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沒想到上了大學,我連每天是否洗頭都要猶豫許久。我讀的是阿拉伯語專業。剛入學時,我看著像方便面一樣扭曲易碎的28個字母、12個符號以及組合成的336種讀音,內心幾乎崩潰。每個符號、字母都有名字,很難分清。還有那個相反的書寫順序,阿語是從右往左寫的,右手蹭上的黑色鉛印著實令人抓狂。我重回高中早讀晚習的生活,用鉛筆一遍一遍地書寫字母,卻看到練習本上一個個大大的“叉”!我可是從小就被夸贊字寫得好,次次都拿小紅花的,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于是開始瘋狂練習。阿語每個字母在單詞的開頭、中間、結尾,寫法完全不同,有的需要連寫,有的追求獨立。可是連寫還有前后的區別,獨立也分形態的不同,連寫如果卡頓,單個的詞語自然也寫不好。所以我開始一頁一頁地畫波浪線,來加強從右到左書寫時握筆的穩定性,直到它變成可以許愿的“蘋果皮”,順滑又連貫。我不知道前期用了多少練習本,只知道期末整理出了一座“小山”,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阿語書法也初具風格。
開學的第一個月,明明還是炎熱的天氣,卻因為我們讀不出流暢的語音,全班人都站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出,過得如同凜冽的冬天。我們一宿舍五個人愣是一周都沒笑過。為了發音標準,我們什么招都用上了:去探索從嘴唇到丹田的發聲部位,用手放進嘴里感受深喉音的位置;控制口腔開合,試圖留下一股氣流通過的距離;摩擦上顎,觸碰小舌,苦練大舌,走哪彈哪。這些還不是最難的,舌尖頂音才是阿拉伯語最特殊的發音,因為它的發音方式十分刁鉆,需要在發音瞬間圓潤口腔,然后迅速后縮舌頭,還因為它不存在于除阿拉伯語外的任何一門語言之中,所以它的名字也成為了阿拉伯語的別稱。我們下載錄音軟件是為上交清晰的語音作業,我每天都在祈禱它不會閃退,否則再堅強的人也禁不住重錄的打擊,因為已經數不清錄了多少版。我們的阿拉伯語教材的版本時間比較久遠,與書配套的音源還是光碟,我便把網易云音樂變成了阿拉伯語教材電臺。那里零星的評論都是來自各地學校阿語學生的打卡,他們還會貼心地標注不同板塊的時間點。我還特意和爸媽商量了打電話的時間,防止錄音被人為打斷。
每一節專業課,我都異常緊繃,老師語速較快,記筆記的手都跟不上她講述的知識要點。生怕錯過一個細節,就跟不上老師的進度了。下課想自學,都無從下手。為了鍛煉我們的口語能力,老師會根據當天學習的句型布置實時造句或翻譯,來檢查我們的學習情況。每當到這樣的隨堂限時口譯環節,我根本不敢和老師對視,每聽到她叫一個名字,心就一顫。然后在同學回答的時候小聲默念,但每次輪到自己時,我便瞬間腦袋空空,胡說一通,冷汗淋淋。作為阿語專業的大學生,我們每天都要做作業,連假期也不例外。特別是疫情期間,大家都要交電子版作業,為了方便,我不再手寫,結果困難隨之而來。我根本記不住字母對應在鍵盤上的位置,于是我買了一張阿拉伯語輸入法鍵盤膜,升級裝備,開始摸索“打字”技巧。
我在雨水充沛的江南長大,洗頭是我每天再自然不過的儀式感。不承想,來到北方讀大學,我卻常常在上晚課前猶豫是否洗頭,大學生日常最難的問題就生生擺在了眼前。我想既然愛而不得,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于是決定“少洗頭”以節省時間,逐漸就活成了“糙女漢子”。
責任編輯:宋明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