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字紋在湖北土陶中的裝飾應用

呂楓韻 賈曉嵐 潘曉菁

1.華中師范大學 武漢 430079

2.湖北美術學院 武漢 430079

3.湖北第二師范學院 武漢 430079

引 言

中國精彩的制瓷工藝與歷史成為一張名片在世界上廣受關注。除了精湛的制瓷技藝，還有燦爛繽紛的裝飾紋樣，吉祥紋樣更是民間陶器中不可或缺的裝飾形象。明清時期，吉祥文化發(fā)達，上至皇家貴族，下至普羅大眾，都十分喜愛在生活物品上裝飾吉祥紋樣，萬字紋在這個時期也被湖北土陶空前放大使用。萬字紋使用方法多樣，內涵深刻，變化豐富，我們將在此篇文章中著重介紹萬字紋的由來和其在湖北土陶中的應用形式和技巧。

一、萬字紋的歷史

萬字紋“卍”，即“佛”紋，它最早出現在新石器晚期的馬家窯文化中，距今已有4000多年的歷史。早期與佛教沒有任何關系。萬字紋的出現可能是巫術圖騰形象逐漸簡化和抽象化的結果，早期被當作太陽或火的符號象征，屬于符咒、護符或宗教標志。印度佛教認為它是釋迦牟尼胸部所現的“瑞相”，用作“萬德吉祥”的標志。佛教傳入中國后，這個十字交叉朝四方輻射的造型符號開始被廣泛使用。唐代武則天在長壽二年(693年)將“卍”字符確定讀作“萬”并予以放大，成為光明吉祥的紋飾符號。隨著社會的變遷，意識形態(tài)的更迭，萬字紋從原始宗教符號變成皇親國戚和貴族專用，到了明清時期從皇室和貴族開始，由上而下全面轉向，出現在全民生活的裝飾應用中，無論是其內涵還是外延都逐漸豐富和擴展。

萬字紋嚴謹的格律形式體現的是一種自然形態(tài)的和諧統一，它延展的吉祥含義又是一種群體的意識形態(tài)。萬字紋把宗教情感和審美意趣進行交融，它滿足了人民對于長壽，富貴和美好生活的質樸祈愿。除單獨使用外，也有將字頭部分伸出延長，做縱橫排列連續(xù)反復或緊扣連環(huán)組織（如圖1），形成“長腳萬字”或“萬字錦”的紋圖，寓意富貴萬年，吉祥萬福之意，取名“萬字不到頭”，象征千秋萬代，子孫綿延，福壽安康。明清時期吉祥紋樣的使用尤其盛行，“卍”紋樣由簡到繁、由單到雙，在木雕、玉雕、陶瓷、織錦、銅器，家具，建筑等領域均有應用。

圖1 萬字紋不同的排列方式

明清時期陶瓷產業(yè)發(fā)展至巔峰階段，整個陶瓷產業(yè)的繁榮在客觀層面助推了吉祥紋樣在陶瓷裝飾方面的普及和流行。萬字紋有時作為主體紋飾獨立使用，有時作為邊飾與其他紋樣搭配使用，豐富畫面。湖北民間土陶就學習并發(fā)展了其它瓷種中萬字紋的應用方法，不僅有嚴謹格律的式樣，也有個性自由的發(fā)揮，在精謹細致的風格中還呈現出灑脫浪漫的情致。

二、萬字紋在湖北土陶裝飾中的應用

萬字紋在湖北土陶裝飾應用中結構變化較多，作為主要紋樣使用時多是散點分布，作為分層、開光邊飾時多是條帶狀的二方連續(xù)或四方連續(xù)，方向有正有斜，也經常和其他吉祥紋樣相互交替形成條帶狀紋飾。萬字紋自身的延展形式有單粗線、雙勾線、雙勾中心豎線、外延展式和內延展式的五種基本形式。它采用了方形架構，搭配線條的斷續(xù)，在敦厚的基礎上體現出一種延續(xù)感，線條的曲直變化搭配旋轉對稱的樣式，給人一種莊重而不失靈活的視覺感受，雖是靜態(tài)形象，卻表現出一種動態(tài)的張力。

1、獨立使用的萬字紋

湖北民間土陶中較少單獨使用萬字紋來進行裝飾，單獨使用時多是拍印到器物表面形成裝飾圖案。獨立使用的萬字紋圖案大多外框為圓形，每個萬字紋作為單個的“點”均勻的分布在器物上，即間隔相同，又大小一致。圖2是清代中期的馬口窯陶罐，在瓜棱形器物的肩部散點拍印的萬字圖案給人跳躍、靈動之感，形成即獨立又統一的裝飾風格。

圖2 萬字紋飾土陶罐

2、作為角隅紋樣的襯托

圖3是湖北土陶中以拍印紋樣通體裝飾的壇子，腹部上下用蓮瓣紋，中間一排用菊花紋，另一排以萬字紋與花卉組合形成的單獨紋樣，然后以二方連續(xù)結構形成條帶裝飾紋樣，如果把這個單獨紋樣拆分，仔細分析這個紋樣，我們可以發(fā)現在中間桃形線框內有兩朵自然形一上一下相對的花卉，桃形線框外的四周是用四個適合角隅的萬字紋，組合成一個正方形框的形式，幾何形線條組成的萬字紋與中間的自然形態(tài)的花卉在構成強烈的形式對比，同時配合其它紋樣在器物上以二方連續(xù)的形式排列環(huán)繞器物，構成精致富麗的滿花裝飾。

圖3 萬字紋作為角隅紋樣與花卉組成的二方連續(xù)紋樣

3、作為分層裝飾的萬字紋連續(xù)條帶

（1）二方連續(xù)的肩部條帶裝飾

圖4 獨立的萬字紋二方連續(xù)排列

圖5 萬字紋與文字組合形成的二方連續(xù)條帶

圖6 萬字紋與花卉紋樣組合形成的二方連續(xù)條帶

圖7 花開富貴酒壇

圖8 花開富貴酒壇

在湖北土陶的裝飾使用中，萬字紋除了單獨使用以外，最常見的使用方法就是將之組成二方連續(xù)條帶，如圖4 裝飾在器物肩部的轉折處，或做開光四周的分割邊飾紋樣，這種二方連續(xù)的裝飾紋樣經常會配合回紋，云紋、卷草紋進行多層次分割、銜接裝飾，使器物肩部和腹部整體裝飾更加連貫豐富。除此之外，單純的二方連續(xù)的萬字紋在湖北土陶裝飾中還常與文字和花卉進行組合、變化，從形和意方面進行擴展裝飾。如圖5 便是用斜向的萬字紋與老百姓心目中福、祿、壽、喜愿望表達的文字，用拍印技巧進行間隔組合形成的裝飾條帶，它將寓意千秋萬代、子孫綿延，富貴萬年的吉祥意蘊表達發(fā)揮的淋漓盡致。圖6萬字紋與花卉結合形成的二方連續(xù)裝飾紋樣更加豐富了湖北土陶裝飾的式樣。

（2）四方連續(xù)成錦地的寬條帶裝飾

將萬字紋連續(xù)組成錦地作寬條帶在分層中使用，起襯托主紋樣的作用。圖7酒壇腹部向下內收的區(qū)域就用萬字紋連續(xù)排列形成的錦地寬條帶襯托主題紋飾。滿工滿花，上、中、下三個層次清晰，以規(guī)范、嚴謹的萬字紋錦地寬條帶與活潑自由的視覺中部花鳥文字形成強烈的藝術對比。

4、作為錦地裝飾的萬字紋

錦地：所謂錦地是指紋樣通過有規(guī)律的結構組織排列成繁密一片的紋樣，通常用做底紋，有滿地繁華之感，故稱“錦地”紋飾。

（1）作為開光內獨立的錦地裝飾

湖北土陶中蔡家山窯的器物裝飾以精致細密見長，常用工整的回紋或萬字紋作裝飾，與花鳥等自然形象形成鮮明對比，圖8的壇子四開光其中三面為花鳥、一面為萬字紋錦地，在這里萬字紋即不作分層的條帶、也不做開光的襯底，而是作為獨立的紋飾被嵌入在長方形的花式開光的鏡框內，工整規(guī)矩，華美典雅。

（2）作為錦地襯托開光的裝飾

在湖北民間土陶中，當用萬字紋組合成錦地作外緣裝飾來襯托開光時，它的設計通常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單一的萬字紋錦地滿工的襯托，排列結構方向多為斜向排列。還有一種是用萬字紋與自然花卉組合共同構成錦地紋樣。單一的萬字紋錦地作為開光的襯底時，其嚴謹規(guī)矩的形式美和開光內的自由舒朗的自然形象形成強烈的結構對比關系，在處理黑白灰層次方面主次分明、節(jié)奏韻律完美，極具形式美感（如圖9）。而馬口窯這件萬字紋與自然花卉組合共同構成錦地紋樣作襯底的罐子，則在層次繁復、變化多端的結構中很容易就取得了開光內外、腹部與肩部等多重關系的協調，層次對比顯得即豐富又含蓄。（如圖10）

圖11是蔡家山窯裝飾精彩的器物，作為雙重結構的萬字紋裝飾應用，一方面它作為開光內獨立的錦地裝飾存在，另一方面它又作為二次開光的錦地去襯托中間開光內的竹子。從整體器物的裝飾看，這種即嚴謹又變化的結構，營造出即典雅含蓄、又高貴俊朗的裝飾風格。

（3）萬字紋與自然形象直接構成的長卷裝飾

圖9

圖10

圖11

清中期湖北土陶的裝飾圖案流行一種把萬字紋直接與自然形結合做腹部主要裝飾帶的裝飾模式，它把嚴謹理性的錦地萬字紋與自然舒展的花鳥紋直接結合，以長卷的形式大膽的展現在主要的腹部裝飾區(qū)域。在冷峻規(guī)范、排列有序的幾何線性萬字中加入流暢自由的曲線勾勒的簡約花鳥，相互搭配、錯落其間。這些形象生動、姿態(tài)各異的花鳥在鐵線構成的萬字不斷頭的萬字紋錦地中穿插隨意，毫無定式，一如自由花要沖破層層纏繞、束縛的藩籬，張揚自由，視覺上產生的機械美與自然美的沖撞即強烈又和諧。這種在工整中體現灑脫隨意的組合構圖方式把古典吉祥的萬字紋與自然的花鳥紋完美結合，體現了窯工、匠人在裝飾方面的機巧和智慧，創(chuàng)造了這個時期最有個性的裝飾新式樣（如圖12）。

圖12

三、萬字紋樣在湖北土陶裝飾中應用的主要技法

1、剔刻的萬字紋

剔刻是趁泥坯表面的化妝土半干，用刀或者其他較為銳利的工具在器物表面細心剔刻出花紋，這種方法能在制作時可以根據器型精心規(guī)劃畫面結構和線條走向。作為邊飾的萬字紋剔刻相對簡單，而作為錦地時要求每個萬字紋的大小、方向和間距一致，結構均勻。需要先用網格定位，再用譜式口訣講的線條穿插連接，如果與自然形的花鳥紋樣結合，窯工可能會刻畫的更加隨意。刻花萬字紋刻剔時用力要均勻，刻痕深淺一致，這樣才能形成平展、均勻、美觀的紋樣（如圖13）。

2、拍印的萬字紋

圖13

拍印則需要先制成萬字紋模具，在坯體半干時，把花紋模印拍印上去（如圖14）。拍印講究技巧，坯體的干濕把控、壓印力度的掌握都非常重要。單向二方連續(xù)的的萬字紋連接相對簡單，而與其它文字、花鳥紋飾穿插的萬字紋拍印則需要極其專注認真，一旦出錯直接影響下一個單元的節(jié)奏。

結 語

吉祥紋樣從遠古發(fā)展至今日，已經形成了一個龐雜的象征體系，雖然每個紋樣所代表的寓意不同，但總體來說都是祈求生活的幸福美滿，對人們有很強的精神撫慰作用。萬字紋作為眾多吉祥紋樣中的代表，盡管它古老悠久、并帶有程式化的局限，但在湖北土陶的裝飾應用中它極具創(chuàng)造性，浪漫的湖北工匠結合器物靈活多變地設計出許多新的結構式樣，它不僅融合了佛教的禪意與儒家的和合之美，還在裝點美化器物的同時衍生出多重文化意蘊和美學思想。在藝術語境飛速變化的今天，我們應該研究湖北土陶中傳統的裝飾紋樣，特別是從古至今都影響著陶瓷裝飾藝術發(fā)展的萬字紋，如何將之運用到藝術創(chuàng)作中，如何用現代語言來表現，為其附上濃重的時代意義，是我們仍要不斷探索的重要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