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島

黃凡

“嘀”，伴著機械鐘的一聲輕響，唐淼從休眠艙中蘇醒了過來，看向窗外，浮島上的指示燈在Ω-12面前顯得微弱而渺小。坐在艙內緩解過蘇醒后的短暫不適，唐淼從人工智能那兒知道了時間：公元2150年12月24日，或者說是第二紀元49年12月24日。

在49年前，人類首次在地核中發現了前所未見的物質——巖晶，并且在太陽系的另外幾大行星甚至系外行星上也發現了巖晶的存在。它以廣泛的應用領域和高效的能源利用率，迅速搶占了世界市場，成為各國重點研究及開采的對象。巖晶的出現，使人類科技出現了巨大的突破，其中以浮島——行星級空間站的出現最為矚目。自此，人類開始以浮島為基地，開采巖晶資源。第二紀元拉開了帷幕。

巖晶的開采并非百利而無一害。巖晶作為地核的一部分，過量開采會使星球內部圈層結構的穩定性大幅下降，地表也就因頻繁地震而支離破碎——地球便是這樣變得不再適合人類居住了。但這從未使人類開采巖晶的腳步放緩絲毫，因為浮島的存在，人類可以肆意地開采星球的資源。

窗外的Ω-12，幾年前被探測到擁有相當充沛的巖晶資源。這顆蔚藍行星上遍布由液氮構成的液態平原，光線的反射讓整個星球像極了一顆藍汪汪的水球。唐淼很喜歡Ω-12，他覺得這顆星球冥冥中和自己的名字相聯系。可如今，因頻繁的地質活動，Ω-12的地表上突兀地出現了幾處大裂谷，這讓唐淼心里一顫：這樣的一顆“玻璃珠”會破碎嗎？頭一次，唐淼開始懷疑自己從事的巖晶勘探工作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這次蘇醒后，唐淼得到通知，Ω-12的一號、二號礦區的巖晶資源已經枯竭，三號礦區的巖晶開采也即將進入枯竭期，因此上級要求唐淼率領勘探隊開始著手對Ω-12進行新一輪探測。

進入觀測室，將無人機“游隼”從浮島放出，唐淼等人開始了工作。他坐在三維投影屏幕前，看著“游隼”們劃出一道道醒目的軌跡，向著Ω-12飛去。隨著“游隼”的視野突然開始變得模糊，唐淼知道無人機已經進入Ω-12的大氣層了，其中的大量游離電子暫時屏蔽了通信。“鏈接準備就緒。”身后的一名隊員說道。“開始鏈接。”唐淼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命令，“讓‘游隼從當前地點出發，開始自由探索，實時繪制地質圖譜，監測任何和巖晶有關的異動。”

鍵盤的敲擊聲如潮汐般響起一陣又一陣，一串串指令迅速地從中樞向“游隼”發送著。看著視野逐漸恢復，唐淼也松了口氣。“好了，大家可以去休息一會兒，有我在這兒盯著呢。”看著前期工作已完成大半，唐淼一如既往地給隊員留出了休息時間。“辛苦了，頭兒。”“這么長時間沒見面，去喝一杯？”“可不，難得聚在一塊，去慶祝慶祝。”望著隊員們嬉鬧著走開的背影，唐淼搖著頭輕笑，這么大人了，都還跟小孩一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可三維投影的圖像上還是沒有一絲動靜，這讓唐淼心里涌起一絲不安。按照預先的估計，這次的探測應該不會耗時太久，畢竟當初對Ω-12的預測是有著10年左右的開采量，可在當下的圖像里卻找不到絲毫有巖晶存在過的跡象。突然，唐淼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一個讓他想要極力否認的念頭：Ω-12要完了。一時間，一股涼意如蛇一般，冰冷濕滑地從腳下爬上來，他癱倒在身后的座椅上。他回想起自己在學院時看過資料，巖晶在一定情況下會變得極不穩定，密度成百上千倍地增加，地核處的劇變使星球在短短時間內如雪球破碎般，由內部瓦解……顫顫巍巍地扶著桌子站起身，唐淼跌跌撞撞地向指揮中心跑去……

幾天后，浮島執行了由Ω-12運行軌道撤離的命令。唐淼通過浮島留下的一個觀測衛星，在3.6個天文單位外目睹了令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掉的畫面：Ω-12的體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然后猛地停了下來，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都靜止了，似乎傳出了一道無聲的巨響，如多米諾骨牌一樣，Ω-12崩塌了；巖漿沖出星球的表面，如野草般在Ω-12上生長；3小時后，Ω-12的表層已被暗紅色的巖漿外殼所覆蓋，漸漸淹沒在宇宙的黑色背景里……

看著遠處那顆逐漸黯淡的星球，唐淼不知為何想起以往地球上的蝗蟲，據說也是如現在的人類一般，所到之處盡是一片狼藉。

浮島成了蟲巢，人類變成蝗蟲了嗎？

（責任編輯：白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