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
這是20世紀80年代學校教室中的一幕:孩子們用文字和圖畫在紙上描繪著未來的21世紀,有月球上規模龐大的人類基地、有城市上空來回穿梭的飛行汽車、有客廳中忙碌著各種雜事的機器人……21世紀已經過去了五分之一,這些夢想卻一個都沒有實現。然而,當時大概很少有人會想到,在現如今這個時代,人們會嚴重依賴于一種移動數字設備,人們用它獲取新聞、看電影電視、聽音樂、閱讀、聊天、開會、創作、購物、理財投資、玩游戲……所有應用的實現都依賴著通用計算的存在。
怎樣才能讓一臺機器自動做不同的計算?在20世紀30年代之前,這還是一個混沌不清的問題,直到圖靈提出了后來被稱為圖靈機的計算模型,并且證明了可以在某個圖靈機中模擬出其他特定功能的圖靈機,那個被模擬出來的虛擬化的圖靈機,用今天的詞語來說就是程序,這就是一個機器之所以具有通用計算能力的關鍵。當一個人編寫出一段程序并運行時,他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創造出了一種與物理現實相當不同的“真實”。在計算機程序創造的世界中,很容易理解為什么有些哲學家會說“飛馬雖不是現實,但卻是真實的”。普特南于20世紀80年代在《理性,真理與歷史》一書中,通過“缸中之腦”的思維實驗將何為真實這個問題的思辨推向了極致,如今,人們還沒有在現實中等到人類月球基地的建立,卻能在虛擬現實中以類似于“缸中之腦”的方式在各處游蕩,其中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單純的娛樂領域。無論是對四色問題的證明,還是模擬蟻群的行為,或是在高維空間中進行藝術創作,計算機程序所做的不僅是解放了人的計算力,更是創造出一種全新的直觀方式,用來切近更多非物理現實的真實。
藝術家在揮毫潑墨時,會忘卻筆的存在。筆——這種對于初學者來說“在手”的工具,在大師那里是一種“上手”的器物。萊布尼茨十分贊賞奧古斯丁的格言:不要自以為掌握了哲學真理,除非能說明用1、2、3和4相加得出10的時候頭腦中的跳躍。萊布尼茨試著用符號替換法來解釋頭腦實現加法的過程,無論他的解釋是否正確,人們在做這樣簡單的加法的時候,很少會去想,自己的頭腦究竟做了怎樣的工作,自己在兒童時代初學加法時,又是用了怎樣的方法。那種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所做的加法,已經成為一種“上手”的器物——雖然這種器物并不是一種實物。想象一下,或許在未來的一天,某些用編程來構建夢想的實踐者已不再留意編程本身,編程變得仿佛1、2、3和4的相加那樣自然而然,那應該是離心中之夢的顯現更接近的時候吧。對于那些身處程序設計教育領域的人來說,讓程序從在手之物變為上手之物,就是一種為心中之夢的顯現所懷抱的具有嵌套結構的夢想了,單個夢或許是微不足道的,但千萬個夢想的同步和共振所帶來的大概不只是月球基地、空中飛車、家庭機器人……還必然有今天的人們根本難以精確預測的文明的成果和輝煌。
作者單位:上海市位育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