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油權理論的全球能源地緣格局及對中國影響研究

梁萌 ，張奇 *，任重遠，彭盈盈

1 中國石油大學(北京)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2249

2 中國石油集團經濟技術研究院，北京 100724

3 中國石油大學(北京)中國能源戰略研究院，北京 102249

0 引言

世界地理版圖中，各國具有不同能源資源稟賦、能源消費和能源安全狀況。能源安全是關系國家經濟可持續發展與社會穩定的全局性戰略問題。我國總體國家安全觀[1-2]指出要，“保障經濟社會發展所需的資源能源持續、可靠和有效供給”，同時新《能源法》首次將能源安全納入國家安全戰略，成為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具體落實。我國“十四五”規劃綱要也首度設立了能源安全指標。能源安全涉及諸多領域，如政治、經濟、環境、社會、技術等，其內涵也隨著時代背景和外部環境而變化[3]。IEA對能源安全定義為“除了供應充足、價格可接受，還需要符合可持續發展和環境保護、社會發展要求，同時一國的能源系統需要具有足夠的彈性以抵御外來的沖擊和風險，特別是在受到沖擊時具有不同形式能源直接相互轉換補充的能力”①國際能源署，https://www.iea.org/topics/energy-security。從能源客體看，當前全球能源安全的核心仍是石油安全。作為戰略物資，石油越來越引起世界各國重視，國際石油問題日趨政治化。圍繞石油資源產地[4-6]、石油運輸通道[7-11]等地理要素產生的地緣政治問題屢見不鮮。近年來，中美經貿摩擦、沙俄油價戰、新冠肺炎疫情等使未來能源發展充滿不確定性[12]。尤其是全球新冠疫情爆發后，原油需求嚴重萎縮，2020年3月OPEC+談判破裂，為搶占更多市場份額，沙特阿拉伯采取“增產+降價”措施，與俄羅斯打響了原油價格戰，國際油價暴跌，給全球石油產業鏈與能源安全產生重大影響[13]。為了維護自身利益，OPEC+各資源國及時止損，再次達成統一的限產協議，并根據國際市場適時調整具體方案。上述問題背后不但反映了各國的對外政策與能源戰略，更體現了國家意志與綜合實力的較量。可以說，石油儼然成為了國際博弈的地緣政治工具與施加國際影響的杠桿[14]。在國際石油地緣政治中，一國的影響力主要來源于與石油相關的地緣要素以及國家實力，這種影響力不僅僅表現在國際市場中對石油供需的影響力，更是一種地緣政治影響力或地緣政治權力，也稱為石油權力[15]。石油權力理論將油氣選作研究對象，是基于當前時代背景、將油氣作視作能源地緣政治核心這一假設前提下。即在當前國際地緣政治環境加劇的態勢下，中短期來看，可再生能源對化石能源的替代仍然難有實質性的突破，油氣資源短缺的可能性仍存在，能源安全、能源戰略仍然以保持油氣的安全供給為主導。

在石油地緣政治領域，關于石油權力的研究主要從定性角度展開[16-18]，而量化研究則側重于油氣供應安全[19-21]、油氣進口風險[22]、石油資源安全評價[23]、能源安全評估及其時空演化[24-28]、能源安全監測與預警[29]、國家之間的能源競合關系[30]等。在定量層面關于石油權力的直接研究較少，郎一環[31]利用油氣儲量、凈進/出口量、市場集中度等13個指標衡量了21個國家的油氣地緣政治影響力，評估對象包括油氣出口國、進口國和過境國三類石油地緣政治行為體。陳志建等[32]利用石油需求、供給和石油金融市場三方面因素，量化估算了金融業主導國家、制造業主導國家和石油開發主導國家等三類國家的石油價格波動主導權。為了評價能源領域一國的地緣政治影響力，很多學者沿用了綜合國力的研究思路，即在國家實力或權力要素的層面展開。Indra Overlanda從化石燃料依賴度、化石燃料資源量、可再生能源來源等方面研究了能源轉型對國家地緣政治權力的影響[33]，牟初夫用“硬實力+軟實力+氣候變化”思路構建了氣候地緣政治影響力評價體系[34]，葛月靜等基于硬實力、軟實力、相互依賴力研究了中美兩國的地緣影響力大小[35]，齊秦、張晶等選取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多方面指標對一國在全球和地區的地緣政治影響力進行了定量研究[36-37]，而英國智庫Henry Jackson Society基于國家實力的評價思路，長期專注于大國的地緣政治能力評估研究，在2019年發表了《大國地緣政治能力評估》[38]。

石油權力量化研究的難點在于真正能夠體現地緣影響力的指標選取與評估方法的建立。石油權力是一種結構性權力[39]，但長期以來，油權被認為是資源國特有的權力，消費國處于相對弱勢的位置。然而，新冠疫情的出現使得學界開始重新認識油權，由于消費國油氣需求大幅下滑，貿易量與油價均不同程度銳減，給嚴重依賴能源經濟的資源國帶來沉重打擊。在這樣的背景下，石油供需平衡中的需求側顯得更加重要，國際石油市場中也更加凸顯了消費國的結構性權力，因此有必要更加科學、客觀的審視油權問題。油權理論認為[15]，石油權力是集合了石油資源權、通道權和市場權的復合型權力，其中石油具體包括原油和天然氣。油權的大小取決于一國或行為體的石油地緣政治要素，行為體類型包括資源國、消費國、過境國。本文以油權理論為基礎，從石油地緣政治要素的角度定量評估各資源國油權的大小，建立以國家為單位的油權評估指標體系，確定油權大小。通過分析全球主要資源國2010—2018年間的油權指數變化，在此基礎上引入資源國與中國之間的石油地緣政治互動關系，建立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的指標體系，并評估各主要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得出我國能源安全所面臨的國際挑戰。2019年爆發的新冠疫情，不但深重沖擊了全球地緣政治秩序與格局，還對國際石油市場、世界能源轉型產生重大影響，從結構上根本性地改變了全球油權體系的演化進程，本文結合當前新形勢評估了未來全球油權的演化特征。

未來隨著能源消費結構改變，油權理論的內涵也將發生改變。全球能源轉型和清潔能源利用的有序推進，新冠疫情更是使得能源轉型這一時代主題更加突出，各主要經濟體紛紛做出相關承諾，我國也于2020年9月提出了“雙碳”目標。后疫情時代能源轉型步入加速期，將大幅提振全球碳減排市場，化石能源比重下降、碳排放權的爭奪將對全球石油產業發展造成重大影響。長期來看，能源地緣政治核心勢必將從傳統油氣資源轉向新能源領域，這也將對本文所提出的油權理論及其長期演變方向產生至關重要影響。未來全球圍繞太陽能、風能等新能源資源、關鍵礦物原材料、新能源技術與裝備、碳配額與排放權、氣候治理機制等將逐步成為能源地緣政治中的新的關鍵要素[40-42]，屆時油權理論的內涵將進一步豐富，成為涵蓋地緣、資源、技術、社會、氣候、環境、公共產品、合作機制等于一體的綜合性能源權力。

1 評價指標體系

關于能源地緣政治領域指標體系的建立，常用的方法有主成分分析法、層次分析法、熵權法等，本文在文獻研究與油權理論的基礎上[15]，基于層次分析、頭腦風暴、專家賦分等不同方法，對決定和影響一國油權的因素進行歸納、總結和篩選、構建油權指標體系。資源國的油權主要包括石油資源權、通道權和市場權三方面[43-44]，分別從油氣資源情況、跨境運輸能力與安全保障、油氣供需規模與國際市場影響力等方面篩選出7類要素，構建了評價指標體系。衡量油權大小的指標要從石油要素出發，不但反應國家的綜合實力，還尤其體現了國家之間的相互依賴性[35,45]。

1.1 指標體系的層次結構

1.1.1 油權評價指標的篩選

分別從資源權、通道權、市場權選取油權指標。資源權可通過一國的油氣剩余儲量和剩余產能兩項指標衡量。通道權體現了過境國對于油氣進出口國的重要性，通過地理位置和基礎設施兩類指標進行表征。市場權表現為石油凈出口國擁有的供應側的市場權，包括出口量、出口多元化兩類指標。另外，除了石油類要素，還將綜合國力作為對油權的支撐，納入本指標體系。共計篩選匯總了7項指標表征油權的大小(表1)。

表1 油權評價指標體系Table 1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petroleum power

資源國、過境國、消費國是石油地緣政治與國際能源體系的主要行為體[46]，是能源安全的主體[47]。資源國的影響力主要體現在資源權和市場權的供應側兩方面，過境國的影響力主要在于通道權，而消費國的影響力則主要表現在市場權的需求側。過境國是連接資源國與消費國的紐帶，對二者產生的影響效果是一致的，即過境國的通道權對于資源國和消費國的油權具有同樣的限制與削弱作用。根據本文的研究需要，在考慮通道的前提下，評估全球主要資源國(即石油凈出口國)的油權以及對我國的影響力。

本文的研究思路如下。首先，從資源權篩選資源國的油權指標，評估各國油權大小。資源國油權的指標體系中主要納入了b1、b2、b5、b6、b7五大指標，權重設置見表2。

表2 資源國的油權指標權重設置Table 2 Index weight setting of petroleum power of oil-exporting countries

其次，基于資源國的油權，分析主要資源國與我國之間的油氣通道情況，評估過境國的通道權對資源國影響力的削弱作用，并結合資源國與我國的能源互動情況，進一步衡量資源國對我國的最終影響力。

1.1.2 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的指標選取

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是在資源國油權評價的基礎上，引入體現各國與我國能源地緣互動程度的四類新指標，形成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評價指標體系。具體包括雙邊關系、油氣運輸、經貿合作等層面的4類指標，即資源國與我國的外交關系、跨境通道、資源國在中國油氣進口中的地位(我國對資源國的依賴性)、中國在資源國油氣出口中的地位(資源國對我國的依賴性)4項指標(表3)。

表3 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評價指標體系Table 3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influence of oil-exporting countries on China

結合本文第一部分資源國的油權，與上述四類指標一并計入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的指標體系中。其中，資源國的全球油權的權重設置為40%，新增四類指標的權重分別設置為20%、10%、20%、10%。

1.2 指標的計算方法

1.2.1 油權衡量指標的計算

上述油權評估指標包括正向和逆向兩類，所有指標經換算處理后參與油權評估，各指標的含義與具體換算方法如下。

b1剩余儲量，即在當前經濟技術條件下的油氣剩余探明可采儲量，衡量一個國家當前和未來的油氣生產能力和潛力，石油儲量越大，資源國在全球能源體系中的地位也越突出，越容易成為地緣政治熱點或者重點，因此該指標屬于正向指標。

b2剩余產能，也叫閑置產能，是資源國30天內可投產并持續至少90天的當前閑置的產能[48]，是一個國家應對市場供應短缺的處置能力，衡量國家對石油市場影響力的重要指標，b2越大，影響國際市場、應對市場波動的能力就越強，因此該指標屬于正向指標。

b5出口量，為油氣凈出口量，考慮到一些國家油氣出口與進口規模均較大，而換算后凈出口量較小，僅憑凈出口量無法真實反映該類國家在國際油氣貿易中的實際影響力，因此對凈出口量的計算方法進行了調整，本文中b5i=vi-miθ，其中b5i為資源國i的凈出口量，vi為石油出口量，mi為進口量，其中θ初始賦值0.8。該指標屬于正向指標。

b6出口多元化，即石油出口多元化程度，選擇基于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HHI)的方法作為資源國石油出口市場的多元化衡量方法，計算公式為：其中i為某資源國，該資源國共計向N個國家出口石油，vik為該資源國向k國的石油出口量，vi為資源國的石油總出口量，該指標屬于逆向指標。

1.2.2 資源國與我國互動系數的計算

c2資源國與我國的外交關系，在雙邊關系定位方面，中國和世界主要油氣資源國之間有不同的顯示關系程度深淺的定位表述。依照關系定位表述的深淺進行賦分，其中關系定位標準分最多給1分，最低0分。兩國的雙邊關系越好，影響力越大，因此該指標屬于正向指標。該部分信息來自外交部網站(https://www.fmprc.gov.cn/)。

c3資源國與我國的跨境通道，根據油權理論，通道權主要表現在地理位置和基礎設施兩方面，以此推算出我國與主要油氣資源國之間通道的安全性，反映出過境國的通道權對資源國影響力的限制程度。該部分研究來自中國石油集團經濟技術研究院研究報告《世界主要資源國與我國之間的通道安全性指數》。通道安全指數越高，資源國油權被削弱程度越小，相應地對我國的影響力越大，因此該指標屬于正向指標。

c4我國對資源國的依賴性，即我國自某資源國的進口量占我國石油進口總量的比重，c4i=qicqc,qic為中國自資源國i的石油進口量，qc為中國的石油總進口量。我國對其依賴性越大，資源國在我國石油進口中的影響力越大，因此該指標屬于正向指標。

c5資源國對我國的依賴性，某資源國i向我國的石油出口量占該國石油出口總量的比例。c5i=picpi，pic為資源國i向中國的石油出口量，pi為資源國i的石油總出口量。對我國依賴性越高，我國對資源國油權的牽制越大，相應的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越小，因此該指標屬于逆向指標。

1.3 基礎數據來源

石油、天然氣剩余儲量來源于《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19》。剩余產能來源于OPEC和國際能源署(IEA)、OECD發布的報告，油氣產量、出口量主要來自《OPEC Annual Statistical Bulletin 2019》。綜合國力數據來自西班牙智庫——埃爾卡諾皇家研究院(Elcano Royal Institute)發布的全球存在指數報告《The 2018 Elcano Global Presence Index》。油氣出口量還使用了全球貿易追蹤數據庫(Global Trade Tracker)、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的數據。此外，本文還使用了中國石油經濟技術研究院海外投資環境研究所的部分研究成果。

2 評價方法與模型

本文中所有指標均經過預換算與標準化處理，轉化為無量綱的參數，最終每個指標的范圍為[0，1]，0代表某資源國的油權或者對我國影響力的某項指標最小，1代表最大。

2.1 指標的規范化處理

2.1.1 油權指標的規范化處理

其中i為某資源國，j為該國的第j項油權指標。

對于正向指標，

對于逆向指標，

2.1.2 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指標的規范化處理

其中i為某資源國，j為該國的第j項指標。

對于正向指標，

對于逆向指標，

2.2 計算方法

2.2.1 油權的計算方法

定義資源國i在全球層面的油權Pi，稱為油權指數，計算方法為，

其中βij為i國油權的第j項指標，μj為第j項油權指標的權重。

由于油權具體包括石油、天然氣領域，因此如果資源國為石油大國或天然氣一個領域內的生產大國，而另一領域為進口國，則油權指數按照凈出口的情形計算，對于凈進口的情形，油權指數則計為零；如果資源國同時是石油和天然氣大國，則油權的取值方法為石油、天然氣兩情形下油權計算所得結果的較大值，即為校準后的某資源國的油權

2.2.2 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的計算方法

定義某資源國i對我國影響力Ri，或稱為影響力指數，計算公式為，

其中γij為資源國i對我國影響力的第j項指標，φj為第j項指標的權重。

分別單獨評估資源國在石油、天然氣領域的情況，對于資源國同為我國石油、天然氣出口國的情形，其影響力指數采用上述類似處理方式，取石油、天然氣影響力的較大值，

3 評價結果分析

基于上述建立的資源國油權以及對我國影響力指標體系的基礎上，評估了2010-2018年間全球主要資源國的油權指數，以及各主要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指數。

3.1 全球主要國家油權評估

3.1.1 主要國家的油權指數

計算了世界主要國家分別在石油、天然氣領域的油權大小，如表4所示。本部分比較分析了2018年主要國家在石油、天然氣領域以及油氣領域綜合的油權指數特點，對比研究了2010-2018年主要資源國油權指數的變化。

表4 2010—2018年全球石油和天然氣領域主要國家油權指數Table 4 Petroleum power index by country 2010—2018

3.1.2 主要國家2018年的油權分析

(1)石油領域

2018年全球前10位的油權國(表5)，從地域分布上看，中東地區以雄厚的石油資源優勢，貢獻了5個油權大國，俄羅斯中亞地區貢獻2個，北美、南美、非洲各貢獻1個。

表5 2018年全球石油領域油權指數情況Table 5 Petroleum power index based on crude oil by country 2018

具體來看，沙特作為全球最大的石油資源國，在全球的石油影響力主要在于生產側[49]，依托雄厚的石油儲量、超強的機動生產能調節力、龐大的石油出口量以及高質量的進口多元化格局，成為全球最大的油權國，并且油權的指數遠遠領先于第二名的資源大國俄羅斯，是目前世界上資源國領域唯一的油權強國。而擁有世界最多石油儲量的委內瑞拉，油權指數排名第四位，哈薩克斯坦以最優的出口多元化程度躋身前十位。

(2)天然氣領域

在全球天然氣領域10大油權國中(見表6)，地理分布上看，中東、俄羅斯中亞、北美、亞太地區各貢獻2個資源大國，歐洲、非洲各貢獻1個。可以看出，在天然氣領域，油權國地域分布與石油領域較為不同，分布相對分散。

表6 2018年全球天然氣領域的油權指數情況Table 6 Petroleum power index based on natural gas by country 2018

在全球天然氣領域，俄羅斯作為全球最大的天然氣出口國，依托雄厚的天然氣資源基礎、龐大的出口量以及高質量的出口多元化程度，成為全球天然氣領域最大的油權國。美國憑借全球最大的綜合實力以及較高的天然氣出口多元化水平，成為全球第二大油權國。而擁有最高天然氣出口多元化程度的卡塔爾成為第三大油權國。

(3)油氣綜合分析

綜上，對全球石油、天然氣領域的各主要國家油權指數進行綜合比較，得出全球油氣領域油權大國的排名，如表7所示。可以看出，在區域分布上，全球前10位的油權大國分布較為平均，其中中東獨占6席，北美2席、俄羅斯中亞、南美地區各1席，主要原因在于石油供應市場較天然氣供應市場的分布相對更加集中，中東地區國家的油權指數相對更高。

表7 2018年全球油氣領域油權國前十位Table 7 Ranking the world’s top ten countries by petroleum power 2018

在力量對比上，依據油權指數，全球層面的10大油權國可分為兩個梯隊。第一梯隊為俄羅斯、沙特、美國，油權指數水平為0.5～0.6，其中俄羅斯是全球最大油權國，也是目前唯一石油天然氣領域綜合性油權強國，在全球層面均具有較強的影響力。沙特、美國分別依托石油、天然氣分別成為全球僅次于俄羅斯的石油地緣政治力量。其余國家中，卡塔爾、加拿大、伊朗均為綜合性油權國，而委內瑞拉、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僅為石油領域的油權強國。總體看，當前世界石油地緣政治格局呈現出“三超”引領的格局形態，這與諸多文獻研究中的“千萬桶俱樂部”②“千萬桶俱樂部”，指對世界石油供需影響最大的國家：美國、中國、沙特阿拉伯和俄羅斯，這4個國家的石油產量和消費量在全球總量中的占比均超過40%(總產量、消費量分別占全球的46.4%、41.4%)。據BP世界能源統計年鑒數據，2019年美國石油產量為1704萬桶/日，俄羅斯為1154萬桶/日，沙特阿拉伯為1183萬桶/日，同期中國的石油進口量1183萬桶/日。的格局形態相契合，即俄、沙、美為全球油氣供應側最主要的石油地緣力量。

3.1.3 主要國家2010—2018年的油權指數變化

(1)石油領域

2010—2018年全球前10位油權國目次與油權指數變化綜合對比發現(表4)，在石油領域，前十位油權國的排序變化不太顯著。從目錄上看，由于2011年爆發的戰爭導致利比亞國內石油工業體系破壞，其被擠出前10強，相應的哈薩克斯坦遞補進來。從各國排序看，最大的變化是加拿大、伊拉克的排名出現提升，而委內瑞拉、伊朗、阿聯酋下滑。這主要是由于有伊拉克、加拿大近年來石油出口量的持續增加，年均增幅分別達9.34%、5.66%，遠遠高于世界平均增幅1.27%，在國際石油市場的影響力持續增強。

從各國油權指數的絕對值來看，沙特、俄羅斯穩坐前兩位油權大國位置，但沙特表現出了油權指數增加的跡象，而俄羅斯2018年的油權指數較2010年實際減少了約0.07，主要原因在于沙特的石油剩余可采儲量9年間增加了13%，而俄羅斯減少了5%。同沙特油權指數增長趨勢一致，加拿大、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的油權指數同樣上升，而委內瑞拉、伊朗、尼日利亞等的油權指數同樣出現減少，主要是由于上述資源國內政治經濟環境及外部環境導致本國石油出口量下滑有關。

(2)天然氣領域

在天然氣領域，2018年全球油權前十位的國家排名較2010年出現較大變化(表4)。從目錄來看，美國將印尼擠出前十名行列。排序來看，澳大利亞、土庫曼斯坦的排序有所提升，相應的卡塔爾、伊朗、加拿大、阿爾及利亞、馬來西亞均有不同程度下滑。

從油權的絕對值來看，2018年俄羅斯的油權較2010年幾乎沒有變化，這與俄羅斯穩定的市場份額直接相關。對于綜合國力最強的美國，2017年天然氣實現凈出口，助其進入油權大國行列。此外，LNG產業的蓬勃發展將澳大利亞油權指數由0.126提升至0.218，中國市場的打開幫助土庫曼斯坦的油氣指數增加了0.051。

(3)綜合油權指數

對全球石油和天然氣領域的各主要國家的油權指數進行綜合比較，如圖1所示。

圖1 2010與2018年全球十大油權國情況Fig.1 The world’s top ten countries by petroleum power in 2010 and 2018

從全球前10位的國家來看，從國家名單來看，較2010年，2018年顯著變化在于美國躋身全球前十大油權國，相應的尼日利亞被淘汰。從油權指數的絕對值來看，主要資源國的油權指數這些年均出現一定程度的增大，沙特、卡塔爾、加拿大、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分別增加了0.02、0.08、0.05、0.07、0.01、0.01。委內瑞拉、伊朗分別受本國政治經濟、制裁等影響，油權指數與排名均出現了下滑。

3.2 全球主要資源國對我國影響力分析

3.2.1 主要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指數

分別在石油、天然氣領域評估了世界主要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指數。2010—2018年石油、天然氣領域各主要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指數如表8所示。本部分對比分析了各國影響力指數的特征與變化特點。

表8 2010—2018年石油與天然氣領域主要資源國對中國影響力指數Table 8 The Influence index of main oil/gas exporting countries on China 2010—2018

3.2.2 石油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

針對2018年的情形，在地理區位的分布上，對我國影響力最大的10個國家中，有4個國家來自中東地區、3個來自北美、2個來自俄羅斯中亞地區、1個來自南美。其中，與2010年比，加拿大新進我國十大資源國之列，而安哥拉跌出，從而使得北美地區對于我國的重要性大幅攀升，而我國對中東的過度依賴性較2010年則有所改觀。

從2018年對我國的影響力最大的10個資源國來看，其中8個為全球油權前10大的石油資源國，可以看出擁有全球油權的優勢地位是資源國形成對我國較強影響力的先決條件。作為地緣政治權力，地理位置與外交關系是對外影響力的重要支撐。基于地緣優勢與外交地位，俄羅斯成為我國最具影響力的資源國，影響力指數較2010年增加了0.11。沙特降至第二位，相應的影響力指數減少了0.034。這主要是中俄之間的石油貿易持續提高所導致中國與俄羅斯之間的相互依賴性增強。隨著伊拉克全球油權的增加與中伊兩國能源貿易增加，該國對我國的重要性大幅增加，影響力指數提高了0.09，而中國傳統的重要合作伙伴伊朗、委內瑞拉對我國的影響力呈下降態勢，影響力指數分別從2010年的0.486、0.443下滑至2018年的0.451、0.428，主要原因在于兩資源國在全球的油權指數減少，以及出口多元化程度受限、出口方向較為單一，雙重原因導致。

3.2.3 天然氣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

在天然氣領域，針對2018年的情形，在區域分布上，影響力最大的10個國家中，其中8個為全球油權前10大的天然氣資源國。有3個國家來自俄羅斯中亞地區、3個國家來自亞太地區，中東2個國家，北美和非洲各1個國家。

從整體來看，近年來，對我國影響力最大的10個天然氣資源國的排名變化主要集中在：美國、土庫曼斯坦躋身為前10名的行列中，主要是緣于美國的天然氣能源獨立、中國—中亞管道項目帶來的中土能源互動增加，目前分居第四、五位。俄羅斯依靠地緣與資源優勢，依然是對我國影響力最大的資源國，但近年由于其他國家油權的增加，相對的俄羅斯的影響力指數出現了小幅下滑，2018年較2010年影響力指數減少了近0.02。伊朗通過發展天然氣出口實現了在全球領域油權指數的增加，從而使得該國對我國的重要性出現了一定上升，影響力指數提升了0.01。此外，傳統資源國澳大利亞、卡塔爾、哈薩克斯坦的影響力指數隨著中國貿易量的增加均有所提升。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阿爾及利亞的影響力指數均出現下滑。

3.2.4 油氣綜合評估

對全球石油和天然氣領域的各主要國家對我國影響力進行綜合比較分析(見圖2)。

圖2 2010與2018年對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十大資源國Fig.2 The top ten oil/gas exporting countries by influence index on China in 2010 and 2018

2010與2018年對比來看，對我國影響力前10位的國家，最大的變化在于伊拉克、美國、土庫曼斯坦躋身前10位，而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安哥拉等資源國則跌出前10行列。“千萬桶俱樂部”中的沙特的影響力指數與排名均下滑，而俄羅斯的影響力增加。此外，與2010年比，2018年伊朗、委內瑞拉、哈薩克斯坦等對我國的影響力同樣出現了下滑的現象，影響指數分別減少了0.035、0.015、0.019，而澳大利亞、卡塔爾等西方陣營的資源國影響力指數均出現了增加，分別增加了0.008、0.033。

頁巖革命后，美國在全球石油市場的地位和作用正在發生重大變化。頁巖革命的興起，使得美國在全球能源市場的地位作用發生深刻變化。2005—2007年，美國油氣凈進口量達到峰值，隨后凈進口量及對外依存度持續降低，本國的能源地緣主動性持續增強，對全球油氣市場擾動能力也大為增強。2017年美國實現天然氣凈出口后，躍居全球天然氣領域第二大油權國，油權指數從0.548增加至0.573。2020年，美國從石油凈進口國轉變為石油凈出口國，徹底實現能源獨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資源國，也從根本上為美國的油權帶來正向作用。因此可預計，后疫情時代美國的油權將進一步大幅提升。

3.3 后疫情時代展望與分析

油權理論是用于詮釋資源國、過境國、消費國之間能源關系與地緣博弈、研究世界政治經濟問題的方法，各類行為體通過各自特有的油權資源，參與國際能源地緣互動并對他國的權力形成制衡甚至抑制，從而實現本國利益。傳統上，這種地緣互動或者博弈更多的出現在個別國家之間或者局部地理區域內。然而，新冠疫情成為波及世界各國的全球性問題，諸國經濟發展嚴重受挫，石油需求重創，油價暴跌，國際石油供應市場競爭激烈，資源國之間的博弈將更趨白熱化[50]。而由此引發的石油地緣政治效應，已不再是一直以來消費國為保障本國能源供應安全，而爭奪油氣產區的傳統能源博弈，而逐漸轉變為油氣資源國爭奪出口市場的新類型的能源博弈方式[51]。在此背景下，國際石油體系中消費國的重要性被凸顯出來，油權的結構性特征更加顯著，并向油氣進口國傾斜，由此，全球最大油氣進口國的中國油權優勢與地位突出。

與此同時，在抗擊疫情過程中，真正體現的是互助、理性、規則等這些軟實力，也正是在疫情中的強勢逆襲，中國與其他國家相比的制度優勢更加突顯[52]，向全球展示了中國強大的力量與治理能力。新冠疫情后，中國的綜合實力以及在全球的影響力將顯著提升，作為參與國際石油地緣政治互動的重要支撐力量，將進一步推升中國的油權指數，進而有助于我國平衡資源國對中國的影響力，對于保障中國能源安全具有積極意義。

4 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油權理論，對世界主要油氣資源國與消費國的全球石油權力、主要資源國對我國的地緣政治影響力進行了量化研究。綜上研究，本文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世界“3+X”的油權格局形成。2018年，全球主要國家的油權指數呈現出“三超多元”的格局，其中俄羅斯、沙特阿拉伯、美國是位于第一梯隊的全球層面的油權大國，卡塔爾、加拿大、委內瑞拉、伊拉克、伊朗、阿聯酋、科威特分別代表了全球主要的油權國。此外，2010—2018年俄羅斯的油權指數幾乎不變，而主要資源國的油權指數均出現一定上升，如美國依托頁巖革命實現了超越，沙特、加拿大、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的油權指數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受國內外環境影響，委內瑞拉、伊朗的油權指數有所下滑。

(2)西方國家對我國影響力提升，而我國傳統合作伙伴的地位下滑。2018年，對我國影響力最大的油氣資源國分別為俄羅斯、沙特、澳大利亞、卡塔爾、伊拉克、美國、伊朗、委內瑞拉、哈薩克斯坦、土庫曼斯坦。2010-2018年間，對我國影響力前10位的國家排名來看，最大的變化在于美國、伊拉克、土庫曼斯坦紛紛躋身前十位。同時，伊朗、委內瑞拉、哈薩克斯坦等對我國的影響力出現了下滑態勢，而澳大利亞、卡塔爾等國的影響力指數均出現了提升。

中國應對策略建議：

(1)強化外交關系與能源互動之間的關聯度。對我國影響力較大的油權國排名分析后發現，資源國對我國的影響力與雙邊關系并不呈現正相關的關系特征，尤其是對于伊朗和委內瑞拉，近年來對我國的影響力出現下滑趨勢，而西方國家及其所主導的陣營呈現了對我國影響力上升的態勢。雖然美國對我國影響力略有下降，但2020年1月15日中美簽署的第一階段貿易協定我國中自美國采購和進口能源產品的規模不低于524億美元，將加大幅提升未來兩年中美之間的能源互動，從而進一步拉升能源獨立對該國油權的強勢狀態，可以預計，疫情后的階段美國對我國的石油權力的影響力指數將出現大幅的上揚，這尤其值得我們反思。應當在能源外交與雙邊關系上做文章，強化外交關系友好的伙伴與中國之間的相互依賴與紐帶聯系，加大自政治穩定與關系友好地區的油氣進口，防止戰略對手卡住本國的能源命脈，保障我國能源供應安全。

(2)善于發揮油權的潛能。油權是一個中性概念，并不等于絕對優勢，擁有的油權大小與使用油權所產生的影響力是兩個維度的概念。近年來我國通過擴大油氣進口，成為全球能源市場需求側的主角，但在實際中表現出的影響力并不足，尤其體現在油氣供應與價格方面常常是被動應對。對國際市場影響力、控制力不足，成為影響我國油氣產業健康持續發展的重大問題，也成為我國能源安全的重大短板。如何將市場體量轉化為市場優勢、發揮出其應有的潛能實現市場主導、安全可控是未來我國能源安全領域的重大研究課題。為此，應當在充分認識油權本質的前提下，利用好新冠疫情后的國際石油市場的轉化態勢以及OPEC+內部的結構性問題特征，積極營造新能源加速替代化石能源的大環境，渲染油氣買方市場的氛圍，在此基礎上，一方面，通過高質量推進油氣來源、運輸路徑多元化、提升國內產能與儲備，構建強有力的能源應急體系與應急能力；另一方面，廣泛開展能源外交，積極參與全球能源治理體系建設，打造多樣化的國際能源公共產品，塑造與中國油權相匹配的能源地緣作用，在全球能源格局中發揮盡可能大的影響力，這正是我們研究油權的初衷。從而利用油權保障我國的基本權益，維護國家能源安全。同時，還要利用好權力制衡關系，防范他國濫用油權給我國帶來的危害。

(3)進一步做大我國的油權，高質量推進國家能源安全體系建設。對于如何提升我國的油權，從油權評價指標體系來看，應當主要在進一步擴大進口多元化程度和抑制對外依存度上下功夫，尤其是加大與我國外交關系較好的資源國間的油氣互動。此外還要大力推進國內勘探開發，切實利用自力更生的能力保障本國能源的基本需求。當然一切國際權力或地緣政治權力最根本的依托都是綜合國力，因此還應當持續高速推進本國的經濟、科技、軍事等全方位的發展，尤其是利用好新冠疫情后時代中展示我國軟實力以及綜合國力的機遇期，做好提升一國石油地緣政治影響力的基本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