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標準英語中羨余否定的生成機制探源

摘 要： “AUXn't be surprised if+羨余否定從句（PNC）”類句式是僅有的仍在使用、母語人士感覺自然的帶有羨余否定的句式。經過調查大量的真實語料，并從心理語言學的角度出發對現代標準英語各類文本中該類句式的產生機制進行剖析，發現surprised具有語義兩級性，可以表示與預期相反的結果，具有隱性否定意義。surprised在所有隱性否定詞中隱性否定意義最弱，因此施話人在產出主句謂詞為AUXn't be surprised的假設條件句時，下意識重新分析認為需要在從句中使用否定標記not來維持其否定力，通過音調、音重的變化，將surprised的隱性否定從意義轉移到句法形式上，在后接從句中通過句法標記顯性化而產生羨余否定。

關鍵詞： 現代標準英語;語義兩極性;隱性否定;句法標記;顯性化; 羨余否定

收稿日期： 2020-03-11

基金項目： 國家留學基金委“高校英語教師出國研修項目”（2016085250058）

作者簡介： 宋定宇，遵義醫科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華中師范大學語言與語言教育研究中心，主要從事中外語言比較研究， E-mail： songdingyu@126.com。

一、引言

語言不是純粹的邏輯運算，一個句子的意義并非是組成該句子各詞匯的意義加權總和。在會話語言中尤為如此，會受到詞匯本身意義以外的如語調、語氣、語速及其他因素的影響。語言中有一種特有的語言現象，即在一定語境下受詞匯本身意義的影響，施話人表達某些意圖時產出的句子從字面上看似乎是與表達意圖相對立的甚至相反的。漢語中這種例子有很多，如“我們未必能借口我們沒有準備好而勸阻農民不進行過早的行動”，實際上作者想表達的是“我們未必能借口我們沒有準備好而勸阻農民進行過早的行動”。“她拼命忍住不哭”這句話中，施話人是想表達“她拼命忍住哭”。其實這些表述并不會產生歧義而妨礙施話人和受話人之間的溝通和交流。

在英語中也有類似的語言現象。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發生，時任美國總統John Kennedy擔心如果不能有效應對蘇聯的威脅，共和黨議員很可能會在國會啟動對他的彈劾程序。為此他與弟弟Robert Kennedy進行了商討，在后來公開的密談錄音文字中有這么一段：

Robert Kennedy： Well， there isn't any choice. I mean， you would have been， you would have been impeached.

President Kennedy： That's what I think. I would have been impeached. I think they would have moved to impeach.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they didn't move to impeach right after this election， on the grounds that I said … and didn't do it …〔1〕

Robert Kennedy分析當時的情形，認為Kennedy總統會被彈劾，這也正是Kennedy總統所想到的。Kennedy總統在表達完自己可能會被彈劾這個想法后，緊接著用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they didn't move to impeach right after this election這個句子對前面的說法進行補充強調。可以看出， Kennedy總統實際上要傳遞的意義是：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they moved to impeach right after this election。 該句從句中的否定標記詞n't在句法上是多余的，總統雖然使用了不必要的否定詞n't，但這并不影響對話雙方對語義的傳遞和理解。

Kennedy總統的表述涉及了語言學中的羨余否定現象，英文稱為redundant negation或者pleonastic negation。根據否定研究專家Yoko Iyeiri（家入葉子）的定義，所謂羨余否定，是指句子中含有否定成分，但是該否定成分在語義上并無必要的語言現象〔2〕。換言之，羨余否定是指在句法上容許否定成分的合法存在，但不會產生語義上的否定解讀，因此句子中帶有羨余否定的部分本身并沒有否定意義。

羨余否定在古英語和中世紀英語中是常見現象，據Ramsey考證，英語中的羨余否定大約從15世紀末開始從比較謹慎的文本中逐漸消失，但是對羨余否定現象的校正并不完全，在各種文本中仍有使用〔3〕。在現代標準英語中，羨余否定已經式微，但并未完全消失，如Kennedy總統所使用的羨余否定句式“AUXn't be surprised if + pleonastic negative complement （PNC）”仍較常見，研究這一現象有助于進一步揭示人類話語產出的思維過程和認知機制。

二、“AUXn't be surprised if + PNC”的歷時演化

“AUXn't be surprised if + PNC”這種羨余否定句式學者們很早就注意到了。Allen從邏輯層面探討了英語語法，他曾表示，“邏輯是思維的語法，語法是語言的邏輯”，但英語中存在很多不合邏輯的語言現象，如“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是“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rained”的非邏輯表述〔4〕。但Allen并未探討造成這種非邏輯表述被很多人使用的深層次原因。Shands在討論美國Mississippi地區語言的一些特殊用法時，把“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看作一種特殊結構，他說這種表述經常被該地區各個層次的人使用，用以代替“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來談論天氣。當有人說“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實際上他表達的意思是it is going to rain（將要下雨）〔5〕。不過Shands也只是描述現象，未探究造成這種語言現象的原因。事實上，這種表述并非僅限于Mississippi地區，據Combs調查，美國西Virginia地區到北Alabama地區是英國伊麗莎白時代英語保留最完整、最純正的區域，在這些地方，雙重否定Combs所說的雙重否定是指羨余否定，即兩個否定詞中只有一個否定詞起作用。頑強地保留了下來，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這種類型的句型至今仍被廣泛使用。在美國其他地方和英國大部分地方，該類表述也都有使用〔6〕。

Horn曾指出，甚至在不允許出現理解差錯的標準天氣預報中也可以見到這種用法，如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的變體：Don't be surprised if it doesn't rain。這里預報員想表達的是Don't be surprised if it rains，即“如果下雨的話，不要感到驚訝”，而并非“如果不下雨的話，不要感到驚訝”〔7〕。這種現象丹麥語言學家Jespersen也注意到了，他在其影響深遠、有關否定的著述Negation in English and Other Languages一書中使用的是雙重否定（double negation）和重復否定（repeated negation）的術語，把這類否定分為累積否定（cumulative negation）、再敘否定（resumptive negation）以及并列否定（paratactic negation）。Jespersen所說的并列否定與本文所分析的羨余否定很類似，他在解釋并列否定時說：

...a negative is placed in a clause dependent on a verb of negative import like “deny， forbid， hinder， doubt”. The clause here is in some way treated as an independent sentence， and the negative is expressed as if there had been no main sentence of that particular kind〔8〕.

當主句中含有“deny， forbid， hinder， doubt”之類的否定意義動詞時，否定詞置于從句中，在某種程度上從句被當作獨立的句子，用否定詞來表述整個句子的否定意義，好似主句根本不存在。

然而對于這種用法，英國辭典編撰家Fowler深惡痛絕，認為是一種語法錯誤。他在談到否定詞not的羨余使用時說：感嘆句中插入羨余否定詞not雖無必要，但尚可解釋，如What I have not suffered！中的not是因為該感嘆句帶有疑問的意義。然而有些羨余否定的使用則是難以原諒的，不但錯誤，而且常常會對句子意義造成毀滅性的影響。他舉例說，人們在表達“I shouldn't wonder if it turned to snow soon”時，通常習慣性地說成“I shouldn't wonder if it didn't turn to snow soon。”后句不合邏輯，但卻使用頻繁。他批評說這種結構中從句中的否定詞是主句中實際否定詞或隱性否定詞的無意義呼應（unmeaning echo）。不過他也很無奈地指出，這種結構不只在口語中存在，各種書刊中也很常見〔9〕。

如今，一百年過去了， “AUXn't be surprised if + PNC”用法并沒有減少。相反，不只在人們的對話中有，也出現在優秀作家的作品和嚴肅的新聞報道中，如：

（1） She doesn't care about what will make Gabe happy， only what will make her happy. She's always been that way.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she didn't let herself get pregnant on purpose to hook Kent〔10〕.

（2） She told Ken， to whom at intervals she continued to write， that Winter was a “good， first-rate， vigorously thoughtful and firmly spoken man.”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he didn't prove himself to be one of the best governors in the nation〔11〕.

（3） It was tucked inside a book published in 1906 and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had not seen the light of day since the game was played almost 100 years ago〔12〕.

分析這三個文本不難發現，加黑部分從句中的否定標記詞n't/not都是羨余的，從句中是否有否定詞并不影響說話人或作者要傳遞的意義。

“AUXn't be surprised if + PNC”中的AUX常見的是would，也有使用should或do的。語料庫中，be surprised使用較多，但也有用be shocked或wonder代替be surprised的，這些詞所表達的意義相近。

Noland指出，“AUXn't be surprised if +PNC”句式是現代標準英語使用者感到自如的唯一否定協合（negative concord）Noland這里所說的否定協合結構也就是羨余否定結構，也稱多重否定（multiple negation）。結構，大多數人并不會認為這種表述不符合語法習慣〔13〕。Huddleston和Pullum則把這種句式列為現代標準英語中為數不多、比較典型的羨余否定句式之一〔14〕。

羨余否定現象不只引起了語言學家的關注，還引起了很多語言愛好者的興趣。Pennsylvania大學的語言論壇（Language Log）見 http：//languagelog.ldc.upenn.edu/nll/？p=1171。、在線詞典wordreference的語言論壇見http：//forum.wordreference.com。等均有很多關于這種句式的討論。盡管眾說紛紜，但多數討論者認為這種句式屬于標準英語的范圍，不能用邏輯分析的方法來分析理解這種句式，他們認為英語為母語者很容易分辨出從句中的not并無否定意義，但對非母語使用者來說就比較困難了。

雖然很多語言愛好者和語言研究者都注意到了英語中的這種特殊表述，但在現代標準英語中，曾經甚為盛行的羨余否定已基本退出歷史舞臺，為何這種“AUXn't be surprised+PNC”的句式仍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其生成機制是什么？在現有的文獻中，尚未見到相關論述。另外，聽話人如何判斷從句中的否定詞是必須的還是羨余的，無論是學者還是參與討論的網友，均沒有給出答案。

三、“AUXn't be surprised if + PNC”的生成機制

需要指出的是，并非所有“AUXn't be surprised if +PNC”句式中的否定詞都是羨余的，如：

（4） He'd booked a hotel room downtown for three days， but told Laczi not to be surprised if he wasn't back in a week.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you didn't come back at all，” Laczi said somberly〔15〕.

（5） Did father ever go to bed with Aunt Ember？ I have no idea.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he did and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he didn't〔16〕.

例（4）中，由上下文可以看出，男主角告訴女主角他要外出一周，女主角有點情緒低落地說，“你不回來我也不會感到驚訝”。而在例（5）中兩個從句之間的對比明顯，主人公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所要傳遞的意思是：“不管父親和Ember有沒有私情，他都不會感到驚訝”。上面兩個例子從句中的否定詞具有獨立的意義，在句法上必須出現，在語義上不可或缺。

由此看來，“AUXn't be surprised if +PNC”句式從句中的否定詞既可能是必需的，也可能是羨余的。在交際過程中，受話人完全能夠判斷出該類句式從句中的否定詞是否為羨余，從而明白說話人想要傳達的實際意義。因此，羨余否定詞的使用并不是被認為的語法錯誤、口誤或不仔細造成的那么簡單。按照Yoko Iyeiri的觀點，羨余否定總是系統性和規律性的發生，因此羨余否定的產生絕不是偶然的〔17〕。我們認為，“AUXn't be surprised if +PNC”這一羨余否定句式有某種管控機制在起作用，而這種機制是與人在產出這種語言結構時的心理活動密切相關的，和該句式中的關鍵詞surprised也應有著某種聯系。

（一） surprised的隱性否定屬性

語言中存在具有否定意義的隱性否定動詞，這些詞在句式結構上是肯定的，在語義上有否定含義。Yoko Iyeiri曾考察了英語中的11個隱性否定動詞：forbid、 refuse、 forbear、 avoid、 prohibit、 prevent、 hinder、 refrain、 fear、 doubt、 deny，這些詞在中世紀英語中經常會與羨余否定Yoko Iyeiri將此稱為expletive negation（虛位否定）。一起使用，但在現代標準英語中，很少見到該類詞與羨余否定成分在句子中共同出現。

與英語不同的是，現代漢語中仍能常見隱性否定動詞與羨余否定成分在句子中共同出現。筆者在考查如“拒絕”“阻止”“否認”之類的漢語隱性否定動詞時指出，漢語隱性否定動詞的隱性否定意義能夠溢出，通過句法標記的形式移位到該類動詞所接的從句中的動詞前〔18〕。事實上，無論是英語還是漢語，都存在隱性否定詞（word of implicit negation），這些詞的隱性否定意義在接小句時能夠顯性溢出，即其內置的否定算子在從句中以否定標記詞顯現出來，如“阻止毒氣不上升”中的否定詞“不”是“阻止”的隱性否定意義的顯性溢出標記，“毒氣不上升”是說話人的期望結果。

回到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這個句子上來，Burridge認為羨余否定詞一般發生在形式上無否定但有潛在的否定意義的句式中。他分析說，假定一個人想表達“他認為會下雨，但如果不下的話，他會感到驚訝的。”這種句子從邏輯上來說應該是使用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rained這個句子，而不是使用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這種表達句式〔19〕。但是在人們的現實對話中，這兩種表述均十分常見，后一種表述中含有多余的否定詞。

和英語、漢語中的隱性否定動詞“doubt/懷疑”類似，surprised在英語中具有語義兩極性（auto-antonymy），surprised1表示事件的結果雖超出說話人的預期，但卻是說話人所期望的。surprised2亦表示事件結果雖超出說話人預期，但并不是說話人所期望的，具有隱性否定意義。按照Horn的解釋，Surprised2就是“期望不”（expect…not）之意〔20〕，當說話人感到奇怪（be surprised）時，其蘊含的意義是將要發生的事件與說話人所希望發生的事件是對立的。分析“AUXn't be surprised if+PNC”句式從句中含有羨余否定詞的句例不難發現，施話人在產出這種句式時的心理基礎是：希望將要發生的事件不要發生，如在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oesn't rain這個句子中，說話人想要的結果是“不下雨（it doesn't rain）”，而非“下雨（it rains）”;但要發生的事件是“下雨（it rains）”，而非“不下雨（it doesn't rain）”，即將要發生的事件與說話人的心理預期是相反的。因此，從表面上看，這兩個句式意義應該相反，但實際上這兩個句式語義卻相同，都表示 “如果下雨的話，我不會感到驚訝的”，即說話人都認為會下雨。這兩個句子的產出有一個共同認知基礎，即將要下雨。但這兩個句式隱含意義卻不一樣，前一句式預設說話人希望下雨，而后一句式預設說話人不希望下雨，其心理邏輯關系可表示如下：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rainedI hope it will rain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I hope it will not rain

我們再看Kennedy兩兄弟的對話，Kennedy總統認為國會可能會彈劾他，但從內心來說，他并不希望被彈劾，因此產出了“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they didn't move to impeach right after this election”這個句子。對Kennedy總統來說，可能要發生的事件是they moved to impeach，但他所希望的是they didn't move to impeach。出現這種情況的直接原因是surprised是隱性否定詞，從句中的動詞和主句中的surprised之間隔一定距離，surprised的否定力因而弱化，故需要在從句中使用否定標記詞來重復surprised隱含的否定算子，以維持其否定強度。也就是說在話語產出的過程中，說話人潛意識認為需要在從句中插入一個否定詞not來維持surprised的否定效用以表達其心理預期，surprised的隱性否定意義在此情況下溢出，通過句法標記的形式在從句中顯性化，因此從句中出現了否定詞not，其溢出遷移路徑如圖所示：

單純從句法層面來說，這種句型的邏輯關系看似存在矛盾，因為主句中的否定和從句中的否定沒有相互消減（cancel out）形成肯定，但從心理角度來看卻是說話人的心理真實呈現，并不存在邏輯矛盾，我們所看到的句法形式實際上是經過糅合簡化后的句式。正如Taylor所說，否定作為一種語言手段，除了表示拒絕、否認、抗議等以外，也用以表示未實現的企盼（unfulfilled expectation）或所企望的事件根本不存在（nonexistence of expected events）〔21〕。在be surprised所接的從句中，句子的意義并非完全是構成該句子的詞匯意義的組合，二者之間往往呈現出一種非對稱（asymmetry）狀態，從句中否定詞后所描述的事件是說話人不企盼發生的。

語法只對句型有約束力，本身并不能完全管控意義，話語產出的心理機制對意義和句子的表現形式有著絕對的管控作用，我們看到的純文本是一種表象，語言在產出的過程中脫離不了心理活動的控制。

（二）“AUXn't be surprised if + PNC”產出心理機制

1.話語產出中的重新分析

Kallel研究發現，話語產出過程中的重新分析（reanalysis）是句法結構發生變化的主要因素之一，而重新分析的產生往往源于句法結構的模糊性〔22〕。在施話人的認知結構中，surprised一詞含有語義上的隱性否定，這種認知是模式化的、潛意識的，因此施話人在產出該類話語結構時，有時候會下意識地在從句中添加否定詞，以顯性化surprised中隱性否定意義，因而出現羨余否定結構。

話語產出的語境是說話人準確傳遞語義和聽話人正確領悟語義的先決條件。由于“AUXn't be surprised if+PNC”句式中的surprised具有語義兩極性，“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oesn't rain”因此具有兩種解讀：

意義1=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rains.

意義2= 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there is no rain.

意義1只涉及一個語義否定，相當于I think it will rain。意義2涉及兩個語義否定，相當于I think it will not rain。因此，如果脫離具體的語境僅分析獨立的句子，會產生兩種截然相反的解讀，無法確定從句中的否定詞是必須的還是羨余的，該類句式的解讀可表述如下：

Sub1 AUXn't1 be surprised if Sub2 AUXn't2V=Sub1 AUXn't1 be surprised if Sub2 AUXn't2VSub1 AUXn't1 be surprised if Sub2 V

其實這種產生兩種解讀的句式在實際會話交流中并不會引起誤讀，受話人完全能夠理解施話人要傳遞的意義，施話人也不用擔心受話人是否明白自己要傳遞的意義，雙方似乎能在語義傳遞和接收中達成“默契”，這種“默契”是源于同語言社區的語言使用者對共同使用的語言中的詞匯或表述有著共同認知基礎。這種認知基礎對施受雙方可能存在的誤解進行認知干預，無論施話人的產出話語是肯定結構還是羨余否定結構，都不影響語義的傳遞，受話人能夠把看似有誤的句子進行還原。如果用x來代替“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oesn't rain”中的would，用y代替其中的does，可以用一個數學公式來分解使用該句式時施話人和受話人的共同認知基礎，即：

-x + -y = -（x + y）

從該數學公式可以看出，由于surprised的語義具有兩極性或者說不確定性，造成了雙重否定表單一否定這種被稱為“否定協合”（negative concord）的語言現象。施話人和受話人可能并沒有意識到其潛在的共同認知，而作為肯定形式的surprised否定強度較refuse、prohibit等詞要弱，因此在話語的產出過程中，施話人重新分析（reanalysis）認為應該在從句中加上否定標記詞來重新傳遞surprised的否定意義，這也是surprised在現代英語中仍可引起否定協合的重要原因。這種對surprised隱性否定意義的共同認知可以通過音重變化和音調變化觸發，從而受話人按照施話人的意圖來領會其要傳遞的意義。

2.受試驗證

在英國南安普頓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ampton），研究人員就羨余否定這種語言現象向語言教師和一般母語人士進行求證咨詢，被咨詢者都承認該類句式確實存在，但由什么原因造成，被咨詢者均未從語言學角度進行解釋。

為進一步對該類句式進行語音和語調上的求證，研究人員選取了5名英語為母語的學生和5名英語為母語的老師進行測試，但不告知其測試目的，讓其以平常的語氣朗讀John Eastwood在Oxford Guide to English Grammar《牛津英語語法指南》一書中所舉的兩個例子：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rained和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idn't rain〔23〕，并分析兩個句子的意義。結果顯示，經過反復誦讀、對比和思考，受試對象都意識到這兩個句子原來意思一樣，但都表示他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即從句中有無否定詞所表達的意義相同。由此可見，施話人在產出該類句式時是下意識的，已經內化的心理語言結構決定了具體語句的產出形式。

受試者也表示，I wouldn't be surprised if it doesn't rain從句中的否定詞并非任何情況下都為羨余。讓其分別再次朗讀該句，運用Wave Editor分析朗讀者聲音的波形變化，當從句的否定標記n't在句子中表達意義必不可少時，其音重典型分布圖為：

當從句中的否定標記n't為羨余時，其音重典型分布圖為：

可以看出，在主句部分兩句的音重并無明顯差異，重音都落在surprised上，surprised之前的詞匯在產出時都語調平緩，否定標n't都沒有重讀;在從句部分，當n't為羨余和非羨余時，對比明顯：n't為必要否定標記時，語調由平到高，再由高復平，音重顯著增強，而n't為羨余時，語調平緩，音重變化細微。換言之，施話人在傳遞意義時，詞匯意義只傳遞了基本意義，而音重和語調傳遞了其潛在的意義;受話人在接收詞匯意義時，通過施話人產出的句子的音重和語調變化領悟其言外之意（implication）。

四、結語

和refuse、deny、inhibit、doubt等隱性否定動詞類似，surprise也屬于隱性否定動詞，形容詞化的surprised亦具有隱性否定意義，且意義有兩極性。當surprised表示“期望不（expect… not）”之意時，在施話人產出含有surprised的復句過程中，重新分析后下意識認為需要在從句中使用否定標記強化surprised的語義否定的否定力，意義的否定位移到從句中，通過句法標記形式顯性化，即語義否定向句法否定轉移，這是“AUXn't be surprised if+PNC”句式產生的根本原因。施話人在產出肯定從句時，預設希望從句表述的事件發生;在產出否定從句時，預設不希望從句表述的事件發生。

在surprised的隱性否定位移（metastasis）過程中，施話人使用不同的語調和音重實現隱性否定從隱性到顯性的轉移過程，也就是語義否定向句法否定的轉移過程，受話人亦通過分析施話人所產出語句的音調和音重的變化來領悟其要傳遞的言外之意。施受雙方對surprised的共同認知基礎是隱性否定顯性化的必要條件。

surprised是目前所發現的具有隱性否定意義的詞匯中隱性否定意義最弱的詞匯，因此施話人在產出帶有從句的“AUXn't be surprised if”句型結構時，會下意識地在從句中添加否定詞。這也是為什么在現代標準英語中，唯有該羨余否定句型結構仍有使用，而且施話人感覺自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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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Probe into the Generative Mechanism of Pleonastic Negation

in Standard Modern English：

A Case Study of BE-SURPRISED Sentence Pattern

SONG Dingyu

Abstract： In present-day English， the sentence pattern of “AUXn't be surprised if + pleonastically negative clause” is the only pleonastically negative sentence pattern still in use which native English speakers feel comfortable with. By probing into a substantial number of real-life linguistic data and analyzing it from a psycholinguistic perspective， it is found that “surprised” contains semantic auto-antonymy and can be used to refer to the opposite result as against expectations， hence indicating implicit negation. The negative force of “surprised” is the weakest among all the words of implicit negation. In uttering a conditional complex sentence with be-surprised as the predicate， the speaker， thinking through reanalysis that a negative marker should be used in the subordinate clause to retain the negative force， transforms semantic negation into syntactic negation by changing tones and stresses， thus realizing pleonastic negation through externalization of implicit negation with a negative syntactic marker.

Key words： modern standard English; semantic auto-antonymy; implicit negation; syntactic marker; externalization; pleonastic negation

（責任編輯：楊 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