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靜
(首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48)
《夜雨寄北》出自晚唐詩人李商隱,主要表達了詩人的孤寂與思念之情。詩中“巴山”“剪燭”等意象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亦是翻譯中的難點。多年來本詩已有多個譯本,以許淵沖和翟理斯的譯文最為典型。在有關古詩英譯的研究中,黃國文(2002)從功能語法視角對比分析了《清明》一詩的多個英譯本,極大地豐富了對古詩英譯的功能語法研究。文章將基于經驗功能中的及物性系統,對《夜雨寄北》兩個英譯本進行對比分析,進而探討古詩英譯的方法。
經驗功能指人們用語言描述自己對世界的經驗,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看法。經驗功能由多個語義系統構成,其中以及物性系統最為重要。及物性系統把人們對世界的經驗和看法用不同的過程表示出來,同時涉及參與者和環境成分。系統功能語言學家韓禮德(1994)總結了及物性系統的六大過程:物質過程、關系過程、心理過程、行為過程、言語過程和存在過程。物質過程主要記述物質世界發生的事件和活動,包括“動作者”和“目標”。關系過程主要記述事物之間的關系,包括歸屬關系和認同關系;歸屬關系包括“載體”和“屬性”,而認同關系包括“被認同者”和“認同者”。心理過程主要表示感覺、情感和認知,包括“感覺者”和“現象”。行為過程主要表示生理活動,只有“行為者”;言語過程主要表示說話過程,包括“說話者”“受話者”和“說話內容”;存在過程主要表示事物的存在,只有“存在物”。
原詩包括言語過程、存在過程和物質過程(見表1)。首句以問答式開場,“君問歸期”是言語過程,“君”為說話者,“歸期”為說話內容,省略受話者“我”;“未有期”為存在過程,“期”為存在物。第二句是物質過程,“巴山夜雨”為動作者,“秋池”為目標。第三句也是物質過程,“何當”作為環境成分表示時間;“共”作為環境成分表示方式,隱含動作者“我們”,“西窗燭”是目標。尾句是言語過程,“卻”意為回頭說,作為環境成分表示方式,省略說話者“我們”,“巴山夜雨時”為說話內容。

表1 《夜雨寄北》原文及物性分析
翻譯時除了考慮該詩的過程類型外,還應考慮以下幾點:首先,該詩的寫作背景,以及詩人想表達的思想情感。詩人時任東川節度使柳仲郢的幕僚,而妻子遠在當時的長安(巴蜀東北),故稱“寄北”。本詩直抒胸臆,旨在表達詩人的孤寂與思念之情,故翻譯時應準確把握詩歌情感。其次,本詩蘊含多個文化意象,亦是翻譯的一大難點。“巴山”位于今陜西四川交界,而詩人妻子位于當時的長安,因此“巴山”也暗示二人相隔甚遠,詩人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剪燭”作為中國傳統文化,指親密之人圍坐燭臺旁,促膝長談,這也表明詩人與妻子間的深厚情感。在古詩中,西窗、西風等文化意象常常寄托哀思,表達凄涼之意。
以下是著名漢學家翟理斯和翻譯家許淵沖的兩個英譯本:
翟譯:You ask when I'm coming: alas not just yet...
How the rain filled the polls on that night when we met!
Ah,when shall we ever snuff candles again,
And recall the glad hours of that evening of rain?
許譯:You ask me when I can come back, but I don't know;
The pools in western hills with autumn rain overflow.
When by our window can we trim the wicks again
And talk about this endless,dreary night of rain?
首先看“君問歸期”這一言語過程(見表2)。翟譯和許譯均保留了原詩類型,使用“ask”這一動詞,說話內容中都含有被投射句“when I...”。不同之處在于翟譯并未表明受話者“我”,而許譯表明了受話者“我”,增加了一定的主觀情感。

表2 “君問歸期未有期”譯文對比分析
其次是“未有期”這一存在過程,翟譯未保留,而許譯有更改。翟譯為“alas not just yet”,該譯法屬于口語表達,只作為環境成分對言語過程進行補充。翟譯仍保留了原文的問答式,譯法口語化,十分生動。許譯為“I don't know”,處理成了心理過程,省譯了原詩的存在物“期”。因此,許譯增加了一定的主觀情感,仍保留了原詩兩個過程的布局。對比兩種譯法,翟譯生動且偏口語,許譯增加了主觀情感,保留了原詩兩個過程的分布。
兩種譯法均與原文過程類型一致,為物質過程。首先是“巴山夜雨”的翻譯(見表3),兩種譯法有所不同。翟譯并未譯出“巴山”這一文化意象;許譯將“巴山”處理為環境成分,意譯為“western hills”。“巴山”在該詩中表明詩人與妻子相隔甚遠,傳達詩人思念之情,故省譯“巴山”不恰當。

表3 “巴山夜雨漲秋池”譯文對比分析
其次是“秋池”的翻譯,兩種譯法有所不同。翟譯保留了原詩“秋池”的目標成分,但未譯出“秋”這一意象;許譯將“秋”處理為環境成分,保留這一意象。古詩中“秋”常有傷春悲秋之意,烘托詩人的哀傷之情。因此,省譯“秋”這一意象不恰當。對比兩個英譯本對文化意象的翻譯,翟譯多省略,許譯多保留。
兩種譯法都與原文過程類型一致,屬于物質過程。首先是“剪”的翻譯(見表4)。朗文詞典中“snuff”指“to stop candle burning by pressing the burning part with your fingers or by covering it”,原詩中“剪燭”指剪掉多余的燭芯,并非用手蓋住蠟燭,故將“剪”譯作“snuff”不恰當;朗文詞典中“trim”指“to make something look neatly by cutting small pieces off it”,為修剪之意。“剪燭”常用來形容親密之人促膝夜談,故 “trim”更符合中文意象。對比“燭”的譯法,翟譯中“wicks”形容燭心;而許譯中“candles”形容蠟燭。因此,許譯更加忠實原詩。

表4 “何當共剪西窗燭”譯文對比分析
其次是“西窗”的翻譯。翟譯并未譯出西窗這一意象;許譯則譯為“by our window”,將其處理為環境成分。古詩中常用“西風”“西窗”表達凄涼之意,以此寄托哀愁,如辛棄疾的“剪燭西窗夜未闌”、晏殊的“昨夜西風凋碧樹”。對比兩種譯法,翟譯對西窗的理解不足,省譯了文化意象“西窗”,而許譯大多保留了下來。
原詩是言語過程,翟譯將“話”譯為“recall”,屬于物質過程;而許譯將“話”譯為“talk about”,屬于言語過程(見表5)。由此可見,翟譯與原詩過程類型不一致。翟譯隱含動作者“我們”;許譯隱含說話者“我們”。兩個譯文使用了不同的形容詞,傳達出不同的思想情感。翟譯譯作“glad”,朗文詞典中“glad”指“pleased and happy about something”;許譯譯作“dreary”,朗文詞典中“dreary”指“dull and making you feel sad or bored”。全詩直抒胸臆,旨在表達詩人的孤寂與思念之情,因此翟譯尾句并未忠實于全詩的思想情感。

表5 “卻話巴山夜雨時”譯文對比分析
文章基于經驗功能中的及物性系統,分析《夜雨寄北》原文和兩個英譯本,對比分析許譯和翟譯,共發現以下幾點:①兩個譯文的首句均不同于原詩過程類型;中間兩句均與原文過程類型一致;尾句翟譯與原文不符,而許譯與原文一致。②翟譯偏口語化,譯文較生動;而許譯常補充出動作者,增加了一定的主觀情感。③在對文化意象的翻譯中,翟譯大多進行了省譯;許譯則大多保留。④翟譯主要表達了歡快之意,并未忠實于原詩的思想情感;而許譯能較準確把握原詩情感,譯文主要表達了詩人的哀愁與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