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春天打開了一扇窗,鋪了一路花香,款款而來。臨窗翻書,古書籍里記載,西晉博物學家張華著成《博物志》,晉武帝賜給他萬張陟厘紙。
據(jù)聞陟厘生在水中石頭上,取了粗苔,作紙青黃色,隱隱透著一點兒青,極為淡雅。便取來幾張宣紙,點一團墨,寫幾筆篆書。一時,窗頭花影落滿紙上,極淡的香味兒倏然飄忽而來,仿佛做了一個安逸靜心的夢。
居住的小巷內(nèi),青藤植物爬滿了兩側(cè)的矮墻,幾棵野樹分列兩旁。彎腰拾起一朵落花,輕輕地擱在朱紅的扶欄上,朱紅襯著蠟黃,有一種古典靜雅之氣。一只鳥兒忽地飛了過來,啄落花的花籽,黑鉆般的眼睛專注著,一啄一個準。
走出巷外,不遠處的池塘里,游著一對水鴨。它們吞食水草,一梗一梗地吞下去。等人一走近,水鴨便雙雙游開,躲進一片荷梗之間。
這樣的時光,寂靜而美好。
拐進一家書畫店,門口有半截竹簾,掀開竹簾進門,店里的爐香裊裊,一種寂靜的禪意便在一團墨香里散開。抬眼間,是一幅林風眠的《秋艷》——遠山接著天際,近景溪水潺潺。聳直的喬木櫛比而立,各色的葉子雜在林間,白墻黑頂?shù)男∥莅察o地落在樹林之間。畫家用濃墨重彩將寧靜、孤寂、空曠、抒情的風格淋漓盡致地溢于畫面,有一種令人感動的寂靜之美。
傍晚回家,鄰家阿婆在院子里泡好一壺紅茶,邀我喝茶、剝橘子。阿婆一直是孤身一人,棲身在對門的小屋里,墻上掛著她年輕時的照片——穿著整齊干凈,臉龐圓潤,表情嫻靜,頗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小時候,我常去阿婆的屋里坐,看她在手絹上刺繡,吃她做的面線糊,聽她講各種荒誕離奇的故事,日子過得安詳而寧靜。
夜里,讀元代散曲家張可久的《天凈沙·魯卿庵中》:“青苔古木蕭蕭,蒼云秋水迢迢。紅葉山齋小小,有誰曾到?探梅人過溪橋。”詩人以意象幽深的青苔古木,色彩明亮的蒼云秋水,構(gòu)建了清幽的境界,從而營造出靜謐的禪境。作為“曲家翹楚”,張可久一生仕途坎坷,長年顛沛于困頓之中,最終還是隱居山林,坦然面對生活逆流,在藝術(shù)的道路上越過一個又一個障礙,攀上一個又一個高峰。
1792年,黑格爾在給女友的信中說:“我時常逃向大自然的懷抱,以便在這兒能使我跟別人分離開來,從而在大自然的庇護下,不受他們的影響,破除同他們的聯(lián)系?!焙诟駹柾侗嫉?,無疑是遠離塵囂,找到個體的寧靜和靈魂的純真。
于是,我想起中國鋼琴家朱曉玫的一番話:“現(xiàn)在的世界非常嘈雜,吹吹噓噓,很多東西都是吹捧出來的,你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很難。但巴赫的曲子就是讓你找到安靜。安靜的定義不僅僅是指物理上的安靜,而是可以讓人安下心來,這是需要練習的。當我們可以舒服,可以清楚地想問題,就是在嘈雜的現(xiàn)代社會中找到一塊凈土?!?/p>
世界熱鬧非凡,人群熙熙攘攘,相對于喧囂,安靜是心靈的根系,是一個人的精神家園,比起種種噪音,它更接近真實。在這紛擾的塵世里,我們真的需要靜一靜、坐一坐,把歲月折成一束月光,與花草對視,與筆墨低語,讓心靈歸于平常、平靜,便是盡得光陰的山光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