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一豸
上初三之前,我是個懵懂的男生,不愛跟女生說話。
我想不明白,有些男生為什么老愛往女生堆里鉆,還總找女生搭訕。明明是個粗魯的老爺們,一跟女生說話就會臉紅,卻莫名地變得彬彬有禮,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當我偶然得知,我的同桌浩子,一個清秀、文弱的男孩,居然會喜歡班長,那個兇起來像只老虎,極不溫柔的女生時,我驚詫不已。
我挺討厭班上這群嘰嘰喳喳的女生,跟她們斗斗嘴、唱唱反調倒還可以,讓我跟她們交朋友,我做不到。浩子逗我說:“你現在跟女生是‘絕緣,但若干年后,當你真正長大了,你會后悔自己今時今日的做法。”
我嗤之以鼻,并不相信他的話。怎么可能呢?女生這么麻煩,我才懶得搭理她們,于是不以為然地說:“我才不會后悔。”
有些話真的不能信口雌黃,沒想到,我才跟浩子叫囂幾天,初三剛開學那天,班主任就領著一位女同學來班上,我竟著迷了。
女生叫楊雪迎,當我第一眼打量她時,心跳莫名加速。她的身上似乎有種魔力,一直牽引著我的目光。我望著她,感覺她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那么溫柔純潔、落落大方。
我覺得她和班上的其他女生全不同。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恨不得馬上下課,好與她打聲招呼。
直到老師叫她自我介紹時,我才回過神,趕緊豎起耳朵。她環視著班上的同學,笑臉盈盈地說:“我是楊雪迎,初來乍到,請大家多多關照。”
“哇!她不僅人長得漂亮,聲音也那么悅耳。”我在心里驚呼。就在我第一次為一個女生喝彩時,老師居然把楊雪迎安排成我的同桌。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地詢問:“老師,是我嗎?”得到老師確定的那一刻,我真想歡呼。不過老師話鋒一轉,又說:“劉孟然,你是學習委員,可不能欺負新來的同學喲!”一瞬間的難堪后,我紅著臉爭辯:“老師,我哪有?”
“還敢說沒有,劉孟然,你以前老欺負我們女生。”角落里的班長嘀咕。她的聲音不大,但附和者眾多,一群女生即刻七嘴八舌地圍攻我。如果在往日,我定要與她們唇槍舌劍爭論一翻,但面對著安靜的楊雪迎,我啞口無言了。
我的臉漲得通紅,心里直后悔以前把這群女生全得罪了。“你的臉紅了!超級紅。劉孟然,你居然也會臉紅呀!”浩子準備把東西搬走時,像突然發現新大陸般驚訝,然后他湊在我耳邊嘲弄,說完還拍拍我的肩膀,并意味深長地對我擠眉弄眼。
“滾!”心事被看破,我氣急敗壞地嚷,頭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見我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這個楊雪迎從進教室后就一直保持微笑,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讓我心生好感。
“你好!同學。”楊雪迎落落大方地對我微笑,根本不像新來的轉校生,反倒是我,在她走過來時,既緊張又興奮,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
“看看那個劉孟然激動成啥樣?他以前從不把我們女生放在眼里,現在終于來了個能治他的人了,看他以后還敢不敢跟我們女生唱反調。”班長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再次響起。她終于逮住機會報復我了,想想以前,我每次言辭激烈地公然反對她,把她惹哭了好幾次,我心里頓時充滿歉意。
我以前從沒有害羞過,看見有男生在女生面前忸怩作態時,就會不屑地笑:“有這么夸張嗎?男子漢居然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那忸怩的樣子真難看。”每每這時,浩子就會告誡我:“別嘲笑,說不定你以后比別人現在更忸怩。”
一語成讖,浩子的話竟然在我身上應驗了。也不知怎么了,自從楊雪迎來班上后,大大咧咧的我就變得忸忸怩怩,再也不敢跟班長唱反調了。其實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楊雪迎身上,擔心留給她的印象不好,擔心那些女生有事沒事在她面前說我的壞話,畢竟我以前從沒把她們放在眼中,沒少得罪她們。
楊雪迎頗有些領導氣質,就連老愛咋咋呼呼的班長都聽她的。在很短的時間里,她就和班上的女生熟識,一下課,我們的座位就被眾女生圍攏起來。楊雪迎倒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安靜,不過,她總是笑語盈盈,讓人如沐春風。我坐在邊上,側眼旁觀,為了不被人發現,我還拿起書本,假裝在看書。
“劉孟然,你不出去呀,躲在我們女生堆里干嗎?想偷聽我們說話嗎?”班長嘲笑道。我憤憤地瞪了她一眼,太討厭了。不過,為了保持在楊雪迎面前的形象,我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沒看到我在忙著看書嗎?哪有你那么閑?”“也是,考第一名哪能那么容易呀,你是不是睡覺也在思考呀?”
班長太可惡了,這個“千年老二”,我曾嘲笑她抱著書本睡覺都考不過我,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反擊我,嘲笑我是“書呆子”。瞥了眼楊雪迎,她正好奇地望著我,好像我和班長吵嘴是件很有趣的事。
“孟然,你是班級第一嗎?”楊雪迎突然問。她的話一出口,眾女生即刻笑成一團。“孟然?”“孟郎?”她們笑著、叫著,喧鬧不已。我的臉卻漲得通紅,恨不得馬上消失,可是心里默念著“孟郎”,又暗自喜笑顏開。
“孟郎!等——等——我!”放學后,我才走出校門,浩子就追在后面叫。回頭看見他陰陽怪氣地捏聲拿調,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不悅地說:“浩子,你也來取笑我?”
見我臉上的慍色,浩子正襟肅容:“我沒有。”
“如果你敢取笑我,看我以后還幫不幫你補課?”我直接威脅他。浩子成績中等,常有難題需要我幫他分析。其實平日里,我和浩子的關系挺好,也常互相逗樂。在我們說話時,沒想到,我的身后又響起了“孟然!孟然!”的叫聲。不用回頭,聽聲音我就知道是楊雪迎。
她找我?我竊喜不已。不過在大庭廣眾之下,我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楊雪迎趕了過來,她好像沒注意到我的窘迫,大方地說:“孟然,聽她們說,你家也住在‘松濤閣?我們同路喲!”浩子見狀,訕笑著先走了。
楊雪迎是第一個叫我“孟然”的同學,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稱呼,不過大家聽后發笑,一定是想到了《天龍八部》里,虛竹被西夏公主叫“夢郎”的情形。她沒看過《天龍八部》嗎?不知道“孟然”與“夢郎”讀音相近嗎?
雖然窘迫,可是心里又那么開心,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第一次與一個女生并肩同行,我緊張得不知所措。還是楊雪迎打破僵局,她主動跟我聊起了班上的同學。
“班上的同學都不錯喲,很好相處,特別是女生,很友善,我真幸運來到這個班集體。”楊雪迎邊走邊說。我轉過頭,偷偷看她,她正燦笑如花。一抹斜陽的亮光,正穿過樹梢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那生動、明亮的容顏驚艷了我的眼。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我支支吾吾,居然“結巴”了。
“你很緊張嗎?我聽她們說,你以前都不和女生說話的,為什么呀?看不起我們女生嗎?”楊雪迎笑呵呵地打趣我。“哪敢呀?那些女生都是‘老虎。”我太緊張了,實話實說。“你說我們女生是‘老虎?我們有那么兇嗎?”楊雪迎緊追不放。“你當然沒有,其他的個個都很兇,特別是班長。”
一路上,楊雪迎東問西問,時而打趣我,時而替女生打抱不平,我暈頭轉向,根本沒有平日里的才思敏捷,竟然她問什么,我答什么,把自己都“出賣”了。
月考很快就結束了,我躊躇滿志。我問楊雪迎考得如何,她笑著說:“出成績后你就知道了,不過,我很有信心。”我也很有信心,覺得這次的班級第一又是非我莫屬。不過,在楊雪迎面前,我還是得保持低調謙遜。
紅榜公布時,我愣了下,有一瞬間的眼花。直到我揉過眼睛再看:第一名:楊雪迎;第二名:劉孟然……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的總分居然還比我高5分。如果不是我的數學和物理、化學滿分的話,那我的語文和英語跟她之間的差距還不小呢。
語文是我最薄弱的科目,特別是作文,中規中矩,分不低,但也不算高。相比楊雪迎接近滿分的作文,我是自嘆不如。
“孟然,你好厲害呀!三科滿分。”楊雪迎說。我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她的真誠,不過,明明是她更厲害,何必這么說呢?她早該聽到了女生們的歡呼雀躍。看我被超越,沒得“班級第一”,班長早就過來冷嘲熱諷了。不過,我對她說:“無論如何,我都在你上面,能贏你也不錯。”氣得班長這個“千年老二”只得重重跺腳。
“你干嘛老跟班長過不去?其實她也蠻厲害的,英語都滿分了。”楊雪迎微笑著說。她甜甜地看著我,靈機一動:“孟然,我有個建議,想和你商量,行嗎?”被她懇求,我滿心歡喜,當然行啦!于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點頭答應。
“我們一起組學習小隊吧,大家各有所長,當然也有所短……如果我們互相幫助,讓彼此的成績再提高一些,這樣不是更好嗎?”楊雪迎說。其實她的建議,班長以前也跟我提過,被我拒絕了。我那時根本不想和女生打交道,我跟她們是“絕緣”嘛。但這次是楊雪迎的建議,我怎么會拒絕呢?
班長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有點心虛,不過,嘴上我是不會輕易認輸的,于是佯裝毫不在意地問:“怎么?你不愿意?”班長撇撇嘴,目光轉到楊雪迎身上,笑得高深莫測。我的心莫名地慌亂起來,一溜煙跑了,逗得身后的女生哈哈大笑。
浩子這家伙總是陰魂不散,他時不時就會竄進我的視野里,在我耳畔低語:“孟然兄弟,你現在好像變了一個人喲!是什么力量使然?”說著還笑得陰陽怪氣。
我的心慌亂又甜蜜,難道是大家都看出來了?我表現得有那么明顯嗎?不行!我得收斂收斂,至少不能讓楊雪迎發現,要不太窘迫了。雖然我明白,確實是因為她的出現,讓我不再狹隘,讓我懂得同學之間的真情,讓我開始長大,驚醒了我沉睡的年華。
(編輯 高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