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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慶漫游記

2021-09-30 06:20:52劉子超
西藏人文地理 2021年5期

劉子超

獨克宗古城細節 圖/ 張靜

獨克宗的復原

從空中鳥瞰,迪慶恰如地理書中所寫,山巒重疊,江河縱橫:“世界屋脊”青藏高原逶迤而來,橫斷山脈與藏東、川西的群山攜手相連。

舷窗外,山脈排江倒海,林海宛如大海起伏的波浪,雪峰就像層層浪花。在大山之間,怒江、瀾滄江、金沙江在橫向間距只有六十多公里的三條峽谷中并流,在陽光的照射下,就像一條條黃色靜脈。當飛機緩緩降落時,我看到綠色山谷中的香格里拉像一塊打翻的調色板,流瀉在納帕海濕地邊。濕地的水面上倒映著流動的云影,如夢如幻。

香格里拉市的中心是一座名叫“獨克宗”的古城,最初由吐蕃人建立,在藏語中意為“月光之城”。從建造至今,幾廢幾興,建制、區劃和名稱數次變更,但作為云南迪慶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地位始終未變。千百年來,這里既有過兵戎相爭的硝煙,也有過茶馬互市的喧嘩,更是滇、川、藏“大三角”的紐帶以及各民族頻繁交往的通道。

獨克宗古城 圖/ 張靜

2014年1月,一場意外的火災將獨克宗古城燒毀部分。如今,古城已經慢慢復原。游人雖不如織,但也如涓涓細流。相比某些摩肩接踵的古城,我很容易在此地游客的臉上發現一份閑適和恬淡。

漫步在古城的石板路上,兩側是一座座木質結構的房子,經營著客棧、餐館、酒吧或工藝品店,讓人想到英國植物學家金敦·沃德筆下的“古雅小城”。1913年,為了考察橫斷山脈的河流與植物,金敦·沃德行經此地,借宿在一戶人家里,發現“屋子極為清潔,銅烹鍋及茶器擦得光可鑒人”。

為香格里拉留下文字記錄的遠不止金敦·沃德。近代第一位赴涉藏州市女欽差、有“東方奇女子”之稱的劉曼卿在1933年出版的《康藏軺征》中,以細膩的筆觸寫到獨克宗古城:

天色黎明或夕陽西落,滿街盡背水之人,取水之瓢用樹皮折疊而成,質輕而容量大,泉源之畔,取水者麇集如蟻。欲睹全城婦女豐采者,則薄而觀之,妍媸弗遺矣。婦女取水之時,口唱歌曲,嬌喉婉轉,雖不盡葉宮商之律,然亦藉此忘疲也。取水既罷,有千門萬戶搗乳之聲。取牛乳盛于木桶之內,搗之使其發酵,上浮者為酥油,下淀者為乳渣,居中者為乳酸,皆為康人重要食品。搗乳既歇,則炊煙四起,舒卷于朝陽之中,此中甸人生活一成不變之現象也。

金龍街古建筑群 圖/嘉措

獨克宗古城老街 圖/戚其偉

如今,大龜山山下,劉曼卿所述的泉眼依舊在汩汩流淌。有人在泉眼邊放了一把水瓢,方便路人取水品嘗。太陽穿過透明的池水,水下波光跳蕩。

微風中,賣牦牛酸奶的叫賣聲顯然吸引了一批游人的注意。他們剛從對面的中心鎮公堂參觀出來——那是一座漢藏風格結合的清代建筑,是古城居民祭祀祖先、集會議事和辦理婚喪嫁娶的活動場所,1996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36年5月,賀龍、任弼時率領中國工農紅軍二、六軍團經過香格里拉,設指揮部于此,召開了著名的“中甸會議”,為這座“世界頂端的貿易集鎮”增添了一抹紅色傳奇。如今,中心鎮公堂已成為迪慶紅軍長征博物館的一部分,再現了紅軍長征過中甸(今香格里拉)的那些難忘的情景。

自古以來,香格里拉就是茶馬古道上的傳奇。當年,僅來往于香格里拉和拉薩之間的商號就有一百九十多家,每年過往的馬幫達兩萬多匹。大批香格里拉的藏族青年外出經商、趕馬,有些人后來就滯留在了印度。

在獨克宗古城的巷子里,我遇到了英俊的康巴漢子扎巴格丹。扎巴格丹的父親是香格里拉人,年輕時是馬幫中的一員。2012年,扎巴格丹在獨克宗古城創建了第一家“阿若康巴”精品民宿。

阿若康巴,南索達莊園 供圖/扎巴格丹

“阿若康巴”是父輩們行走在茶馬古道上,彼此間打招呼的一句話,意為“來吧,朋友”。創建“阿若康巴”既是扎巴格丹父親生前的夢想,也是他自己的夢想。當年,馬幫走在茶馬古道上,每當筋疲力盡時,就會在大山深處的“乃倉”里獲得休整的機會。父親每次向扎巴格丹說起馬幫的故事,總會說起那一座座“乃倉”。

2012年冬天,阿若康巴·南索達莊園開業,42歲的扎巴格丹實現了自己的“乃倉”夢。那時正值香格里拉旅游業的黃金期,游客們無不被古色古香的獨克宗古城吸引。當扎巴格丹站在樓頂的平臺或客房的陽臺向外看去時,眼前是獨克宗古城內錯落有致的藏式建筑,大佛寺近在眼前,大殿的天頂反射出萬道金光。

“如果說香格里拉是迪慶旅游業的一頂王冠,那么獨克宗就是這頂王冠上最美麗的珍珠。”扎巴格丹告訴我。

對于香格里拉,扎巴格丹始終懷有熱愛和信心。他至今都會經常想起當年他和父親翻過一座埡口,第一次看到香格里拉時的情景:“那是一幅在我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卷軸畫。”

我們告別扎巴格丹,向著畫卷的深處進發。

莊園整體 供圖/扎巴格丹

兩個年輕人

從香格里拉出發,我們沿著214國道驅車向北,前往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

陽光打在松贊林寺的金頂上,墨色的斯勒崗坡如劇場的幕布。村民們在奶子河畔煨桑,裊裊青煙飄散在河畔的草原上。從公路上望去,黑色的牦牛仿佛草原上散落的芝麻粒。路邊是大片的萵筍地和青稞地。萵筍粗壯碧綠,脫水后就成了火鍋中的貢菜,而曬青稞的架子就像田野中的巨人。

我們經過納帕海濕地。由于地處橫斷山區候鳥的遷徙通道,很多候鳥會在納帕海停歇或越冬。此時,大部分越冬水鳥已經遷離。據說冬季時水鳥的數量可達到近兩萬只。環湖而行,不僅可以看到白尾海雕、黑鳶、喜馬拉雅禿鷲,還能看到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黑頸鶴和黑鸛。

半小時后,我們抵達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想找老園長方振東聊聊。從山上騎摩托下來的是一個年輕人,戴著棒球帽,穿著藍色洞洞鞋。他自我介紹叫方曄,是方振東的兒子。1990年出生的他,剛剛接替退休的父親擔任園長。

獨克宗古城內的龜山公園 圖/張靜

方曄畢業于西南林業大學,小時候常隨父親在野外采集植物標本,漸漸培養起對植物學的興趣。他告訴我們,父親一手創辦的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是涉藏州市的第一個公益性植物園。園內海拔高差400米,保護理念是“通過繁育實現保護和利用”。

“目前,園內就地保護香格里拉高原上的620余種高等植物,遷地保護400余種。”方曄說,“平時主要是開展物種編目、建檔、種質資源收集和繁育研究方面的工作。”

方曄一邊介紹,一邊帶我們觀看園內的植物:桃紅色的報春花、紫色的馬先蒿和紫苑、白色的銀蓮花、藍色的鳶尾、紅色的狼毒花……還有杜鵑花、綠絨蒿、龍膽等高原花卉。

“植物園建成后環境得到改善,各種鳥類、昆蟲類、哺乳類、兩棲爬行類等野生動物也在植物園里安了家。”方曄笑著說,“剛才下來接你們時,我就看到一只云南豪豬。”

離開高山植物園,我們前往尼西鄉湯堆村。尼西鄉過去是茶馬古道的必經之路,有著悠久的制陶歷史。民間的制陶工藝已世代相傳兩千年,所產的尼西黑陶更是享譽所有涉藏州市。

湯堆村有近百戶人家,幾乎家家都以制陶為生。村里種著桃子樹,已經結出累累果實。苞谷葉在風中搖曳,土豆地里開滿漂亮的小紫花。我們走進一間藏式老宅,一個藏族小伙兒正在工作室里打磨土陶。

納帕海騎馬 圖/張靜

1992年,拉茸肖巴生于尼西著名的黑陶世家,父親當珍批初是尼西黑陶的第七代傳承人,2018年被文化和旅游部認定為“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相比非遺傳承人身份的父親,拉茸肖巴制作的黑陶,無論在造型還是功能上,都更具現代特色。

尼西黑陶有38種傳統器型,以生活用具和宗教用品為主。拉茸肖巴則致力于將新的設計元素加入傳統的黑陶燒制技藝中。除了傳統器型,他也制作裝飾品和工藝品,還會根據客人需求進行訂制。此外,他也做起了淘寶店,走進了帶貨直播間。

說話間,拉茸肖巴從擺滿黑陶器具的架子上拿起一只黑陶咖啡杯遞給我。深黑色的咖啡杯是啞光的,不掛釉,杯口處掛著一只雕刻精美的水麒麟。

“這杯子多少錢?”

“七百。”

我把咖啡杯小心地放回架子上。

2016年,拉茸肖巴從云南民族大學畢業,選擇回家做黑陶。如今,他已是尼西年輕一輩制陶手藝人中的佼佼者。他的爺爺就是制陶工匠。從小到大,他都是在泥土和制陶的拍打聲中度過的。當地有句俗語:“奶茶罐是百科之母。”為了學習制作奶茶罐這一傳統器型,拉茸肖巴一學就是七年。這些年來,他逐漸領悟到黑陶藝術的魅力。

納帕海夕陽 圖/張靜

拉茸肖巴告訴我,尼西黑陶所用的陶土是從離湯堆村兩公里外的山上采挖的。在那里,一米深的地下埋藏著制作黑陶的紅土。

“這種紅土是干凈細膩的紅膠土,是金沙江常年沖擊留下的。”拉茸肖巴說,“因為紅土中含有鐵元素,在燒制過程中會氧化變黑——這就是尼西黑陶的秘密所在。”

制陶是手藝活,既需要技藝,也需要耐心。塑形時必須反復打磨,隨后的雕花則考驗技術。刻好花紋的半成品還需在室內陰干一周時間,去掉80%的水分,才能進行燒制。燒制好的黑陶還需要再次打磨,直至完美。

“工作一天能完成幾件作品?”

“像剛才那只咖啡杯,光雕刻打磨就花了一周時間。”濃眉大眼、頭發蜷曲的拉茸肖巴說。

一瞬間,我覺得七百塊不算貴了。

奔子欄的法國“阿佳”

離開湯堆村,我們沿著滇藏線,向德欽縣方向而去,準備夜宿奔子欄鎮。

奔子欄鎮位于金沙江上游右岸,在藏語里意為“小小的沙壩”,是奔騰的金沙江和陡峭的群山之間的一塊河谷地帶。相比平均海拔3400米的香格里拉,奔子欄的海拔不足2000米。因此離開湯堆村不久,道路就開始把我們引向河谷低處。

28歲的拉茸肖巴是村里第一個有本科學歷的黑陶手藝人

隨著海拔降低,河谷的風景卻變得荒涼:兩岸沙礫瘠壤,巖石暴露。剛才還能看到高大的闊葉林,一派郁郁蔥蔥的景象,漸漸卻變成了低矮的灌木和仙人掌。風吹在臉上,又熱又干,讓人恍若來到了墨西哥的沙漠地帶。

我后來才知道,這種“干熱河谷”景象是“三江并流”地區典型的地質景觀,堪稱自然界精彩的一筆:暖濕氣流在翻越峽谷兩側高山迎風爬坡時變冷引發降水,因此山頂降雨頻繁,植被茂盛。氣流經背風坡下降變熱,到達谷底時則成為干燥熾熱的“焚風”。“焚風”加劇了干熱程度,致使植被更加稀疏,形成“干熱河谷”的地貌。

然而“干熱河谷”絕非全然荒涼。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赭石色的山間鑲嵌著一塊塊瑪瑙般的臺地。當地人通過對這些臺地的改造,建造出一塊塊適合耕種的局部環境。臺地上種植著核桃、柑橘、油橄欖、西瓜和葡萄,與黃褐色的金沙江交相輝映。

經典造型的茶壺,它是每一位尼西陶藝匠人的入門級器型 圖/陳丹

經過奔子欄鎮,我們離開大路,沿著溪流,穿過苞谷地,抵達寧靜的白仁村。一條小溪穿村而過,水聲潺潺。曾經的馬幫就沿著這條溪邊小路,走向更遠處的尼丁森林。

站在小路上,抬頭望去,裸露的巖石間生長著仙人掌,路邊則長著花椒樹和李子樹。村民家里隱隱傳來花豬的哼叫聲,還有叮當作響的牛鈴聲。

我要拜訪的是一位法國女建筑師Estelle Achard。九年前,這個來自阿爾卑斯山山腳下的法國女人,賣掉了法國北部的小屋,獨自來到這座河谷深處的藏族村莊,開了一家名叫“土路”(Tulu Lodge)的民宿。

“土路”由村內的一棟藏式老民居改造而成,在外觀上盡量保留了原有的風貌:土石墻圍出的小院子里,栽著李子樹和石榴樹,石砌的花壇里種著迷迭香和薄荷。Estelle出門迎接我們,身后跟著兩條狗(其中一條是瞎狗),興奮地在我們腳邊打轉。

土路民宿內景細節 圖/張靜

Estelle一頭灰褐色的頭發,戴著眼鏡,脖子上掛著藏式項鏈。三十年前,她第一次來云南出差,便不可抑制地愛上了這里的山山水水。十五年后,她移居昆明,做了幾年酒店設計后,搬到香格里拉,最終在奔子欄定居下來。

她從村民那里租下這棟藏式老民居,開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當時,房子的狀況很糟糕,墻體開裂,電路處于混亂狀態。但她是建筑師,喜歡跟黏土打交道。她從加固結構和修葺房梁開始,一點點地進行修復。

“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改造,有錢就繼續,沒錢就停工。”Estelle說,“有時,我也找朋友幫忙,回報就是招待他們在這里免費住宿。”

她的一位表兄是電工,幫她重新設計了房子的電路系統。另一位朋友是攝影師,在村子里住了兩個月,留下了一組肖像作品——其中兩張大幅肖像照,如今懸掛在大堂的墻壁上。

土路民宿主人Estelle Achard是一位法國的建筑師 圖/張靜

Estelle帶領我們逐一觀看她設計和布置的房間。雖然每個房間風格不同,但都將民族特色與現代理念有機地結合了起來,仿佛時光在這里靜靜沉淀。在改造房子時,Estelle最看重的是生態環保理念。她盡量保持裸木的狀態,不使用帶有化學制劑的清漆。她還特意保留了農村的“旱廁”:在廁所的地面上開一個洞,洞口上方擺一張椅子,座位被掏空了,洞口下是一堆木屑,排泄物直接落入木屑中,成為院外菜地的肥料。

在奔子欄生活近十年,Estelle可以用漢語和村民交流,村民都稱她為“法國阿佳”。她喜歡當地產的酥油、牦牛肉和新鮮的蔬菜瓜果,自己則在花園里種植各種法餐需要的香草。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花園的李子樹下,與一家來迪慶旅行的法國人共享Estelle做的鄉村晚餐:番茄西瓜冷湯、香料烤雞、土豆泥,搭配香格里拉產的紅葡萄酒。

土路民宿內景細節 圖/張靜

晚風搖曳院外的苞谷葉,溪水聲顯得更加響亮。我們談起各自的經歷。Estelle說,她也想過在普羅旺斯開一家民宿,但普羅旺斯已經太過飽和。她很高興在奔子欄定居下來,開一家小小的民宿。

“普羅旺斯是全世界的想象,而這里也一樣。”Estelle說,“每當我告訴法國朋友,我在香格里拉定居了,他們都會發出一聲驚呼!”

土路民宿內景細節 圖/張靜

土路民宿外景 圖/張靜

雪山市場

第二天一早,我們離開奔子欄鎮,離開干熱河谷,沿著金沙江而行。公路的海拔再次上升,山上的植被又變得郁郁蔥蔥起來。在金沙江大拐彎處,我看到黃色的江水轉了個彎,像男性彎起的臂膀,充滿力量感——夾住江水的山脈,仿佛河流的守護神。

從奔子欄鎮到德欽縣城有八十六公里,山路雖然盤桓,但路況良好。解放前,德欽縣不通公路,到1959年才修通滇藏公路。但那時需要翻越海拔四千多米的白馬雪山,每年10月到次年5月,經常因大雪封山而交通受阻。如今,開通了隧道,已不必再翻越白馬雪山的隘口。我們的汽車仿佛在公路上滑行,兩側皆是茂密的林海。

瀾滄江航拍 圖/ 張靜

德欽縣城,圖片提供者為德欽縣史志辦,攝影作者余澤華(藏名嘉松)

德欽縣城過去叫阿墩子。據傳,宋元時期,藏傳佛教高僧噶瑪巴在禪定中發現卡瓦格博神山為蓮花生大師所預言的勝樂金剛圣地,從此開啟了藏傳佛教朝拜卡瓦格博的先河。阿墩子既是朝拜神山的起始和終點,也是茶馬古道上重要的物資集散地和文化交流地,因而有“雪山市場”的美譽。

從更廣闊的角度看,阿墩子處在漢藏民族的接觸地帶。如學者所說,就像張家口商業發達,是因為處于漢蒙民族的接觸地帶,阿墩子商業發達也是同樣的道理。

抗日戰爭時期,國際商路遭到封鎖,阿墩子商賈云集,成為保持中印貿易和運輸戰備物資的橋梁。由于各大商號云集,為了方便交易,商人們使用一種“墩市洋”貨幣作為流通媒介。這種貨幣只能在阿墩子市場上使用,由此可見阿墩子當年的繁盛。

奔子欄干熱河谷 圖/張靜

如今,德欽已經恢復了一座山間小城的樣貌,建筑物沿山谷蜿蜒而下,有將近600米的落差。走在街上,我看不出當年茶馬驛站的繁盛景象,如今更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只有行人的膚色、口音和一部分居民的裝扮,才讓人意識到自己身處以藏族為主的少數民族聚居區。

由于地處狹小的山溝,德欽縣這些年面臨的最大地質災害是泥石流。2003年,迪慶州政府曾考慮把縣城遷至他處。2010年,地形相似的甘肅舟曲縣發生泥石流,更是引發人們對德欽縣的擔憂。但當地人告訴我,德欽縣附近山巒起伏,想找到一塊足夠開闊的平地十分困難,所以州政府最新的考慮是把縣城整體搬遷到相鄰的維西縣。

扎西尼瑪老家所在的村,明永村 圖/張靜

明鏡般的村莊

清晨,我們去飛來寺觀看“日照金山”勝景——金色的陽光照在卡瓦格博主峰上,然后回到德欽縣城,與詩人扎西尼瑪在一家藏餐館見面。扎西尼瑪穿著藍色牛仔褲和黃色T恤。我們一邊喝酥油茶,一邊聊天。

扎西尼瑪出生在德欽縣下轄的明永村。這個村子坐落在梅里雪山的卡瓦格博主峰之下,藏語意為“明鏡”,因村后雪山上傾瀉而下的巨大冰川而得名。除了明永冰川,明永村還是已故詩人馬驊支教的地方。在那里,馬驊寫下了詩集《雪山短歌》,被評論界譽為當代漢語詩歌中最明凈、最澄澈的部分。

午飯過后,我請扎西尼瑪帶我去明永村看看。我們坐上汽車,上了214國道,很快就看到了奔騰的瀾滄江。這里同樣是干熱河谷地貌,但我發現,只要有臺坎坡地的地方,就有田園民居,就能看到麥浪翻滾、瓜果飄香的景象。行駛在這條路上,一塊塊綠洲,一座座民居,鑲嵌在雪山、峽谷與大江共同繪制的圖景中,令人心曠神怡。

扎西尼瑪和他所著的書《雪山之眼》 圖/張靜

一路上,在河谷兩岸的隘口和田間地頭,不時可以看到聳立的土碉樓,大都傾圮破敗,充滿了歷史的滄桑感。我問扎西尼瑪,這些碉樓建于何時?所為何用?

扎西尼瑪告訴我,由于年代久遠,就連當地人也已經失去了對碉樓的記憶。它們究竟是出于戰爭的目的而建,抑或只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征,考古學家們各執一詞。

通往明永村的公路是1998年4月開通的。以前進出明永村只能走崖壁上的小路。在扎西尼瑪的記憶中,當時明永河的水聲比現在更大。他去上學,步行要走半天時間,還要溜一道滑索。暑假時,他去山上放羊,餓了就烤從森林里采到的松茸,撒上鹽巴和辣椒就吃。如今看來,這一切算是“生命中難得的體驗”。

那時,明永村村民的生活十分困苦。多數人家全家人共睡一個鋪,家里甚至沒有多余的碗。扎西尼瑪記得,上初中時,有一次放假回家,他邀請同學到家里吃午飯。由于家里沒有客碗,只好用家人的碗,結果還是個變形的碗——原來是他父親有一次上山砍木頭,摔了一跤,把木碗壓變形了。

從上海到云南德欽梅里雪山明永冰川明永村義務支教一年多的志愿者馬驊于2004年6月20日隨車掉入瀾滄江,不幸遇難,這是村中為其立的一塊紀念碑 圖/張靜

初中畢業后,扎西尼瑪去師范學校讀書,隨后輾轉在德欽縣管轄的村鎮。1997年,他調入德欽縣旅游局,參與編制了梅里雪山生態旅游區開發規劃。正是那份規劃把明永冰川作為優先開發的景區,而明永村的巨變也正是從那時開始的。

隨著政府大力度的推介,卡瓦格博雪山和明永冰川開始吸引越來越多的游客。德欽縣抓住時機,投資了七千多萬元,為明永冰川修建基礎設施,明永冰川成為迪慶州第一個國家AAAA級景區。

這是村中為志愿者馬驊立的一座紀念白塔 圖/張靜

在冰川旅游開發中,明永村村民主要參與的是為游客提供牽馬服務。

“騾馬成了明永村的錢袋子。”扎西尼瑪說,“1999年,牽馬收入是平均每戶八千七百元;到了2006年,平均每戶突破了五萬元。”

村民在旅游業中致了富,家家戶戶都置辦了衛星電視、電冰箱、洗衣機、高檔音響。生活方式、受教育程度也隨之發生改變,就連穿著也越來越時尚。后來,縣里又提出實施冰川索道項目。因為飼養騾馬成本不小,修建索道則可能帶來更多的游客。村民們認為,跟索道公司訂合同,談好分成辦法,這樣既可以舒舒服服地掙錢,又不用為喂養騾馬和安全問題大傷腦筋。冰川索道投入運營以來,村民每戶每年至少可以分到五萬五千元的紅利。明永村從過去的貧窮村,一變成為德欽縣乃至迪慶州的富裕村。

午后,我和扎西尼瑪一起漫步在明永村。只見家家戶戶都蓋起了兩層帶院子的藏式民居,白色的墻壁點綴在碧綠的森林和田野間。卡瓦格博峰近在眼前,冰川從主峰的胸口延伸下來,一直垂到海拔2660米的森林中。

扎西尼瑪告訴我,據明永村的老人們說,以前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冰川,感受到冰川的涼氣。那時候的冰川很大,把山谷堆得滿滿的,整天都能聽得到冰川崩裂發出的巨響。1913年,英國植物學家金敦·沃德也曾造訪過明永冰川,看到“一根巨大的冰柱醉漢般搖晃,瞬間后便咆哮著滾落山谷,將樹上一群綠色的鸚鵡驚起”。

扎西尼瑪說,在他小時候,冰川的出水口會被掉落的冰塊堵住,河水一下子斷流了,村婦們就到冰川邊上,亮著嗓門唱起“嘛呢調”。唱著唱著,冰塊被沖開,河水嘩嘩地奔涌而出。然而,冰川逐漸消融,這讓扎西尼瑪感到心情沉重。

“每次回村,都會感覺冰川變小了一些。”扎西尼瑪說。

為此,他還拍攝了一部名為《冰川》的紀錄片,從“朝圣者”“旅游者”“村民”三種視角,表達了藏族人對雪山的信仰,對外來文化影響的不同理解,以及他們在旅游業開發浪潮中面臨的種種困惑。

“我很清楚,氣候變暖是全球性的環境問題。我能切身體會和非常直觀地看到冰川的退化和消融。這個地方的生態能保存到現在這種狀況,成為全球三十四個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之一,靠的是什么?是當地這些習俗。這種習俗的背景,就是當地的信仰和文化傳統,你要保住一個地方,主要還是靠當地人,明永村的冰川,是靠明永村的人來保護的。

游客前往神瀑 圖/張靜

所以,他們對世界的解釋、態度、看法,就很重要。”扎西尼瑪說。

村子的路邊立著一塊“馬驊老師紀念碑”,正面和背面用漢文和藏文寫著:“馬驊,詩人、學者。1972年4月11日出生,男,漢族,天津人,畢業于上海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2003年3月到明永村小學義務支教。2004年6月20日不幸遇難,年僅32歲。”

紀念碑對面,是馬驊曾經支教的明永小學,后改名為“明永馬驊希望小學”。幾年前,明永小學與其他小學合并,如今這棟三層的鋼筋水泥建筑已經廢棄,房間里堆滿了雜物,有一種時過境遷的凄涼。

扎西尼瑪和馬驊是同齡人,又都是詩人,當年兩人很快成為朋友。他回明永村看馬驊時,兩人經常一起聊書聊音樂。馬驊會拿起吉他,唱起喜歡的民謠,長長的頭發像一團黑色的瀑布。他們去附近的山上野餐,躺在一棵不知有多少年月的老桃樹下:

微風時時拂過,花瓣沿著暖洋洋的陽光紛紛飄落下來。背后是在云霧里時隱時現的卡瓦格博雪山和雪山上伸展下來的巨大冰川,冰川在陽光的照射下發著藍幽幽的光,偶爾會傳來冰崩的轟響,山谷的兩岸覆蓋著茂密的森林,頭頂上是藍得醉人的天空和天空中變幻不定的云彩。

雨崩村全景圖 圖/張靜

——扎西尼瑪,《雪線之下》

現在,站在當年的明永小學門前,往事歷歷在目。扎西尼瑪的眼眶中含著淚水。

通路的雨崩村

在《雪山之歌》中,人類學家郭凈寫道:

“所謂神山卡瓦格博,指的并不僅是海拔6740米的主峰,而是以卡瓦格博為中心的一個山神的群體;崇拜這個山神群體的祭祀圈,也不受現代行政區劃的限制,而囊括了以瀾滄江上游為中心的藏族聚居區域。這組神山以及國內和國外涉藏州市的許多神山,通過歷史傳說、親屬關系、主仆從屬關系連接成更龐大的神山體系,覆蓋了青藏高原及其周邊的山地。”

雨崩村,就位于卡瓦格博神山的腹心地帶,村名意為“綠松石堆起的地方”。民間傳說,勝樂金剛在卡瓦格博地區建立了勝樂的凈土世界,而噶瑪巴大師在《內轉經圣地志》中寫道,雨崩村是西方極樂世界在人間的顯現,居住在雨崩的人們都是空行母和空行勇士的化身。

抽水煙的阿那主 圖/張靜

多年前,雨崩村是卡瓦格博地區最隱秘的角落,因為不通公路,旅行者必須翻山越嶺,徒步進入。那是一段五個多小時的艱苦行程,即便雇馬,也要顛簸三個多小時,不少騎馬者的屁股會磨出血泡。

2018年7月,雨崩村終于通路。現在,你可以坐車或駕車來到西當村,從那里轉乘村民的越野車。不過,那依舊是一條沒有鋪設柏油的土路,蜿蜒在群山和密林之間。坐在車上,時而飛起,時而落下,S形轉彎和U形轉彎交替出現。這樣顛簸四十分鐘,才能到達雨崩上村。

雨崩村客棧 圖/張靜

然而,在到達的那一刻,你就會覺得不虛此行。雨崩村的地形非常特殊,是一個被雪山和森林包圍的山谷型盆地。盆地中有一條湍急的溪流“雨崩曲”,自北向南流過,分開上村和下村,最終匯入瀾滄江。在村莊與雪山之間,一左一右矗立著兩座神山:左邊是神湖山“初達瑪翁貢波”;右邊是修行山“本登日”。站在上村的觀景臺,你會發現,雨崩村的風景是垂直立體的——從雪山、森林到草甸、峽谷——不同高度有不同風景,卻又一覽無余,就像欣賞一張豎幅的中國山水畫。

在郭凈看來,雨崩村的格局屬于理想的封閉式空間:環繞的群山阻擋了冬季寒流的侵襲;溪水提供了發電和灌溉的可能;森林既能保持水土,調節本地的小氣候,又提供了木料。在這樣的吉祥福地,當地村民長期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我們在上村的一家客棧落腳,老板是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廣東女生,養了兩只拉布拉多犬。她之前在尼泊爾的博卡拉開客棧,因為新冠疫情回到國內。她來雨崩村旅游,愛上了這里,于是租下村民的老宅,自籌一百多萬元改造成客棧。她告訴我,自從雨崩村通路后,像她這樣的外地老板多了起來。我問她生意怎么樣。她說,夏天還可以,到了冬天,她就閉店回廣東了。

上雨崩村的斗牛 圖/張靜

我出去探訪雨崩村。除了客棧,村里還有不少外地人開的餐館、酒吧和超市。我打聽到村長阿那主的手機號,打了過去,他讓我到家里找他——阿那主也把自家的房子租給了一對外地夫妻開客棧,自己則住在客棧后面的老房子里。

阿那主56歲,身體硬朗。他招呼我坐下,泡上一壺茶,把香煙插在水煙筒里“呼嚕呼嚕”地抽。他告訴我,雨崩村之前的經濟主要依靠農牧業,雖然自給自足,但過得十分艱辛。1991年,中日聯合登山隊在攀登卡瓦格博峰時發生山難。這場悲劇震驚了世界,卻也讓處于卡瓦格博腹地的雨崩村擺脫了無人知曉的命運。

自2000年起,德欽縣投入七千多萬元開發卡瓦格博生態旅游區。雨崩村漸漸開始出現背著大包小包的徒步者。和明永村一樣,雨崩村的村民最初通過牽馬改善了生活。在外面經商闖蕩近十年的阿那主嗅到了商機,毅然回村辦起了客棧,取名“徒步者之家”。

雨崩村 圖/張靜

阿那主說,旅游業的發展,增加了雨崩村的收入,卻也凸顯出雨崩村交通不便的問題。首先,隨著游客進入,大量物資需要從外面采購,僅靠騾馬很難實現供給;因為運輸困難,村民想修客棧不得不在周邊的山林里砍伐木材,但當地對森林保護有很嚴格的規定,于是客棧也修得舉步維艱;其次,旅游業的發展伴隨著生活垃圾的產生。雨崩村位于神山腳下,不能就地焚燒,只能用騾馬馱運出村,每年需要外運的垃圾重達四五十噸。

越來越多的周邊村子開始通路,修路也成為雨崩村村民的樸素愿望。以前去德欽縣城至少要兩天的西當村,通路后只需幾個小時。只有雨崩村交通不便,解放牌膠鞋和綠色軍用背包一度成為雨崩村村民的標配。

“外村人都把解放牌膠鞋和綠色軍用背包戲稱為‘雨崩膠鞋和‘雨崩巴挎。”阿那主笑著說。

但對于修路,村民和環保人士也有各自的擔憂。一是擔心路通之后游客會不會不來了?畢竟桃花源般的與世隔絕正是雨崩村吸引游客的主要原因。二是擔心修路會不會破壞沿途植被,引來不可逆的生態環保問題?正是由于這些擔憂,通往雨崩的道路直到2018年才正式修通。

神瀑 圖/張靜

我問阿那主,道路修通后,雨崩村有哪些變化?阿那主抽了口水煙說,路修通后,游客變多了,村民的收入增加了,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開客棧。

我也發現了這一點:整個雨崩村都在大興土木。特別是地勢平坦的下村,更是有七八家客棧在同時開工。阿那主告訴我,村民開客棧一般只是將地皮或者老房子出租,由外地人接手經營,每年光租金收入就有十幾萬。

我問阿那主,是否擔心村民富裕后會搬到條件更好的城里,導致村子“空心化”?

“雨崩村是一塊風水寶地,”阿那主又抽了口水煙,“我想村民大都不愿搬走。”

不過,阿那主也有一些隱憂:村里的土地有限,有些村民不聽勸告,把客棧建到了保護林地里,一旦引起火災怎么辦?村子的承載能力有限,如果游客越來越多,該用什么辦法限制客流?

對于后一個問題,阿那主去開會時也聽到有人提出過解決方案:用價格調控客流,把雨崩村打造成一個高端度假勝地,能負擔得起高消費的游客才有資格進入。

我問阿那主,覺得這個方案怎么樣?

“我覺得有點別扭。”阿那主說,“雖然雨崩村現在的收入主要靠旅游,可要是將來只有有錢人才能來雨崩,那雨崩還是雨崩嗎?”

阿那主的困惑也是很多人的困惑。傍晚回到客棧,廣東女老板給我講了她在尼泊爾小城博卡拉的經歷。隨著世界各地的游客擁入那座小城,各種客棧、餐廳和酒吧也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低價攬客和惡性競爭——除了疫情,這也是她最終決定離開博卡拉的原因。

她不知道未來的雨崩村會不會面臨同樣的問題,但至少眼下,她是滿意的。我們站在客棧的觀景陽臺上,眼前是云霧籠罩的雪山和碧綠幽深的峽谷。從山上俯瞰,雨崩下村就像神靈隨意擺在山壩子上的積木。

茨中教堂下的玫瑰蜜葡萄園 圖/張靜

第二天一早,我穿上徒步鞋,朝山谷深處的神瀑走去。我先是經過一片河灘,只見沙地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石堆——那是轉山的人為來世能投生到卡瓦格博山腳下而蓋的陰間小房子。走了一會兒,我又經過蓮花生大師加持過的泉水。山泉從高處流淌下來,在巖壁下方匯聚成一座小池塘。一個朝圣的藏民脫下帽子,用帽檐當容器取水,然后直起身子,一飲而盡。

“這個泉水能治百病的。”他突然對我說。我笑著點點頭,用手捧著喝了幾口。

一路上,我都穿行在針闊葉混交林中,而各處勝跡散布在沿途。我經過蓮花生大師修行過的禪洞,里面供著一尊金佛,桌上點著酥油燈。然后是“中陰狹道”——據說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要走過這條地道,走過去的人才能轉生。

“中陰狹道”分為下洞和上洞,下洞代表地獄,上洞代表天堂。朝圣者必須先鉆進“地獄”,沿著黑暗、冰冷的地道,繞過洞內的一塊大石頭,再鉆出來。然后再鉆上洞——據說能順利鉆出此洞的,死后方得解脫;若被石壁卡住,將來便會墮入地獄。

茨中教堂內景 圖/張靜

過了“中陰狹道”,繼續向上攀爬,周圍已經沒有森林,到處是生著灌木叢的巖石。這樣再爬半個多小時,我終于到達海拔3700米左右的神瀑。此時,我身處神女峰和五佛冠的山腳下,只見數條瀑布從懸崖上飛瀉而下,周圍的山上掛滿經幡。一

位藏民告訴我,轉經者要穿著衣服,走到神瀑下繞三圈,淋濕全身,象征得到了解脫和洗禮。有時候,沒有滴水落下,那就是不祥之兆,說明這個人有生命之憂。

幸好,當我走到巖壁下方時,山泉像大雨突降而下,瞬間就打濕了身體。

茨中村當地村民紅星為我們介紹自己釀制的葡萄酒 圖/張靜

卡瓦格博這樣的圣地,就是中陰世界在人間的倒影。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它已經被符號化為這樣一個神圣的空間:它是每個人死后靈魂回歸的入口,是連接此岸和彼岸世界的一個通道。成為溝通今生和來世、日常和神圣兩個空間的橋梁。因此,卡瓦格博對于轉經者來說,其特殊的地位是任何雪山無法比擬的。

——郭凈,《雪山之歌》

我站在瀑布中,閉上眼睛,感受著卡瓦格博的神圣。回雨崩村的路上,我在河灘上為自己壘了一座石頭小房子。

教堂與葡萄園

離開雨崩村,我們搭乘村民的越野車回到西當村,然后沿著瀾滄江,前往茨中村。這是瀾滄江西岸的一個村子,位于德欽縣與維西傈僳族自治縣的交界處。村中有一座保存完好的天主教堂,還有傳教士種下的葡萄藤。

一路上,公路懸掛在半山腰。透過車窗,我看到瀾滄江像一條黃色長蛇,蜿蜒在谷底。對岸的卡瓦格博山脈壯美異常,雪頂從云霧中微微探出,森林線以下則是干熱河谷——土黃色的山坡間散落著綠油油的田地和農民的住房。

經過燕門鄉,我們在鄉里的餐館吃了一碗面片。午后天氣炎熱,同桌的兩個女孩吃得滿臉通紅。她們告訴我,家在山上的茨姑村,是特意來鄉里來取快遞的。

“取快遞要到鄉里啊?”

她們點點頭:“快遞送不到村里。”

午飯后,我們與兩個女孩告別,繼續沿著瀾滄江而行。由于烏弄龍水電站蓄水,江面一下子變得寬闊起來,有一種大河的氣象。聽司機說,為了建水電站,附近有一些村子被江水淹沒,移民被轉移安置到了茨中村,茨中村的規模因此擴大不少。

到了茨中村,我們下榻在一家天主教堂旁邊的民宿,窗外就是教堂和葡萄園。民宿主人叫邱正芳,是被安置過來的移民。她從老村民手上買下了這塊地,順便承包了教堂里的葡萄園。

神父不在,教堂大門緊閉,幸好邱正芳有鑰匙,我們才得以進入參觀。

茨中教堂是由兩個法國傳教士——亞歷山大·迪朗和杜貝爾納——修建起來的。當時,天主教在滇藏邊地傳播,曾經與藏傳佛教發生沖突,在1905年釀成“維西教案”。憤怒的群眾焚毀了瀾滄江、怒江沿岸的十所教堂,殺死了法國傳教士余伯南和蒲得元。清政府派兵鎮壓,天主教會獲得撫恤賠償,這才得以在藏族聚居區與傈僳族聚居區交界處的茨中村興建教堂。

茨中教堂從1907年開始籌建,歷經十年竣工,成為天主教西藏教區云南鐸區的主教座堂,并先后開辦了一所學校和一座修女院。為了建造茨中教堂,傳教士顯然煞費苦心。除了精心設計之外,他們還多方尋找各類工匠,有當地的藏族人和納西族人,還有從麗江、劍川等地請來的能工巧匠。燒磚、制瓦、采石、伐木往往就近取材,彩色玻璃和西式器具則不遠萬里從國外運入。

教堂的建筑風格兼有巴斯利卡和羅馬教堂的特色,也包含了飛檐、亭閣等中式風格,而門窗頭的裝點又充滿了藏式風情。我深深地感到,在當時近乎與世隔絕的瀾滄江峽谷,建造這樣一座集中西文化特色,融藏、漢、白、納西等民族元素于一體的建筑,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茨中教堂逃過了“文革”的劫難,與兩位法國神父的墓地和葡萄園一起完整地保存了下來。如今,一排排葡萄藤在午后的風中搖曳,一棵老枇杷樹,修女院的殘墻,旁邊是一棵巨大的藍桉樹和一棵月桂樹。邱正芳告訴我,這兩棵古樹與另一棵油橄欖都是百年大樹,被稱作茨中教堂的“三海客”,都是當初傳教士從海外帶來的。

月桂樹的旁邊就是神父的墓地。刻有碑文的是法國神父伍許中,1880年生于法國旺岱省,美國人類學家約瑟夫·洛克在茨中曾經碰到過他。洛克不喜歡傳教士,但對伍許中的印象不錯。在《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一書中,洛克記錄了伍許中的一句名言:“給一個納西人傳福音比給一個藏族喇嘛傳福音還難。”

伍許中懂藏文,常為藏文教歌譜曲,還參與過藏文課程的編寫,1930年因瘟疫去世。另外一塊沒有碑文的墓地里,安息的是法國神父余伯良。他的兄弟余伯南也是神父,1905年死于“維西教案”,就葬在幾公里外的茨姑村——那兩個去燕門鄉取快遞的女孩子家所在地。

教堂建好后,法國神父還親手種植了從法國帶來的葡萄。沒人料到,這種“玫瑰蜜”葡萄在法國已經絕跡,卻在茨中保存了下來。邱正芳告訴我,這些百年老藤的生命力依舊旺盛,不用打農藥,每年所產的葡萄可釀一千斤葡萄酒。

葉枝鎮全景圖 圖/張靜

在茨中村,很多家庭都釀葡萄酒,葡萄苗就來自教堂的葡萄園。茨中村最早釀酒的是當時茨中教堂管理協會的負責人吳公頂。1997年,他特意去鹽井教堂做修女的姨奶奶那里學習釀酒技術,回到茨中村后開始自己釀酒。在他的帶領下,茨中村的很多家庭也開始種植“玫瑰蜜”來釀酒。如今,德欽縣的燕門鄉和云嶺鄉都在發展葡萄產業,著名的酩悅軒尼詩也在德欽縣建了葡萄酒廠。

邱正芳打開教堂大門。我跟著她走進去,慢慢欣賞教堂四周的壁畫。邱正芳是天主教徒,而她的丈夫信仰藏傳佛教。邱正芳告訴我,像這樣信仰不同宗教的家庭,茨中村還有很多。

經過百年的融合,茨中村已經成為了一個多宗教、多文化、多民族的聚居區。村里有藏族、納西族、漢族、白族、彝族、傈僳族和怒族;信仰的教派有噶瑪派、噶舉派、格魯派和天主教。有些家庭有兩三種不同的教徒,但從來沒有因宗教信仰不同而發生村民之間、家庭成員之間的爭斗。

在這座瀾滄江畔的小村莊,中西文化、不同宗教、不同民族彼此碰撞融合,最終被時間釀成了一杯醇厚的佳釀。

維西葉枝

離開茨村中,跨過瀾滄江橋,回到德維公路,很快就進入了維西傈僳族自治縣境內。公路基本沿江而行,瀾滄江峽谷也變得愈加開闊。從雪山峽谷的德欽下到瀾滄江河谷的維西,也意味著我們離開了梅里雪山——卡瓦格博的文化范圍,進入了一片全新的領域。

公路異常平坦,我們很快就抵達葉枝古鎮。這里的海拔只有2000米,是瀾滄江畔的一片開闊谷地。葉枝鎮背依云嶺山脈,面朝碧羅雪山。翻過碧羅雪山就到了怒江,越過云嶺山脈就到了金沙江。到了這里,瀾滄江也一改洶涌澎湃的常態,江面變得寬闊而平靜。

葉枝鎮土司衙門 圖/張靜

自古以來,葉枝鎮就是“三江區域”的貿易中心和茶馬古道的西線要沖。如今,這座古鎮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列為省級歷史文化名鎮。據說,維西縣城原來就在這里,后因行政需要才遷到現址。

歷史上,葉枝鎮曾出現過王氏、李氏、祁氏、禾氏等一些顯赫一時的封建領主家族,至今仍留下許多古代民居,其中以王氏家族最為有名。王氏是納西族,祖上為納西軍事首領,后被清廷封為“北路土司”。1938年,王氏土司家族的第九代傳人王嘉祿承襲世職,被國民政府委任為“江防大隊長”“三江司令”等職。

王氏土司以強大的實力稱雄滇西北,統轄范圍從現在迪慶州、怒江州所轄的“三江”流域,遠至高黎貢山及緬甸密支那一帶。1938年,王嘉祿鑄造一批鐵制界碑,上鑄“北路土司界”字樣,運到獨龍江一帶的管轄邊界埋設,成為1960年中緬勘界時的唯一依據。

王氏家族幾代興盛綿延,如今在葉枝鎮上仍然保存著當年的土司衙署,后稱“三江司令部”。我去參觀了土司衙署。時過境遷,部分建筑已經破敗損毀,保留下來的院子還有十多個,融合了漢族、藏族、白族、納西族等多種建筑風格。布局上則是典型的“四合五天井”“三坊一照壁”。大門、碉樓、城墻、花園、經堂、神殿等一應俱全。

葉枝鎮趕集場面 圖/張靜

從土司衙署出來,正趕上葉枝鎮的集日,路邊擺滿大大小小的攤位,販賣從食品、衣服到農具、電器之類的東西。不少附近山上的傈僳族族人也來到葉枝鎮趕集。他們大都背著竹簍,穿著解放鞋,戴著藍色鴨舌帽。

傈僳族源于古代氐羌人,在迪慶州境內分布于瀾滄江、金沙江上游河谷地區,主要居住在維西傈僳族自治縣。歷史上,傈僳族沒有自己的強大政權,一直處于吐蕃、納西木氏土司的統治下。他們以葉枝為中心,不斷向怒江一帶遷徙。

我打聽到,葉枝鎮附近的同樂村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傈僳族村落,還是“阿尺木刮”的發祥地,于是決定前往。和大多數傈僳族的村寨一樣,同樂村也藏在深山之中,幸好已修通公路。汽車在盤山路上開了半個小時,同樂村突然出現在云霧繚繞的山谷對面。那是由一片傳統木楞房組成的村寨——遠遠望去,有一種古老神秘的意境。

同樂村的傈僳族相信萬物有靈,崇拜鬼神,在各種勞作中都要舉行祭祀活動。祭祀活動中要吟唱從祖先那里繼承的頌歌,這就是傈僳族與神靈直接交流的方式。歷史上,傈僳族沒有文字,僅靠刻木,結繩記事。1923年,傈僳族的農民哇忍波用十余年的時間創造了一套音節文字,將文字編成長短不一而又大致押韻的291句,共1039字。哇忍波在同樂村收了上百名弟子,這些一代弟子將傈僳族音節文字用于記賬、寫對聯和祭祀等活動,使很多傈僳族的傳統文化得以記錄下來。

哇忍波造字并非天馬行空。正是從“阿尺木刮”中,他吸收了大量傈僳族文化的精髓,為創造音節文字奠定了基礎。我們與同樂村的村長打好了招呼。現在,幾十位身著傳統傈僳族服裝的村民已經等在村廣場上,準備為我們表演“阿尺木刮”。

參舞者分為男女兩隊。男人上身穿著無領條花上衣和大襟褂衣,下身穿著大襠褲,頭戴圓頂寬帽檐的羊氈帽,斜挎俗稱“花臘扁”的刺繡挎包;女人上身穿著白邊上衣和大襟褂衣,下身系著百褶裙,外面系著刺繡圍腰。

在傈僳語中,“阿尺木刮”意為“山羊調”。村長告訴我,傈僳族的祖先世代生活在大山深處,過著采集、狩獵的生活,與外界幾乎沒有來往。天長日久,他們逐漸與飼養的山羊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能將山羊的聲音和動作模仿得惟妙惟肖。經過漫長的歲月,終于形成了“阿尺木刮”歌舞。

“阿尺木刮”歌舞為無樂器伴奏的歌舞,舞蹈從起跳到結束,始終以歌唱伴奏,腳步隨著歌唱節奏踏步。這時,參舞者們已經準備就緒,只聽男隊領唱者突然引吭高歌,顫抖的嗓音果然如山羊鳴叫,讓人仿佛置身高山牧場。接著,參舞者們就隨著節奏,順時針踏起步來。唱到最后一句時,男隊全體幫腔合唱。隨后,就輪到了女隊領唱。如此循環往復,節奏也漸漸加快。歌聲和踏步聲中伴隨著笑聲,空氣中充滿了自由歡快的氣氛。

村長告訴我,“阿尺木刮”的歌詞其實內容非常豐富,從天到地,從高山到江河,從遠古到今天,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無所不包。

“這就是一部傈僳族的百科全書。”村長驕傲地說,“年輕一代能從這里了解到傈僳族的歷史和生活。”

表演結束后,我在參舞者中遇到了1996年出生的王春亮。和很多農村一樣,同樂村的年輕人大都去沿海城市的工廠打工,只有他選擇留下務農。他喜歡“阿尺木刮”,從小跟著大人學習,后來又拜“阿尺木刮”的非遺傳承人李碧清為師。

同樂傈僳族村莊 圖/張靜

我們一起去到他家,圍著火塘坐下。墻上掛著毛主席的畫像,桌子上有一本攤開的書,是高爾基的《童年》。王春亮告訴我,他平時在山上種桃子,在瀾滄江邊種麥子,家里還養了羊。村里年輕的女孩都出去打工了,他一個人寂寞的時候會唱起“阿尺木刮”的調子。

我問他最大的夢想是什么。

“希望越來越多的人能知道‘阿尺木刮,”他說,“能了解我們傈僳族人的傳統和文化。”

滇金絲猴的樂園

為了一早去滇金絲猴國家公園,我們前一晚選擇住在維西縣塔城鎮的啟別村。在這個依山傍水的村寨,家庭民宿業搞得有聲有色。

我們住在春福家。和很多農村孩子一樣,春福也曾在城市打工多年,直到2016年,25歲的他突然意識到,繁華的城市始終不如臘普河畔的家鄉讓自己舒心。春福回到家鄉,開始了創業之路。他成立鄉村旅游專業合作社,打造“入戶沉浸式”民宿。在他的帶動下,村里的數戶人家都加入了民宿行業,啟別村也因此被維西縣評為“鄉村旅游示范點”。

村中特色舞蹈“阿尺木刮”非遺傳承人的徒弟王春亮 圖/張靜

實際上,早在2000年年初,迪慶藏族自治州就開始了經濟社會發展思路的轉變,從原來的“木頭財政”轉向“旅游財政”。經過二十年的耕耘,旅游業已經逐漸成為迪慶藏族自治州新的經濟增長點和天然林禁伐后的替代產業,促進了迪慶藏族自治州工商業、農牧業、文化娛樂業、電信通信業、交通運輸業、飯店餐飲業的快速發展。

迪慶州下轄香格里拉、德欽和維西三個縣市。香格里拉早已全國聞名,德欽則有卡瓦格博圣山,只有維西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默默無聞,來自旅游業的收入幾乎為零。直到2007年,維西縣在云南省旅游產業大會上第一次提出了建設滇金絲猴國家公園的設想,這才開啟了維西縣旅游業的大門。

早在20世紀90年代,時任維西縣林業局局長的李虎就讓當地巡護員在薩瑪閣林區跟蹤滇金絲猴群。到了2008年,這群猴子的數量已經壯大到了四百多只。薩瑪閣林區隸屬于白馬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藏族人肖林一輩子在保護站工作,經歷過關于滇金絲猴研究與保護的幾乎所有重要事件。

在位于塔城鎮啟別村春福家的民宿家人合影 圖/張靜

肖林告訴我,當時迪慶藏族自治州廣泛征求如何推動維西區域旅游發展的建議,白馬雪山保護區提出了“通過展示明星物種帶動生態旅游,并使公眾得到自然教育”的思路,得到了州委州政府的肯定。經過多次會議協商,州委州政府最終責成以白馬雪山保護區管理局為主,組成指揮部,開展滇金絲猴國家公園的建設項目,而肖林成為了這個項目的總指揮。

薩瑪閣林區與德欽縣境內的施壩林區相連,之前也曾經是采伐之聲不絕于耳的林區。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國家為了保護和建設長江流域的生態植被,實施天然林禁伐,這才保護了滇金絲猴賴以生存的家園。

2009年10月,滇金絲猴國家公園歷時三年建設落成。如何在自然狀態下展示一個物種,成為隨之而來的難題。保護區管理局請來研究靈長類動物的專家。他們提出要對猴子進行分群。

“猴群有四百多只猴子,四十多個家庭,公園區域面積雖大,但對于數量如此之多的猴子也顯得資源不足,猴群全部展示出來有難度。”肖林說,“所以只需留下能滿足展示需要的家庭,其余的全部放歸山林。”

位于維西傈僳族自治縣塔城鎮的啟別村充滿了田園風光 圖/張靜

老百姓放養的牛和藏香豬 圖/張靜

分群的時候,護林員先把四百多只猴子松散地放在山林中,觀察出八個完整的家庭,然后人為地把這八個家庭隔離出來,剩下的猴子則全部趕到山頂。如今,在滇金絲猴國家公園游人看到的猴子基本就屬于這八個家庭。

第二天一早,我們從啟別村出發,驅車半小時來到滇金絲猴國家公園。我們在大門處換乘電瓶車,向著山林深處進發。清晨的森林彌漫著晨霧,空氣濕漉漉的,偶爾可以聽到傈僳族人在林中放牧的吆喝聲,伴隨著陣陣鳥鳴。

到了停車點,我們下了電瓶車。在山間的不同高度,分布著十二個觀猴點。由于猴群每天遷徙,我們需要徒步去找當天的觀猴點。跟著向導,我們在山間一路攀爬。向導說,猴群今天會出現在位置最遠的十二號觀猴點。

白馬雪山U形谷 圖/張靜

肖林在采訪時給我看過一張自己早年拍的照片。護林員喂食時舉著棍子趕,上百只滇金絲猴全不在樹林中飛騰,而是在平地上順從地用四爪爬行。肖林說,拍到這張照片時,他心里難過極了。

“如果有一天,人和野生動物零距離接觸了,這絕不是什么生態平衡,而是動物已經喪失了對外部環境的天然警覺。”肖林說,“無論是對人類還是動物,危險或許不會立即致命,但對危險的麻木卻是無可救藥的。”

如今,情況已經得到改善。到了十二號觀猴點,我發現前方已經拉上了一條安全線,防止游客和動物過分接近,而在幾十米外的云杉林中,一個滇金絲猴家庭正在進食、嬉戲。它們長著一張張像人一樣的臉,是除人類以外的靈長類動物中唯一的紅唇族。

白馬雪山保護區管理局肖林 圖/張靜

曲宗貢保護站 圖/張靜

向導告訴我,滇金絲猴之所以珍稀,是因為它僅分布在金沙江、瀾滄江之間的云嶺山脈海拔為2800米至4300米的雪線附近。在系統發育上,滇金絲猴處于舊大陸猴與猿之間的特殊分類地位,因此對滇金絲猴的研究,對于人們認識和了解人類自身的進化歷程,有著重要的意義。

滇金絲猴 圖/肖林

看著這群滇金絲猴在樹林間飛騰、雀躍,我突然意識到眼前的景象是多么來之不易。在那個一窮二白的年代,從砍伐林木到保護環境,這樣的轉變需要多大的勇氣?而在發展旅游的同時,讓人與動物和諧相處,保持那段必不可少的“神圣”距離,又需要多大的智慧?

正是懷著這樣的感慨,我離開滇金絲猴國家公園,駛向香格里拉。旅程即將結束,不知不覺間,我已經離開瀾滄江,回到金沙江的懷抱。一百公里外的香格里拉,仿佛是令人眷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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