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峪灣之行（三首）

李萬盛

回訪友人

我曾經倚靠著看螞蟻勞碌的大樹已經被大水淹沒

僅剩一點樹冠虛構一塊著陸點

那由稀稀幾根時針混搭而成的枝葉顫崴

也有鳥飛過，停留，播報幾點幾分

我在岸上且不會飛翔

時間的刻度漸漸把很多東西排除在外，區間無限縮小

潮水正在拔高道義的高度創造一個可以供奉

靈魂的境界點。我還在岸上

生命是肉體的填充物，直立行走的標本有時候

自我凝視、自我嘆息，自我憂慮額外的

像阿喀琉斯之踵的贅肉。正如我們在憂慮的未來

道別后，我拼命逃離岸邊

在回家的途中，一條大馬路，一個拐彎處

我遇見幾個月前我奶奶的葬禮

低空懸著一張空椅子，只有流蘇張揚某種威嚴

窒息感在灘涂擱淺，黏稠，連她的目光也是黏稠的

僅緊緊盯著一處逼仄空間，就可以

拒絕其他存在干擾你所珍惜的

不是閉上眼睛，她只是目光滯留某處許久

龍峪灣之行

夜空中數不清的發光的窟窿，是彈道

通上抒情主義的電流，匯入筆尖

一封匿名信件順流而下，沿途可讀出巖壁

它的攀爬姿勢和它的氣孔（像被垂危的氣息波及）

吐出的水汽被蒸發成，枯手狀的云

朝下扣動扳機，就有一顆星星下墜

抵消挨著的這一槍，你要心跳一下

這是被囚禁在斗獸場里的兩翼，振動

長滿聲音符號的羽毛

像一條裂縫鞭打在墳墓，才能飛出兩只蝴蝶

山谷藏匿荒蕪的天賦，這里是造型藝術的邊緣地帶

為了到達峰頂，需忘記你季節性秀發

和清晰的、我用想象雕刻的輪廓

換了幾種運動方式，我們才

飄著蹬上雞角尖最高處

“自然已經存在，我們不會再給它添任何東西”

但我難以抑制從上灑下低劣的懷舊代碼

被一場銹跡斑斑的文字雨水灌溉、蔓延整座山……

卻又恐懼沉默的廢墟被污染，才緘默對你的贊美

孩子們的天空

“為沉溺于自己的悲傷感到羞恥，

他混跡于一堆喧鬧的故事傳說，

他的天賦很快發揮了神奇的魔力

令他躋身這些幼稚力量的首座。”

——W.H奧登

1、甜的

甜的是淡黃的

橙子，一輪滿月

天外飛仙漸漸從屋檐流出空白

為伸手索要心愛的

禮物，在某一瞬間是

流向南方的交通線，誤入鯨魚腹中

家鄉的誘餌在嘴里成熟

2、女巫的左手

囚禁偉大圣徒的村莊

溫馴動物，自覺和占星術

保持被驗證的距離。你的拳頭

為明天擔憂，在巉巖

留下奔跑的裂紋

咒語怪圈——深至格林哈斯的通道

神在那里，追趕你的寵物

3、成為水手的夢想

大多數時候

他人在一條，被藍色通訊短波拖著遠去

的船上看到，你的臉頰深埋于你拼湊出的

孤勇。你想重構故事

給白天畫條堤岸

大海是患失語癥的喇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