流光。

喻北將剛買的毛巾扔過去，剛好擋住孔嘉梧的視線，她氣沖沖地轉過身：“你不是專業第一嗎？”

“理論和現實是存在差距的。”?喻北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孔嘉梧冷哼一聲，“唰”地把頭轉了回去。

夜市上三三兩兩擺起了攤，烤串的香氣隨著晚風傳入鼻腔，空蕩蕩的肚子開始怒刷存在感，孔嘉梧停下腳步，板著臉說道：“要是你請我吃燒烤，我就原諒你。”

“那你可千萬別原諒我。”喻北徑直越過她。

“喻北！”

喻北無奈停下，小姑娘就站在喧鬧的夜市里，嘴角下垂，委屈得像被拋棄的小狗。他心下一動，又一次妥協：“點吧。”

孔嘉梧生動詮釋了變臉的最高境界，眼角眉梢向上揚：“我還要章魚小丸子、煎餅馃子和手抓餅！”

“……”

半小時后，孔嘉梧抱著一堆食物回了宿舍。舍友江江咬著牛肉串感嘆：“我也想要一個喻北這樣的竹馬。”

孔嘉梧一臉驚恐：“他有什么好的？”

“對你有求必應，這還不夠好嗎？”

孔嘉梧重重地嘆了口氣，笑她天真。認識喻北十余年，她清楚地知道他絕對不是什么善茬，更何況兩人從小就不對付。偏偏他們是鄰居，雙方父母關系也要好，注定他們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是“捆綁銷售”的關系。

如果喻北是個溫柔美少年也就算了，可他是個極其惡劣的討厭鬼，毒舌霸道不說，還總喜歡捉弄孔嘉梧。

直到十六歲那年，孔嘉梧偶然知曉了他的一個秘密，他才不情愿地收起渾身的刺，乖乖聽她差遣。

3

盡管在江里走了一遭，孔嘉梧第二天醒來依舊生龍活虎，喻北卻不幸染上重感冒。

孔嘉梧掏出一包小熊餅干，一邊吃，一邊數：“去看他，不看他……不看他。”

咽下最后一塊餅干后，她搖了搖頭：“我一定是數錯了。”

于是，她重新拆開一包餅干，換順序又數了一次。

“……去看他。”孔嘉梧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皮，嘆了口氣，“那我就勉為其難去看他一眼吧。”

目睹了全程的江江皺起眉頭，不禁疑惑她是想多吃一包餅干還是想去看喻北。

周末宿舍管理不嚴，只要在宿管那兒填好來訪記錄，就可以進入男生宿舍。孔嘉梧拎著一袋感冒藥，熟門熟路地進了喻北的宿舍。屋內靜悄悄的，只有喻北的床上鼓起一個小包。

孔嘉梧放輕動作，湊到喻北的床邊，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溫度有點高。收回手后，她的視線下移，落到他臉上。

由于生病，他的臉色有些慘白，劉海軟軟地搭在額前，長長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一層陰影。窗簾被風吹開一道縫隙，有陽光漏進來，落在他側臉上，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暈。孔嘉梧不合時宜地想起睡美人的故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安靜的室內落針可聞，只聽得到他平穩的呼吸聲，以及孔嘉梧擂鼓般的心跳聲。

不怪她花癡，只怪喻北長得太好看。

記憶中，他從小就長得精致，與動不動往泥里滾的孔嘉梧相比，反倒更像個小姑娘。彼時兩人還沒鬧掰，孔嘉梧對這個竹馬很有好感，上手捏了捏他的肉臉，夸贊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孩！”

她說完便等著喻北禮尚往來夸自己一句，卻不料他拍開她的手，和她唱起反調：“你是我見過最丑的女孩。”

孔嘉梧皺起小臉，插著腰指責他：“老師說做人要誠實，不可以說謊。”

“我才沒說謊。”喻北雖然矮了半個頭，卻不輸氣勢，“孟薇姐姐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過去的記憶在腦海里回放，孔嘉梧收起臉上的癡笑，心跳也逐漸回歸平靜。喻北的臉瞬間變得礙眼，于是她將被子一拉，蒙住他的腦袋，而后將藥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呼吸不暢的喻北很快醒過來，猛地掀開被子，擰著眉頭看過來。

“醒了？”孔嘉梧絲毫沒有把人吵醒的愧疚，將剛泡好的感冒沖劑遞過去，“喝了。”

“不喝。”喻北聲音很啞，伴著一陣陣咳嗽。

朝夕相處這么多年，孔嘉梧自然清楚他最討厭打針吃藥，所以每次感冒都持續很長時間。她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奶糖，誘哄道：“只要你乖乖吃藥，姐姐就給你吃糖。”

這語氣像極了哄小孩，喻北嗤笑一聲，卻還是乖乖伸出了手。他憋著氣將藥喝光后，孔嘉梧立馬將剝好的奶糖喂進他嘴里，動作行云流水般順暢。

喻北只有生病的時候才會這么溫順，孔嘉梧欣慰地揉揉他的腦袋：“真乖。”

她蹂躪完喻北的頭便想收回手，卻沒想到被他搶先一步截住，一陣溫熱順著手臂滑到手腕，他漆黑的眸子閃著亮光：“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孔嘉梧呼吸一滯，只見他投來審視的目光：“說吧，你有什么陰謀？”

“……我都這么明顯了，你真不知道？”孔嘉梧一臉難為情。

喻北神色一頓，搖了搖頭。

孔嘉梧掙開他的手，轉而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出自己的小算盤：“下星期就是辯論比賽了，第一名獎金豐厚，我還要指望你這位‘金牌辯手，所以你得趕快好起來！”

“……”

4

許是孔嘉梧那番話給了喻北底氣，他以生病為借口對她頤指氣使，生動詮釋了什么叫作“風水輪流轉”。

孔嘉梧還得仰仗喻北參加比賽，只能忍心吞聲地聽候差遣。

自那天起，兩人的身份調換，早起買早餐的是孔嘉梧，公開課占座的也是她，在食堂排隊打飯的還是她。

她本想舊計重施，用喻北的秘密威脅他，拿回主動權。可每當她準備開口時，喻北那濕漉漉的眸子便望過來，再配上那張慘白的俊臉，活脫脫一個小可憐。

算了，孔嘉梧想，不和病號計較。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辯論賽前一天，大家約好在空教室進行練習。孔嘉梧和江江一下課就趕了過去，剛準備推門進去，就聽到里面一個男生笑著說道：“你可真行，要是被孔嘉梧知道，不得扒了你的皮？”

“她不會發現的。”喻北懶洋洋地回答，他正拿著一個鏡子，朝著臉上撲粉。經過幾天的練習，他已經能熟練地為自己化一個“感冒妝”了。

他滿意地對著鏡子自我欣賞，突然透過鏡片瞥見一張寫滿惱怒的臉，嘴角的笑霎時僵住。

孔嘉梧站在他身后，話語似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沒生病。”

“病了。”喻北一本正經地解釋，“不過提前好了。”

“提前幾天？”

“也就三四五六天吧。”

孔嘉梧冷笑一聲，擼起袖子就要往喻北臉上招呼，被江江及時制止住：“別打臉啊，他的臉可是我們團隊最有力的武器。”

于是孔嘉梧轉換戰略，狠狠地踩了喻北一腳，痛苦的哀號聲響徹整座教學樓。

好在孔嘉梧下腳不算重，喻北順利帶領團隊拿下辯論賽的冠軍。

孔嘉梧捧著獎金，心里樂開了花，和大家約定好晚上慶功宴的地點后，便急匆匆往外跑。

喻北搶先一步揪住她的衣領：“你要去哪兒？”

“無可奉告。”孔嘉梧在原地轉了個圈，逃離了他的掌控，跑出去幾步，又轉回來，眸子清亮：“你今晚會來吧？”

“當然，我可是頭號功臣。”喻北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然后瞪了她一眼，“別想把我那一份吞了。”

孔嘉梧吐了吐舌頭，跑開了。她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一家模型店，她看中了一套建筑模型，打算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喻北，然而預算不太夠，只能想辦法四處籌錢。如今加上分到的獎金，剛好能買下這套模型，趕在今天他生日送給他。

等孔嘉梧捧著巨大的包裝盒到達慶功宴地點時，喻北還沒過來。

他的電話一直沒人接聽，眼看時間不早了，大家決定先點菜。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孔嘉梧隨手點開了朋友圈，刷到最新一條朋友圈時，她的手指猛然頓住。

發朋友圈的人是孟薇，她一年前去英國交換學習，如今學成歸來。她拍了一張機場的照片和她抱著玫瑰的自拍，并配文：“感謝某人來接我回家。”

玫瑰加上“某人”二字，引人無限遐想，評論區里頓時有人化身福爾摩斯，猜測這個人是誰。

孔嘉梧卻輕松猜出了答案，畢竟孟薇是她一直守護的秘密里的女主角。

這時身邊的同學問喻北來了沒有，孔嘉梧搖搖頭，輕聲道：“他不會來了。”

5

孟薇是鄰居家的姐姐，比孔嘉梧要大兩歲，顏正條順成績佳，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

盡管時常被父母拿來做比較，孔嘉梧卻很喜歡孟薇，因為她溫溫柔柔的，總穿漂亮的裙子，還會給他們分各種各樣的糖果。

孔嘉梧也曾學孟薇梳長長的麻花辮，穿漂亮的公主裙，然后柔聲說話。然而她的頭發第一天就被喻北扯亂，她氣得追著他滿巷子跑，不幸踩到了裙擺，摔了個狗啃泥。

喻北一臉嫌棄地拉她起來：“你知道什么叫東施效顰嗎？”

孔嘉梧當然不知道，但她深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迎面就給了喻北一拳，淑女形象頃刻崩塌。

自那天之后，喻北也愛上了“比較游戲”，總把孔嘉梧貶得一無是處。她不滿地反駁：“我也有很多優點的好吧？”

喻北歪頭想了想，伸出手指逐一舉例：“能吃、能睡、能打，你的確有很多優點。”

孔嘉梧氣得跑回了家，飯也不肯吃，趴在桌上埋頭苦想，誓要找出自己的閃光點。父母見狀，抱著女兒細數她的優點：學習成績雖然一般，但是腦子很機靈;不是很溫柔，但熱情開朗，有很多朋友。

“我們嘉梧，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呢。”

找到優點的孔嘉梧心里樂開了花，此后再沒因為這件事苦惱過，畢竟在爸爸媽媽眼里，她是閃閃發光的小公主。

直到十六歲那年，父母選擇離婚，撫養權歸爸爸。孔嘉梧看著拉著行李箱離開的媽媽，眼睛憋得通紅，硬是一聲沒哭。

之后，她像是變了一個人，總安靜地待在角落里發呆，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

不忍心見孔嘉梧消沉下去，喻北買了一堆她喜歡的零食，對她說：“這樣吧，如果你愿意和我談心，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孔嘉梧眼皮都沒抬，對他的話持質疑態度。從小到大，她的哪個秘密不是被喻北這個大喇叭宣揚出去的？

見她無動于衷，喻北補充：“這是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秘密，如果我把你的心事告訴別人，你就曝光我的秘密，讓我丟盡顏面吧。”

這個交易很公平，孔嘉梧糾結了片刻，同意了。

其實她的心事也算不上秘密，就覺得媽媽離開后，她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郁結在心中堆積已久，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喻北靜靜地聽著，什么也沒說，任孔嘉梧宣泄完畢后，遞上一包紙巾。

冷靜下來后，孔嘉梧擦了擦通紅的鼻子，甕聲甕氣地提醒他：“該你了。”

喻北正了正神色，輕聲道：“我……有個很……欣賞的女孩。”

孔嘉梧神色微頓，轉頭看向喻北，只見他將目光移到了窗外，她的視線跟著走，便看到了剛好經過的孟薇，心下頓時了然。

原來，喻北喜歡孟薇。

這便是他的秘密。

“要替我保密哦。”

喻北轉過頭來，和孔嘉梧的視線碰個正著，她慌忙垂下眸，低聲道：“知道了。”

與此同時，她心里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

宣泄過后，孔嘉梧重整旗鼓，很快恢復了往日的活力。只是她總不自覺地關注喻北和孟薇的互動，他時常借著請教功課的借口找孟薇見面，還不忘帶上孔嘉梧來打掩護。買東西會刻意關心孟薇的喜好，而孔嘉梧只是順便的份。

這樣的例子太多，很明顯就能看出喻北的偏心。

孔嘉梧的情緒終于在某天爆發，揚言要把喻北的秘密告訴別人。他頓時慌了，只能對她唯命是從。翻身農奴把歌唱，孔嘉梧感覺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孟薇考上A大那一年，他們上高二。不知是出于私心還是真心為喻北著想，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喻北，你不要早戀。”

喻北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只聽她又說了一句：“你要好好學習，考上A大。”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卻不曾想，喻北沒考上孟薇所在的A大，最終被同城的T大錄取，和孔嘉梧進了同一所大學。一想到又要繼續充當電燈泡，孔嘉梧就不開心。

畢竟在喻北將他的秘密宣之于口的那一刻起，孔嘉梧有一個秘密注定只能藏進深不見底的海里了。

她本以為喻北一上大學便會向孟薇表白，卻沒想到他一直拖拖拉拉，直到孟薇出國交換也沒邁出那一步。

所以孔嘉梧又多了一年使喚他的機會。

如今孟薇回來，他應該不會再錯過了吧。

6

喻北果然沒出現在慶功宴上，只在第二天給孔嘉梧發了一條“最近有事”的消息，之后的幾天，始終不見蹤影。

至于什么事，孔嘉梧心知肚明。

為了阻止自己再思維發散，孔嘉梧決定化悲憤為食欲，去小吃街大吃一頓。甫一踏出校門，她便看到了喻北的身影。

準確來說，是喻北和一個女生的身影，至于那個女生，不用猜都知道是孟薇。孔嘉梧掃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準備離開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孟薇從小鐘愛長發，什么時候剪了短發？

孔嘉梧疑惑著望過去，這才看清那個女生的臉，根本就不是孟薇。她站得有些遠，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但能看出來兩人動作親密，毫不避諱地在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女孩眸子里盈滿了笑意。

憤怒如同激流，一點一點席卷全身，孔嘉梧拎起書包，疾步沖過去，甩在了喻北的背上。

喻北茫然地轉過身，看清來人后，眼底有來不及掩飾的慌亂。不等他反應，孔嘉梧又甩了一書包過去，同時大喊：“臭渣男！”說完便攜著一肚子的火氣跑開。

一想到喻北竟然是個腳踩兩只船的渣男，孔嘉梧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將他的聯系方式全部拉黑。回到宿舍冷靜了半天，她才想起自己還沒吃飯，又急匆匆跑下樓。

剛出宿舍，孔嘉梧就被剛才的女生攔住去路，焦急地向她解釋：“你誤會了，喻北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來，慶功宴那天，喻北在半路遇到有人搶劫，立馬上前制止，卻不幸被劃了一刀，手機被摔得四分五裂。好在最后成功抓到劫犯，錢包也物歸原主，女生便是那位失主。

她花了一番功夫才打聽到喻北的學校，想把醫藥費給他，卻被拒絕，所以才有在校門口拉扯的那一幕。

“真對不起，給你們帶來了誤會，你就別生你男朋友的氣了。”

孔嘉梧慌忙擺手：“他不是我男朋友。”

女生笑了笑，明顯不相信：“我剛才看到他的屏保，上面是你的照片。”

孔嘉梧神色一滯，心中頓時翻江倒海。這話帶來的沖擊力太大，她花了好長時間才理好思緒。

慶功宴那天，喻北因為見義勇為受了傷，才沒到場。這幾天沒有聯系她，是在偷偷養傷。

所以他沒去給孟薇接機？

還有那個屏保，難道喻北喜歡的人其實是她？

7

還沒等孔嘉梧理清思緒，江江就忽悠著她去參加A大和T大聯合舉辦的化裝派對。神游般任江江幫自己挑好裙子，化好妝，到了舞廳外，她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她身上是一條白色長裙，妝容精致，與平時女漢子的形象大相徑庭。孔嘉梧渾身不自在，這種感覺在看到孟薇之后更甚。

孟薇也穿了同一色系的裙子，栗色的頭發燙了個卷，頭上戴了一個小小的王冠，氣質溫順柔軟，宛如一個真正的公主。

孔嘉梧自慚形穢，和她寒暄了幾句便跑開，戴上了提前準備的面具。她的設定也是公主，不過是個落魄的假面公主，注定無法站在聚光燈下。

派對節目豐富，有游戲、有舞會，孔嘉梧卻提不起興趣，捧著塊蛋糕躲在角落里吃，打算吃完就溜。

吃到一半，她瞥見喻北的身影。他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頭發都梳到腦后，露出飽滿的額頭，燈光傾瀉而下，襯得他光彩照人。

他在場內環視一圈，目光定在孔嘉梧身上，而后筆直地朝她走來。

她心里像是掀起了一場洶涌的海嘯，周遭一切都被淹沒，只余下他的身影，在視野里逐漸清晰。

“終于找到你了。”他說。

孔嘉梧不自覺攥緊了拳，下一秒卻被他握住，拉了起來。他的手心滾燙，視線熱烈，接下來的話更是將她拋到了云端。

“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的眼底流光溢彩，像是一汪倒映著星空的湖水，晶亮而溫柔。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大腦里爆炸，震得孔嘉梧無法思考，就這么怔在原地。喻北沒了耐心，伸手去揭她的面具。

面具如同舞臺拉起的幕布，一寸寸上移，少女的五官逐漸清晰，最后露出清麗的眉眼，以及泛紅的雙頰。

孔嘉梧含羞帶怯地望過去，卻對上了他錯愕的雙眸。

渾身血液霎時凝固，直覺告訴她，好像會錯意了。畢竟她和孟薇的打扮很像，被認錯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那張屏保，說服力還比不上他一個眼神。

騰空的身體被狠狠拽回地面，孔嘉梧僵硬地扯開嘴角，對上喻北欲言又止的眼神：“我就當沒聽見好了，以后還是朋友。”

她說完便轉身跑開，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盡管和喻北說了以后還是朋友，可一想到那天晚上的場景，還是仿佛有針狠狠扎向孔嘉梧的心臟，一直疼到嗓子眼。

兩人還和以前一樣相處，可孔嘉梧知道，他們之間明顯不一樣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剛好暑假有到鄉下志愿服務的活動，孔嘉梧果斷報了名。出發那天，喻北送她到車站。

他像以往一樣細心叮囑一通，沉默幾秒后，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孔嘉梧點點頭，笑著向他揮手：“再見啦，喻北。”

再見啦，我的青春。

8

志愿服務要做的事情很多，孔嘉梧整個暑假過得忙碌而充實，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起喻北。

曾經她以他的秘密為把柄，占據他身邊的位置，以朋友身份作為心動的托詞。如今秘密沒有隱瞞的必要，她也失去了在喻北面前任性的資格。

而他在她二十年的人生里參與感太強，她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看到孟薇的朋友圈的時候，孔嘉梧正在田里幫鄉親捉雞，土生土長的大母雞在田野里撒歡地跑，她忙得滿頭大汗，最終還是沒捉到。

孔嘉梧躲到樹蔭下休息，一打開手機，便看到了孟薇的官宣消息。她有個在一起好幾年的男朋友，畢業之后便打算結婚。

孔嘉梧心里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該感嘆孟薇太過低調，還是該為喻北感到遺憾。

糾結片刻，她給喻北打了電話。畢竟她是他少年心事唯一的見證者，理應給他提供一點安慰。電話半晌才接通，一聲清晰的“喂”伴著風聲傳進聽筒。

“你還好嗎？”

那頭沉默片刻：“不太好。”

孔嘉梧胸口一滯，搜腸刮肚想出幾句雞湯：“遺憾是人生常態，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了。與其黯然神傷，不如吸取經驗，避免以后再制造同樣的遺憾。”

“你說得對。”

喻北的聲音從聽筒和頭頂一同傳來，孔嘉梧呆滯地轉過身，只見喻北一手抓著一只雞，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整個人狼狽至極，卻笑得開懷：“所以我來彌補我的遺憾了。”

孔嘉梧大腦瞬間宕機，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孔嘉梧，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喻北站在她面前，眼底映著笑意，“我喜歡的女孩，自始至終都是你。”

喻北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孔嘉梧的。

他們從小就形影不離，很難在記憶中標注確切的節點。

那個年紀的男生，在面對喜歡的女生時，總有種劣根性。扯她辮子啦、嘲笑她笨啦等等，非要將孔嘉梧氣得小臉通紅，他才肯罷手。

可當孔嘉梧真的難過時，他一點也不覺得好受。于是他用自己的秘密為籌碼，讓她好好發泄一番。

說出喜歡的時候，他的心跳仿佛脫軌，在她看過來的那一刻，慌張地望向了窗外。好在計劃卓有成效，孔嘉梧逐漸恢復往日的神采，甚至妄圖用他的秘密來威脅他。

“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得永遠聽我差遣。”女孩插著腰，神色張揚。

喻北愣了片刻：“永遠嗎？”

“當然。”

他看起來十分困擾，心里卻蕩漾得不像話。

也曾想過將真相坦白，卻被孔嘉梧提前制止，讓他不要早戀，努力考上A大。喻北頓時有了動力，鉚足了勁兒學習，最終達到了分數線，卻不曾想得知孔嘉梧報的是T大。

喻北氣急，急忙修改志愿，決定借著這個機會和她表白。然而，孔嘉梧得知他和自己報了同一所大學時，似乎并不開心。

那時他才確定，孔嘉梧并不喜歡他，因此失去了表白的勇氣。只能用這個秘密，當作留在她身邊的借口。

這樣也挺好的，喻北想。

直到因為那個女生被誤會，看到孔嘉梧氣沖沖跑開，他才猜想，孔嘉梧是喜歡他的。于是他在化裝派對上向她表白，揭開面具后，看到她的打扮他不由得被驚艷到了，卻不曾想被她拒絕。

也是那時，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沒有可能，是自己會錯意了。

轉折發生在幾天前，喻北在路上偶遇江江，被她臭罵一頓。他才知道化裝派對那天，孔嘉梧哭了一晚上，暴露了隱藏多年的少女心事，以及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荒唐誤會。

原來孔嘉梧以為他這么多年的順從是因為這個秘密，卻不知道這不過是喻北想對她好的托詞。少年抹不開面子，喜歡隔著玻璃罩說話，以致傳遞的信息都失真了，就這么偏離了軌道。

那時總覺得來日方長，要等待一個最佳時機坦白，卻不曾想誤會如同裂縫，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把他們生生隔開。

好在他開竅得還不算晚，余生幾十年，他會用愛意將鴻溝填滿。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