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江雪》藝術創造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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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的《江雪》是一篇杰作,天寒地凍而漁翁卻沉著獨釣寒江,環境的荒寒、壓抑與人物的孤獨、執著異常醒目,環境與人物的沖突互動構成巨大的張力,詩境無聲似有聲,人物無言似有言,此詩短小精煉,構思獨特,意蘊深厚,是柳宗元的代表作之一,南宋范希文即推崇為唐人五絕之冠(《對床夜話》),在中國古代詩歌史上影響深遠,甚至跨界影響至于繪畫。據有的學者研究,以《江雪》為題材的詩意圖從南宋馬遠《寒江獨釣圖》開始,以極簡的畫面和線條營造了冷寂荒寒之境,給人以孤峭清奇之感,頗異于傳統漁隱圖的閑雅明麗。對這篇杰作的深刻內涵及其創造技巧,還可以進一步細細品味。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用夸張的手法,描繪了人物活動的具體場景:天地荒寒圖,雪大苦寒。“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則寫漁翁頂風冒雪,孤舟獨釣于寒江之上,既突出了漁翁的形只影單,也彰顯了漁翁的孤傲、自尊、淡定、堅強、執著。“寒江獨釣”正是《江雪》最突出的細節。《江雪》作于柳宗元貶官永州之時,屬于共識,值得疑問的是,永州地處南方,是否會出現“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暴雪祁寒之天氣?寒江獨釣,有無真正的現實生活基礎?鐘來茵先生注意到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文中的氣候資料:“仆往聞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倉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聞者。”據此認為元和二年的這場大雪,正是《江雪》詩的現實生活基礎。這是從求實的角度進行的解讀。然而,作為表情達意的文學創作,柳宗元所追求的顯然不止于寫實,即使是寫實,也會通過自我的代入感以抒發感情。漁翁頂風冒雪,孤舟獨釣于寒江之上,既然不能釣到魚,其獨釣姿態的文化內涵是什么?清代學者王堯衢認為,“置孤舟于千山萬徑之間,而一老翁披蓑戴笠獨釣其間。雖江寒而魚伏,豈釣之可得?彼老翁獨何為穩坐孤舟風雪中乎?世態寒涼,宦情孤冷,如釣寒江之魚,終無所得。子厚以自寓也!”(《古唐詩合解》卷四)王堯衢將寒江獨釣的形象指實為柳宗元仕途的追求近乎姜尚的待時而沽,且“如釣寒江之魚,終無所得”。而朱之荊則解讀說:“千、萬、孤、獨,兩兩對說,亦妙。寒江魚伏,釣豈可得?此翁意不在魚也。如可得魚,釣豈獨翁哉!”(《增訂唐詩摘抄》)這兩種觀點針鋒相對。柳宗元的虛構、隱喻和象征肯定表達、傳達了復雜的社會性感受,至于具體內涵還可以進一步討論。
解讀這首詩的內涵,關鍵點是核心人物漁翁及其獨釣形象。漁翁形象本身具有延續性,其中包含特定的思想立場和現實感受,是作者和讀者心照不宣的“互文”。漁翁與樵夫,本來是農業社會中兩類典型的自食其力體力勞動者,農業勞動的特點是簡單地運用自己的體力在土地上耕耘勞作,其特點是體力性、個體性乃至獨立性,不像從事手工業以及商業需要分工合作和人際交換,對勞動工具也沒有特別的要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從先秦開始,這兩種勞動行為和勞動者就被思想家們賦予自由等文化內涵。進入文明社會以來,隨著生產力不斷提高,社會組織日益復雜,物質生產越來越豐富,不僅個體的自由遭到不斷侵蝕,而且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鉤心斗角,階層集團之間爭權奪利,國家之間合縱連橫你死我活,先秦諸子就面對這個亂世紛紛提出了不同的治理思路和應對之策。與儒家積極入世干政、主張仁政不同,老子主張回歸“小國寡民”,莊子更主張與世無爭,和光同塵,“曳尾于涂”(《莊子·秋水》),漁翁與樵夫就不約而同地被儒家、道家賦予了獨立、自由精神,“此時的文人由于受傳統文化之影響,托‘漁’附‘樵’來敘述這些足以消融人心不平、不公、不安的理趣和道機,以命理、佛性、心性、事理來武裝人的思想,使人能在這不公平的社會中生存下去。而此時的‘漁’或‘樵’也確實超塵脫俗、笑傲一切名利客”。《論語·微子》記載“長沮、桀溺耦而耕”,他們對孔子師徒棲棲遑遑用世并不認可,而孔子也不認可他們的選擇:“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身為儒家的孔子其實看到了批評他的這些堅持在土地上從事耕種以自食其力的精神自立者的思想傾向及其與自己立場的區別,《論語·微子》還記載,孔子認為荷蓧杖人是“隱者”,“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也許因為道家主要興起于多水的南方,他們更關注“漁翁”形象。《莊子》有《漁父》篇,“漁父”被莊子虛構出來作為自己人生哲學的代言人,“漁父”開導孔子要“法天貴真,不拘于俗”,應該懂得“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跡”的事理,只有“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總體而言就是不要像儒家那樣積極干政以自取其失敗之辱,而是淡泊自守,自得其樂。到了戰國后期,楚國屈原創作了《漁父》,借以訴說自己入世所遭遇的不平、牢騷與憤懣,“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漁父要求屈原“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如“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和光同塵,隨俗俯仰,順其自然,也就不會痛苦,可見,漁父形象已經哲理化,被賦予獨立、自由的象征意味。不過,在先秦時期,垂釣也還產生了另外一種內涵,《史記·齊太公世家》記載姜太公為了仕進,有意假裝漁父,在渭水邊垂釣,等待從此處路過的西伯侯姬昌即后來的周文王的故事,姜太公垂釣在后世成為文人表達積極進取、追求建功立業的典故,不過,這種多用“垂釣”這個行為來表示,而不用“漁父”這個概念和形象,著名的詩例如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函相》云:“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這里的“垂釣”就暗示仕進之意,即來自《齊太公世家》姜尚假裝釣魚以等待周文王發現并重用的典故。李白《梁甫吟》“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寧羞白發照淥水,逢時吐氣思經綸。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詠嘆的也是姜太公垂釣以等待仕進時機的故事。總體而言,唐代詩文中,除了一般表現勞動場面的寫實意義(張九齡《候使登石頭驛樓作》“萬井緣津渚,千艘咽渡頭。漁商多末事,耕稼少良疇”)之外,漁翁形象基本上是寄寓了歸隱、閑淡、獨立、自由的思想,大多表現的是超越、平淡的感情,如張志和的《漁父》(五首),“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蕭散自由,怡然自樂,而屈原那種憤激感情的漁翁形象比較少見。
《江雪》中的漁翁形象正來源于上述傳統。然而,柳宗元對這個傳統意象并非簡單繼承,詩人的創造必然立足于他的現實人生經驗與感受,《江雪》有柳宗元獨特的生活經歷,有其獨特的生命體驗。為了突出詩人的主體感受,柳宗元在《江雪》中采用夸張的手法,刻意突出了大雪紛飛苦寒之極——“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而漁翁不避苦寒,獨自一人在寒江上獨釣——實際上,任何具有真正垂釣經驗的人都知道,在這樣苦寒的天氣里不可能有收獲,顯然,環境的苦寒以及獨釣寒江的行為確實有“自寓”的意思,柳宗元通過藝術上的夸張、虛構、象征,隱喻了自己生活環境的艱難、壓抑和自己藐視、抗御艱難的立場,表達了獨立、自由的精神追求以及幽憤、孤峭的心態,寄寓了自己寧折不屈、不與丑惡的環境“和解”的高潔人格操守。從對傳統的繼承與改造而言,正是融莊、屈于一體,故陸時雍說:“柳子厚……深于哀怨,謂《騷》之余派可?”(《詩鏡總論》)沈德潛說:“柳州詩長于哀怨,得《騷》之余意。”(《唐詩別裁集》)這表明柳宗元的漁翁形象除了繼承了道家追求自由的思想之外,還凝結了儒家入世的苦悶和屈原《漁父》的憤激,而柳宗元之所以與屈原特別共鳴,來自他們二人遭貶斥、被流放江南的相同經驗。柳宗元還有一首題作《漁翁》的詩歌:“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柳宗元以永州風土為背景,刻畫了自食其力又自由自在的一位漁翁形象,與《江雪》對讀差不多可“互文見義”。出生于河東高門柳家并長期活躍于京城官場的柳宗元,如韓愈所云,“少精敏,無不通達”,少年成名,“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踔厲風發”,“名聲大振,一時皆慕與之交。諸公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交口薦譽之”(《柳子厚墓志銘》),柳宗元入仕后積極干政,參與順宗朝由王叔文主導的“永貞革新”,終因這場革新開罪于宦官與守舊官僚集團,這批革新家紛紛遭貶,柳宗元也被貶任蠻荒的永州刺史,地域的偏遠、環境的蠻荒刺激了柳宗元的壓抑與悲憤之情,他把永州的山稱為“囚山”(《囚山賦》),把永州的水稱為“愚溪”(《愚溪詩序》),對永州山水的態度就像囚徒憎惡囚牢一樣,難怪他做夢也是夢見歸去(《夢歸賦》),其《南澗中題》詩云:“秋氣集南澗,獨游亭午時。回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羈禽響幽谷,寒藻舞淪漪。去國魂已遠,懷人淚空垂。孤生易為感,失路少所宜。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誰為后來者,當與此心期。”永州的山水被柳宗元賦予幽寂之美,“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至小丘西小石潭記》),環境的孤清正是心理孤清的映射,孤清的環境慰藉了孤清的心靈,柳宗元的散文“永州八記”是生命苦難的藝術升華。柳宗元的詩歌、散文寄寓了現實遭遇與生命感受,繼承并發展了傳統思想與詩學資源。
《江雪》不僅融匯了儒家、道家乃至屈騷傳統,當時流行的佛教思想也給他提供了思想資源。柳宗元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夫子自道,介紹自己的學習導向和讀書與寫作經驗云:“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恒,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參之《谷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江雪》的漁翁垂釣意象,正是柳宗元在繼承儒家思想基本價值觀的前提下,確實還“旁推交通”,“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雖然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刻意不提及佛教思想對他的影響,其實,他到永州后就暫居在龍興寺,生活在儒、釋、道三教從并存到走向融合的中唐時代,少小讀書廣博且對時代與思想動態異常敏銳的政治家、思想家柳宗元不可能不關注佛教思想,柳宗元《送文暢上人登五臺遂游河朔序》明確提出了“統合儒釋”的觀點;來到蠻荒之地永州后,對天臺宗“中道”思想的興趣尤濃,柳宗元在永州既借佛教“有以佐教化”(《柳州復大云寺記》)以治世,用佛教“佐世”(《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亦借佛教思想寄托身心排遣煩惱,文學創作中借鑒佛教思想、佛經故事素材理所當然。眾所周知,柳宗元在永州所撰《黔之驢》故事,季羨林先生早在20 世紀40 年代就撰寫了《柳宗元〈黔之驢〉取材來源考》(《文藝復興·中國文學研究專號》,1948 年),發掘黔之驢故事的佛經來源;陳允吉先生《柳宗元寓言的佛經影響及〈黔之驢〉故事的淵源和由來》進一步考察,認為西晉沙門法炬翻譯的《佛說群牛譬經》是黔之驢故事的最早源頭,可見柳宗元對佛教經典之熟稔。深入考察,《江雪》也有佛教思想的背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之極度空闊、空無的意象與意蘊,“滅”“絕”等概念與柳宗元的《禪堂》明顯相同:“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心境本同如,鳥飛無遺跡”,而《江雪》整個詩境的塑造也體現了有無相生的佛教理路,詩境無聲似有聲,人物無言似有言,周裕鍇就說:“如果純從意象角度來分析,這首詩何嘗不是體現了‘萬即一、一即萬’的華嚴妙境。”張晶教授直接判定此詩表現了禪宗思想:“在唐代的文化史、思想史上,禪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使我們無法回避它。不懂得禪,就很難體會出王維的《輞川絕句》《漢江臨泛》《終南山》,柳宗元《江雪》《漁翁》這些名作的妙趣和真諦。”到底屬于“華嚴”宗、天臺宗還是禪宗可以再討論,但《江雪》思想、語言、意象確與佛經有一定關系,李漢超所見深刻:“柳宗元《送深上人南游序》中說:‘經之大莫極于《涅槃》。’……在南本《涅槃經·師子吼菩薩品三》中,恰好載有這樣一段經文:‘須陀洹人雖生惡國,以道力故不作惡業。善男子,譬如香山有師子王。是故一切飛鳥走獸,絕跡此山無敢近者。有時是王至雪山中,一切鳥獸猶故不住。須陀洹人亦復如是。’經中所言‘須陀洹人’指佛教修行中最初階段的‘斷惑’者,香山為昆侖山,雪山即喜馬拉雅山脈。”就人生經歷和思想整體性而言,柳宗元當然并非虔誠的佛教徒,他遭遇極其嚴重的人生打擊卻未走向絕望,顯然是道教、佛教為其精神的安頓提供了一定的支撐。當然,他也沒有就此了斷紅塵,遁入空門,佛教只是給柳宗元提供了一定的思想與素材資源,也為《江雪》天開地闊之荒寒意境的塑造提供了想象的借鑒。總體上,《江雪》表達的仍然是其對自由、自足的精神追求以及孤傲、悲憤之人間情感,而這顯然來自道家、儒家思想以及屈原的激情傳統之共同作用。
永州十年,給柳宗元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痛苦,然而,對于一位文化巨人的成長來說,“艱難困苦,玉汝以成”,痛苦的人生經驗升華了柳宗元對生命與社會的深刻觀察與思考,促成了無論思想還是文學、文化方面的創造與輝煌,他對歷史深刻思考的《封建論》《非國語》、文學名篇“永州八記”的游記散文以及小品文《捕蛇者說》《黔之驢》等都完成于永州,《江雪》當然也屬于此間文化創造的精彩成果之一。《江雪》寥寥二十字的短小絕句,之所以魅力無窮、影響深遠,除了體式和語言的簡練這一要素之外,從思想主旨和感情脈動來說,確實具有獨特而深厚的思想意蘊——它觸動了古代一切正直知識分子面對社會責任與個人尊嚴二難悖論選擇時的糾結、尷尬與艱難體驗,融匯了儒、釋、道三教的思想經驗,其凄寒與孤傲的心理正是歷代優秀知識分子的風骨,自然獲得了后代讀者的深刻共鳴和廣泛嘉許,這也是它的影響從詩擴展到宋元荒寒意境文人畫的根源。
優秀的作家都具有卓絕的創造才華,這種才華來自深刻的生活感知與豐厚的文化積累以及二者的“碰撞”。藝術家不是生活的單純記錄者,被貶官永州的柳宗元并沒有陶醉于永州與中原迥異的風土與人情,《捕蛇者說》所呈現的不僅是這個地方一種獨特的出產(“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嚙人,無御之者。然得而臘之以為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瘺癘,去死肌,殺三蟲”)與“捕蛇”這種危險的“生活技巧”,柳宗元的用意其實是揭露、批判“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的嚴酷社會現實。同樣,江南意外大雪乃至雪中垂釣的自然風景和新奇感受顯然不是柳宗元關注之重點,他只是借現實的觀感以“代入”自己在政治上的遭遇與感受——這場自然界的大風雪在《江雪》中只是一種隱喻和象征,象征了他的社會處境和現實感受,雖然特定的天氣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冬,柳宗元在南方的永州經歷了一場意外的紛紛揚揚的大雪,這給從小在北方生活、對下雪十分熟悉的柳宗元極其深刻的印象,以致六七年之后柳宗元還念念不忘那一場空前絕后的南方飛雪以及造成的動物反應:“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倉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聞者。”(《答韋中立論師道書》)——我們也許要感謝這場大雪,正是它才刺激了柳宗元《江雪》中的體驗和想象。20 世紀美國著名詩論家艾略特在《傳統與個人才能》說過,任何杰出、偉大的作家,“他的作品,不僅最好的部分,就是最個人的部分也是他前輩詩人最有力地表明他們的不朽的地方。我并非指易接受影響的青年時期,乃指完全成熟的時期”,既有的詩歌慣例和思想資源——傳統豐富了柳宗元的生命感受,而傳統與柳宗元所經歷的特定天氣和政治經驗等現實感受“碰撞”導致了他的創新和發展——《江雪》吸收了儒、道、釋的思想及其語言資源和傳統文學意象,表達其政治上的極度失意與被貶斥在蠻荒的永州極度壓抑、痛苦的現實感受和生命思考,《江雪》是打上柳宗元獨特個人“印記”的現實經驗、生命思考和文學創作。正是在現實與虛構之間,在繼承與創新之間,顯示了柳宗元敏銳的生命感知能力、博學多識與創作才華,也給讀者似曾相識的印象——既熟悉又陌生、既傳統又新鮮正是讀者閱讀任何優秀作品一致的閱讀、欣賞、審美經驗。
① 袁曉薇:《漁父圖像的詩意呈現及其文化功能——以柳宗元《江雪》詩意圖為中心》,《學術界》2017 年第3 期。
② 按:圍繞《江雪》的解讀還有不少重要的爭論話題。蘇軾在《東坡題跋》中說:“柳子厚晚年詩極似陶淵明。”“所貴乎淡者,謂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淵明、子厚之流是也。”這涉及陶、柳及其詩境異同問題。又有《江雪》境界高下之爭論:南宋范希文奉《江雪》為唐人五絕之冠(《對床夜話》),而明代胡應麟則不以為然:“(《江雪》)二十字骨力豪上,句格天成,然律以(王維)輞川諸作,便覺太鬧”,不如李白《關山月》,也不及王維《輞川》諸篇(《詩藪·內編》卷六),清代著名詩論家王士禎亦云:“余論古今雪詩,唯羊孚一贊及陶淵明‘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及祖詠‘終南陰嶺秀’一篇,右丞‘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閑’,韋左司‘門對寒流雪滿山’句最佳。若柳子厚‘千山鳥飛絕’,已不免俗。”(《帶經堂詩話》卷十二)在他們看來,寫雪時必須寫得“一塵不染”,以有佛家“出世之思”為高。沈德潛則為柳子厚翻案曰:“《江雪》清峭已絕,王阮亭尚書獨貶此詩,何也?”(《唐詩別裁集》)其實,“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景物以及漁翁于風雪寒江中獨釣,確實不同于其他詩人之作之無人與死寂,此詩荒寒之中隱然有一種孤憤和生機——正所謂“鬧”,這也反映了柳宗元并非出世之人,近代學者劉永濟說:“此詩讀之便有寒意,故古今傳誦不絕。”(《唐人絕句精華》)——所謂“寒意”即來自孤傲人格之堅守,亦來自入世干政不遇之苦。就此問題而言,學者們的爭論只不過反映了評論者的不同個性與審美趣味而已,在柳詩與其他人詩進行比較時實不應軒輊。
③ 《柳宗元〈江雪〉〈漁翁〉新解》,《零陵師專學報》1982 年第1 期。
④ 劉康德:《論中國哲學中的“漁翁”和“樵叟”》,《復旦學報》2003 年第2 期。
⑤ 見張勇《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新論》第三章第三節“柳宗元的天臺觀”之詳論,中華書局2020 年版。
⑥ 《古典文學佛教溯源十論》,復旦大學出版2002年版。
⑦ 周裕鍇:《獨釣寒江雪》,《古典文學知識》2017年第2 期。
⑧ 張晶:《佛禪精神之光——唐代禪學》,沈陽出版社1997 年版,第1 頁。
⑨ 李漢超:《柳宗元〈江雪〉旁證——唐詩札記之二》,《社會科學輯刊》1981 年第1 期。
⑩ 《艾略特詩學文集》,王恩衷編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9 年版,第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