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進行藝術創作時,難免會陷入一個無法進行的狀態,這時往往會在創作范圍內搜尋可用的線索和形式。當然這些都是創作作品的途徑,并且通過這些還可以對作品進行“自圓其說”,可是當回歸到自己本身或創作初衷來看,這些或許都是不通順的,無法說服自己內心的。這時不妨把自己作為方法來進行創作,所謂把自己作為方法,并不是固執淺薄且自以為是地呈現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將自己的個人經驗形成問題,這個問題指向的是外在的,借用山本耀司的話來解釋,“‘自己’這個東西是看不見的,撞上一些別的什么,反彈回來,才會了解‘自己’”。把自己作為方法來為藝術創作解惑,從自我本身找尋創作來源。
在個人的創作中,我習慣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從個人創作角度分析,有一件從個人手機相冊入手的作品,手機相機功能的出現使人們可以方便且隨意地記錄自己的生活,每個人從個人視角出發觀察這個世界所吸引自己的部分。我們每個人的手機里都存儲了成千上萬張自己所拍攝的世界,從自己的相冊入手,由此整理出三種我常常拍攝的類型,天際線類,光影類,光源類,并且將其按時間順序抽象整理成點線面,然后轉化成聲音信息。正如攝影師溫·布洛克(Wynn Bullock)所說:“你所看到的,都是真實——但是僅在你已經培養起自己觀看的感覺這一特定層面上。你可以通過培養新的感知方式,來擴大你的現實世界。”這個作品是以自己個體出發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在創作這個作品時,我并沒有意識到這就是“方法”時,我只把它看作是本心發出的召喚,它在我心中是通順的,如果把它理性化解讀,這就是將個人經驗問題化,而這也是一個了解世界的開始。
有些作品會通暢,有些作品則會陷入凝滯。創作主題是關于家庭的,貌似提到家庭,就會開始在腦海列出線性記憶,從童年開始、從生活環境以及物質線索開始回憶。一開始的構思是以回憶為主體的,想把承載回憶的物質以曝光的形式呈現,不能否認這是一個表達形式,但是它在這里卡住了。此外我還對自己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都進行了重訪和回顧,拍攝了不少素材,不過這些都還沒派上用場,這些都以碎片的形式漂浮在腦海沒有串聯成想要表達的內容。在“把自己作為方法”中,這或許就是太過注重在家庭以內、自己以外尋找一些線索和物質回憶,但也許拋開這一切外在意識,我的家庭就在我身上或就是我本身。所以相比之前不停去尋找外在意識,這種從自我本身找尋靈感,更多了一種自覺性和直接性,這種直接性一定是從內向外噴發,把內在的感覺明快地表達出來。[1]
關于在自己本身尋找家庭,首先家庭的定義是,家庭是一種以婚姻、血緣、收養或同居等關系為基礎而形成的共同生活單位。在這樣的關系下我們會受血緣、住所及其環境下的人員關系的影響。在這樣的影響下,探究自己本身與這個環境的關系就是探究家庭在自己本身的概念了。
圖像獲取如此容易,每個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地拍攝,而我的一個朋友就不是很愛拍照片,她很少拍自己也很少拍這個世界,她說過一句話讓人印象深刻:“真正能記住的東西,你的腦子都記住了,不需要去把它拍攝下來。”雖然自己肯定不會因為這句話而不去拍攝,但是回到自己創作的主題上來說,這句話確實給了我啟發。在之前我總是在為某個創作不停地尋找物質回憶,回憶是正確的,但是沒有必要為此去特地重新回顧。我翻閱了錄像帶、照片,我重訪了舊地,我還問詢了家人的回憶,這些沒有派上用處的東西就是因為這是在用外界強行地提醒自己原來是這樣的,它并不是屬于自己的,這樣它就無用了。我試著拋開一切物質干擾,進入自己沒有任何外界干擾的回憶中去尋找。
在記憶里感受到自己對家庭部分的印象是根據居住環境來歸檔分類的,并且記憶的特點是畫面總是以一個印象深刻的物品來作為終結畫面的,有它獨特的色調。這其實是一種潛意識,潛意識對于靈感來源是很重要的,榮格認為潛意識也是具有時代精神的,既然有集體潛意識這種東西,那么反過來,潛意識肯定也會在某一方面反映出時代的精神。所以回憶會通過潛意識傳達出自己和家庭的關系。
我通過回憶梳理出了一些屬于自己的家庭線索。作為印象深刻的物品大致來說會有這些類別:
飾品類:伴隨年齡長大的幾把不一樣大小的玉質鎖頭和鑰匙掛飾,那是在新疆當兵數年的爺爺從新疆帶回來的和田玉。小時候的小熊懷表 ,好像是父母很喜歡。年齡再大一點是戴的玉質彌勒佛,原因是老媽說“男戴觀音女戴佛”。轉運珠,配合本命年佩戴。瑪瑙手串,辟邪佩戴。以及后來反復更換的手串,都來自于老媽對石頭的狂熱。
宗教類:小時候自己家和奶奶家放置的觀音像、香爐和香柱,記得自己總是懷著敬畏和恐懼夾雜的情緒去端詳。財神爺塑像及其神龕,神龕是姥爺自己雕刻的,而財神爺在我夢中倒下來過,和家人說后家人都認為那是財神來臨的象征。到后來這些塑像都消失了,它變成了十字架。
生活類:石頭,并不是什么奇石美玉而是自己撿的。曾經的住處有一片石灘,撿回了很多石頭擺放在桌面上像一個石頭博物館,其中一塊透明的甚是喜愛,老是覺得那是“天外來物”。鑰匙,無論是正在使用還是棄之不用的,姥爺總會把它們串在一起,而反觀現在的自己貌似也保留著這個的習慣。BB機,因自己終于會“老”的正確發音了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所以我第一次“使用”了它。姥爺用的滑石筆等等。

任佳文 紀念·物1 掃描圖像 15.2×20.3cm 2021年

任佳文 紀念·物2 掃描圖像15.2×20.3cm 2021年

任佳文 紀念·物3 掃描圖像 15.2×20.3cm 2021年

任佳文 紀念·物4 掃描圖像15.2×20.3cm 2021年
這些都是我不曾在之前盲目收集資料時見到的,卻又清晰地跳入我的腦海。對比以上潛意識深處對家庭的記憶,會發現自己收集的家人之前拍的影像資料大都是以人為主體的,很少是一件物品,有時物所表現的意義更加深刻,就像圍棋中的眼一樣,它的出現使整個那一片的記憶聯系都活躍了。這種主觀記憶與客觀記憶形成對比是能刺激我本身的一個點。或許記憶和客觀圖像無法展示出家庭的全貌,但這兩者相結合可以傳遞出屬于個人的家庭氣息。
這些記憶雖然是單個的物品,但它們也在我記憶檔案的大環境之中,所以計劃將屬于各個環境下的回憶物件與真正拍攝在那個環境之下的影像資料通過掃描的手段進行結合,使本不在這客觀存在中的物件與之共存,也許記憶是有欺騙性的,但是你本身意識選擇了它。這種虛實結合所產生的微妙聯系反映出了個人視角下的家庭。
通過把自己作為方法來進行創作思考,對這一主題的創作問題做出解答。這個過程仿佛是對自我進行了一個深度剖析,進入到潛意識當中,這種剖析狀態還是蠻喜人的。“距離感”是這個方法中反復提到的,保持距離感是獨立思考的正確途徑,其實也就是把自己對外界的認知作為突破口。人只有在意識到他自己的時候才能認識自己,而人意識到自己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環境條件的影響,取決于他對自己原始的本能傾向所做的適當修正以及對這種修正的自覺要求。[2]在自己確實是處于迷思之中時,試著拋開外界干擾通過自己去找尋才是揭開迷思的正確途徑。而后這并不代表不需要自己之外的物質資料,這些相關搜索對應的是“世界”,榮格在《未發現的自我》中,把個體放置于社會中、宇宙萬物中去認識——不認識世界,就永遠不會認識你自己。所以這個方法是要將自己剖出,放置到它對應的環境中去,形成一個問題,讓這個問題生根發芽,長出自我本身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