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編 王松迪 圖 由被采訪者提供

2019年8月,出生于1988年的南京小伙朱簡,成為全球第一位獲得葡萄酒大師頭銜的中國人。
一年過去了,他的生活是否發生變化?他現在正在做些什么?關于未來,他有怎樣的規劃?而你是否好奇,小時候的他又是怎樣的一個小孩?帶著這些疑問,我們聊了起來。
(Gus) Jian Zhu was born in Nanjing in 1988.In August 2019,he was awarded with the title Master of Wine,the first Chinese to receive such title in the world.Has his life changed since then?What is he doing now? What is his plan for the future? What was he like when he was a kid? Let us get to know him.

朱簡 MW
“靜水流深”。
對朱簡MW的采訪結束后,在我的腦海里最先蹦出了這個詞。起初,我擔心能否順利完成采訪,畢竟采訪前我每說一句話,他的回復總是寥寥數字。接觸之后,卻發現他是一個有著反差萌的人。
小時候,家長、老師眼中的乖學生,其實對游戲、動漫愛得狂熱;朋友眼中“穩重、踏實、學霸”的他,笑稱自己的三大特點其實是“宅、佛系、怕麻煩”;平時慢熱,聊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便變身成“話癆”,說著說著,回過神來:“哎呀,不好意思,我又扯遠了。”
作為全球第一位獲得葡萄酒大師(Master of Wine)稱號的中國人,朱簡對于中國葡萄酒行業來說,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自從去年8月份他通過葡萄酒大師的考試之后,關于他的報道便鋪天蓋地而來。不過這一次,我們試圖去了解一個不太一樣的朱簡。
“從小學到高中,我一直都是努力備考的狀態,在老師和家長面前是偏乖的學生。絕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會看到我乖乖坐在書桌前學習。”回憶起自己更早的學生時代,朱簡說他自己是一個比較典型的中國教育體制下的學生。讀書的時候會盡量學好每一門功課,每一科成績都很穩定,有時有的科目發揮出色些,偶爾也會考到前一二名,他調侃自己“不會做永遠都是第一的大學霸,而朱朝陽(電視劇《隱秘的角落》里的角色)是學習的偶像”。
正是因為有著學習上的自覺性,家人對他采取的是放養式的教育。這也給了他很大的空間去探索自己喜歡的事物,比如游戲和動漫一直伴隨著他成長,哪怕是在緊張的高考時期。面對高考的壓力,他會通過玩游戲、看動漫來放松。
“小時候讀書時,我對于偏抽象概念的東西都沒有那么感興趣,但是對看得著、摸得著的會更加喜歡,這或許也是后來我會選擇葡萄的原因之一。”朱簡補充道,“平時我是一個慢熱的人,但是對感興趣的事情,比如喜歡的葡萄酒、新上線的游戲,我會很快進入狀態。”
“那你身邊人都怎么評價你?”
“之前身邊熟悉的人,會說我穩重、踏實,自從考了葡萄酒大師之后,大家都說我是學霸。我覺得自己宅、佛系,還有怕麻煩。”他的怕麻煩體現在,比如朋友提議一起出去玩,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可以玩些什么,有怎樣的體驗,他會想到會不會睡得好、吃得好。不喜歡因為沒有規劃好,導致突發狀況發生,打亂計劃,所以他總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而對于有意義的事情,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困難都會努力克服。

“準時”是他平時工作生活都會遵循的準則,他說這樣可以避免不會因為上一件事情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完,從而影響下一件事情的進度。“我是有時間觀念的人,幾乎不會為了時間的問題把自己陷入大麻煩。在開始一項工作之前,我會第一時間評估可以在哪個時間段完成。”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生長在南京的朱簡有著和這座六朝古都一樣內斂、溫和的特質。當我們了解學生時代的朱簡以及他平時生活中的一些習慣以后,就會發現,對于他來說,獲得葡萄酒大師的稱號是人生中一個輝煌的時刻,但也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在三年內,一次性通過葡萄酒大師的考試,對你來說,是不是整個考試還是比較輕松的?”
“不不不……這個考試不可能輕松,”這個問題拋出后,朱簡連忙否認,“其實,我一直抱著我要把學習的東西展現出來的態度,在考試中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就行。”每次考試,他都會選擇住在唐人街附近,就是為了能夠吃到合適口味的飯菜,保持好的身體狀態,“考試時放松心態,考試前努力學習”。
備考期間,他一直處于全職工作的狀態,只能利用下班時間學習。回憶起備考的日子,朱簡用了“瘋狂”這個詞。而最瘋狂的,是準備第二階段考試的那一年。那一年,朱簡每個星期天都會去參加納帕的品酒小組活動。當時在準備葡萄酒大師第二階段、第一階段的考生星期天都會聚集在一起,上午大家一起進行模擬考試,下午會集中品鑒20款左右的葡萄酒,每次的品鑒都會有一個主題,比如某個產區或者是探討不同質量的葡萄酒。
“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可能是因為同一小組的人都很有激情,我被他們感染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樣的品鑒活動很省錢,一年四五十場的品鑒,均攤下來每個人只需要承擔三四場品酒的費用就行,”朱簡打趣道。雖然平時自己也會喝一些葡萄酒,但真正為這個考試訓練的酒主要還是靠這個品鑒活動。他認為,品鑒的酒款并不在于多,而在于精,特別是搭配了模擬考,“每一次的模擬真的會耗盡每一個腦細胞”。
朱簡坦言,“在沒有考之前,我覺得對我來說最難的應該是理論部分關于市場的考試,因為我沒有相關的經驗,但是考完之后,發現并不是很困難”。一聊才發現,他所說的“并不是很困難”,是因為他在考試之前便做了充分的準備。


為了這部分的考試,沒有銷售經驗也沒有商科學習背景的朱簡,不斷地讀市場方面的書籍,向教市場相關課程的教授請教。同時還大量地向在不同地方工作或學習的行業內人士請教供應鏈、品牌等各方面的問題,有為酒商、酒莊工作的專業人士,還有葡萄酒大師。“我覺得與我是中國人也有一定的關系,我能夠接觸到中國市場,同時我也努力學習了其他國家的一些市場現狀,看待問題就會比較全面。”
從順利通過四級,到僅用三年時間獲得葡萄酒大師的稱號,朱簡認為訣竅就是“發散性思維思考,多用腦而不是靠背”。不論是四級還是葡萄酒大師的考生平時接觸到的知識都是零散的,但考試并不是簡單地要求考生回答某個品種的特性,某個國家有多少產區,“而是要證明你所在的崗位能為這個行業作出的貢獻,比如釀酒師能釀出好酒,銷售能把酒賣好”。
學習和考試的整個過程都需要清晰的邏輯關系。比如說,納帕為什么會分這么多子產區?除了自然環境的因素,那么政治因素是否也應該考慮到?哪些子產區的品牌做得比較好?“我一進龍鳳就是按照這個方式來思考的問題”。在學習的時候,朱簡并不會復制粘貼或者畫下重點。當他讀到,某些酵母可以增加花香的時候,他會更多的想到,這些酵母有什么特點?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是會增加花香的?然后在草稿紙上寫下思路,并且當時就會找到一些大概的答案,掌握整體的一個概況。
雖然,朱簡沒有“規規矩矩”做筆記的習慣,后來者沒有辦法通過他的筆記來更多地了解、學習他的學習方式。但是疫情期間朱簡一直在給一些不同國家的正在學習四級和學習葡萄酒大師課程的學生進行指導,以幫助他們更好地通過考試。
同時,他還和朋友一起通過編程的方式,采用數據歸納的方法將四級的內容有邏輯地串聯起來。“這個項目的重點并不在于知識,可能涉及課程的知識不及1%,而是重在邏輯,將不同環節的知識點串聯起來。比如,波爾多為什么會宣傳礫石,因為他們雨水多,而納帕更多地宣傳黏土,因為那兒太熱了。”

本科畢業在龍鳳工作五年后,朱簡選擇了去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UC Davis)攻讀葡萄種植與葡萄酒釀造碩士。“我本身對生物、植物學更加感興趣,在前五年的工作中,我發現國內對葡萄酒產品知識的培訓做得很好,但是對于科學、生產方面的知識則需要更多的補充、學習,本科時候學的園藝其實也包括了很多類似的課程,打下了一些基礎。”
“你曾經在一篇采訪里提到,說你對未來的學術研究充滿期待,是指什么?”
“葡萄酒行業細分領域的研究相比其他行業落后很多。比如感官分析科學,最早是服務于更流行的產品,比如牛奶、方便面、各種零食。我個人想做一些學術方面重視實踐的研究,比如說借鑒其他行業成功的經驗應用到葡萄酒行業來,希望能有合適的契機,與相關的教授、研究生一起探討、合作。但并不是說,我要成為一個化學家,待在實驗室里,就算我想,但是我目前可能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朱簡認為雖然感官科學起步較晚,但是食品、飲料行業,比如巧克力、糖果等都已經開始利用這個科學賺錢。葡萄酒也可以借鑒,多做感官方面的研究。有研究表明,美國、澳大利亞人偏愛果香、口味偏甜的葡萄酒,所以人們在釀造大批量葡萄酒的時候就會有意地偏向這個方向,比如黃尾袋鼠。“不斷研究哪些風味、哪些口感適合消費者的口味,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有價值的事情。美國嘉露還成立了感官科學實驗室。”
在聊這個話題時,朱簡就像是一個收到新玩具的小孩,忍不住開心地分享很多,多次說“哎呀,我是不是又跑題了”,然后,聊著聊著,繼續跑題。

“化學成分對感官有明顯的作用。比如新西蘭的長相思在市場上非常成功,它其中西柚、百香果之類的香氣很明顯,但是之前人們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物質。后來發現百香果的風味和某種硫醇物直接相關,新西蘭所有的研究人員,包括侍酒師每天討論的都是硫醇物如何去控制。現在檢測相關成分的機器越來越精準,人們發現的成分也越來越多,會關心哪些物質會帶來什么樣的口感,而這些之前并沒有人討論。”
他認為現在最大的困難是,中國酒莊不太可能大力投入這個事情,不過一旦研究成果投入應用的話,將會很有效果。“不能保證一定會做出來什么樣的一個成果,更多的是營造一種氛圍,希望可以帶動中國葡萄酒的發展。WSET太火了,希望大家看到或者專注WSET以外的一些東西,之前被忽略的、沒有在意的部分。”他補充道,這是一些新的嘗試。在美國已經有生產者會使用萜類物質等詞語來形容相關的風味或者香氣,從商業上已經能夠感受到大家對相關研究的追隨和尊重。
正如朱簡自己所說,碰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會很快進入狀態,而且他并不是只停留在“喜歡”的程度,而是會不斷地進行深度思考,并且善于從多方面進行總結,發掘可取之處。
在談到未來打算的時候,朱簡說,不久后就會回國,以后可能偶爾會回美國開一些課程,或者與相關協會舉辦一些活動。回國以后,大部分精力還是會和趙鳳儀老師一起教授課程,“我很喜歡這些課程,同時我也會繼續自己的一些其他的研究或者工作”。

作為首位中國籍的葡萄酒大師,朱簡表示,回國后如果中國酒莊、協會需要的話,愿意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做一些推廣活動以及市場或商業方面的項目等。“這些年,不斷和全球不同崗位、經歷的從業者進行過探討,對商業部分有了一定的認識,可以看看有哪些地方是可以借鑒的。”他認為,中國酒這幾年品質發展很快,但是市場銷售還有很大的發揮空間,比如,是否可以運用可口可樂等成功的世界知名快消品品牌的相關市場方面的人才。
在聊到人生規劃時,朱簡說,事業上會集中精力在葡萄酒教育方面。不過,也會繼續學習更多的知識,只是相對于前期來說,在學習上花費的時間會較少。“我會對短期做一個規劃,而不是那種有非常明確的長遠計劃,比如上大學的時候,我和大家都一樣,會對未來迷茫,抱有不確定性。”
“我希望可以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晚上的時候看看動漫,打打游戲,偶爾和朋友一起喝喝酒,參加飯局,工作和生活是處在一個平衡的狀態。而且,我會一直工作到老。”朱簡這樣描述了他理想中的生活狀態。
對朱簡的采訪前前后后接近兩個小時,他一直保持著不疾不徐的語速,還經常停下來問:“我是不是講得太快了,你來不來得及記錄?”盡管,他已經摘得了行業最高的榮譽桂冠,但始終對周圍人溫和相待,對事物保持著極大的探索欲。
“你一定要去寫寫Gus,他是一個非常值得寫,并且未來不可估量的年輕人,”在和一個朋友聊到我在寫人物專欄的時候,他強烈地向我推薦。而現在,朋友的這句話,正是我內心最想說的一句話。不管未來如何變化,等待他的都將是一片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