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近現代工業發展、空間分布與工業遺存

季 宏 | Ji Hong

魏婧怡 | Wei Jingyi

王 瓊 | Wang Qiong

近年來眾多城市展開了工業的發展歷程、格局演變、空間與現狀布局等方面的研究，其中部分城市還借助ArcGIS技術進行數據庫建構和定量分析[1-8]。福建的一些城市如福州、南平、三明等，通過錄入近現代工業企業的歷史信息構建數據庫，探討工業格局的演變與城市化中地理、人口、經濟、交通、規劃等因素的關系[9-12]。上述成果深化了我國近代城市史、工業發展史等領域的研究，為保護工業遺產提供基礎，也為其他城市的相關研究提供了參考與借鑒。

位于福建沿海中部的莆田建市于1983年，由仙游、莆田兩縣構成（圖1），其近代工業萌芽于民國，歷經百年發展。對莆田近現代工業的研究成果主要包括“以港興市，工業強市”的發展戰略、城市產業特點及工業經濟發展新模式等研究[13-15]。本文將對莆田近現代工業空間分布展開分析，對莆田的工業遺存進行現場調研并提出保護建議，研究成果可為莆田工業遺產的整體保護提供基礎，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①。

圖1 莆仙兩縣位置示意圖

1 莆田近現代工業發展概述

莆田近代工業于民國時期開始萌芽，以三江口為依托，涵江境內出現了最早的工業企業，主要工業類型包括機械、罐頭、煉乳等。同時，碾米機和鐵質織布機開始推廣到農村，取代礱臼加工和木質織布機。此外，莆田、仙游城關還辦有小型的鉛字印刷廠。抗戰爆發后，大型沿海工業紛紛內遷，而動力酒精因在運輸上供不應求，酒精行業一時興盛，但是在戰后很快沒落[16]。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莆田工業仍以傳統手工作坊為主。

建國初期，地方政府創辦了一定數量的國營工業，同時對私營工商業和手工業實行扶持政策。20世紀50年代中期，莆田境內先后創辦了仙游糖廠、莆田造紙廠、度峰糖廠等大中型國營企業，實現對私營工商業和手工業的社會主義改造，部分小型個體企業轉變為大中型地方國營和集體企業，并初步建立以制糖、造紙、食品、化工等行業為主體的莆仙輕工業體系[16]。

第二個五年計劃和三年調整時期，地方政府著重發展原材料基礎工業，對度峰糖廠進行擴建，并新建莆田糖廠、華僑塑料廠等國營企業。此后，在“大躍進”和“全民大辦工業”的影響下，人民公社全面開花，莆田工業企業增至418家，但資金、設備及技術短缺、管理混亂，導致國民經濟嚴重失調。1961年，莆田開始貫徹“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合并、撤銷部分經營不善的企業。1962年，莆田工業企業調整為238家，工業布局漸趨合理，工業行業以發展城鄉人民生產、生活所必需的用品為主。在保留下來的企業當中，部分企業成為了日后發展鄉鎮企業的基礎。1966年開始，受“文化大革命”影響，莆田許多企業的生產陷于停頓[16]。

20世紀70年代，工業生產秩序逐漸開始恢復，莆田相繼建成莆田合成氨廠和莆田水泥廠等國營企業，工業產量緩慢回升，工業總產值突破億元關。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實行對外開放、對內搞活政策。80年代，境內出現京莆精機公司等跨地區、跨行業的橫向聯合企業和福祥塑膠有限公司等中外合資企業。為貫徹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1984年莆田企業與市場掛鉤，引入競爭機制，工業企業由生產與速度型向生產經營與效益型轉變，出現核酸酵母、摩托車制動器等科研產品。以鞋革、電子為代表的輕工業產品涌向國內外市場，莆田開始享有“鞋城”、“電子城”的盛譽[16]。

2 莆田近現代工業的空間分布特征

建國后，莆田轄區范圍發生多次變化②，本文中莆田近現代工業空間分布所涉及的范圍為1983年9月莆田建市的轄區范圍。本文的空間分布特征分析是針對莆田近現代工業企業中能夠提供有效位置的企業構成的空間，共計453處，這雖非莆田工業的全部數據，但已經能夠支持莆田近現代工業的空間分布特征的分析并得出客觀結論（表1）。

表1 莆田近代工業企業分布情況

民國時期，莆田有據可查的企業近百處，但從可知具體位置的37處企業來看，主要分布于木蘭溪沿岸。

在工業生產恢復發展期間，莆田新增工業企業數量為80個。從區域分布上看，莆田縣增長56個工業點，仙游縣增長24個工業點。這一階段莆仙二縣的工業空間分布逐漸開始形成初始格局，根據格局差異可分為雙核心輻射型和核心集中型。其中莆田縣的工業格局為雙核心輻射型，由城廂鎮和涵江鎮二者構成，工業企業的數量從核心區向周邊鄉鎮逐漸遞減；而仙游縣的工業格局為核心集中型，其特征為新增企業主要集中在城關及其范圍內的城鎮，縣內的其他鄉鎮只有零星新增企業，甚至無新增企業。

工業曲折發展期的莆田新增企業數量為61個。其中，莆田縣工業點的增長數量為43個，仙游縣工業點的增長數量為18個。期間，莆田縣依舊保持雙核心型工業格局，仙游縣則逐漸脫離核心集中型格局，城關區域與木蘭溪沿岸鄉鎮相互掣肘，開始向“一帶多點”的工業格局進行轉變。

工業迅速發展期的莆田新增企業數量達275個。其中，莆田縣工業點的增長數量為175個，仙游縣工業點的增長數量為100個。隨著工業企業數量增多，各縣原有空間格局被打破。莆田縣雙核心輻射型形態進一步鞏固加強，仙游縣由原來的核心集中型布局形態向核心輻射型布局發展（圖2）。

圖2 莆田新增工業企業分布圖

3 莆田、仙游二縣的工業選址因素分析與工業格局比較

3.1 莆田、仙游二縣工業的選址因素

莆田工業布局受地理交通、人口資源、形勢政策等多種因素的制約。

首先，一些工業選址與原料、礦產資源的分布密切相關，而原料與礦產資源的分布受地理要素的影響，如采礦業、木材加工業等。莆田縣灘涂面積廣闊，出鹽率高，共計17處制鹽企業坐落在莆田縣沿海城鎮；仙游縣背倚戴云山脈，林木資源豐富，共計7處木材加工業的選址貼近山區林場；木蘭溪流域盛產甘蔗等經濟作物，共計6處蔗糖工廠選址在木蘭溪流域一帶；而制鹽業與蔗糖業周邊又延伸出化學制造業及造紙業等，以此形成多個工業網絡點，如依靠莆田鹽場而創辦的鹽鹵化工廠，以莆田糖廠為中心的莆田糖紙聯合廠等。

續表1 莆田近代工業企業分布情況

其次，原料與產品運輸所需的交通條件也是工業選址考慮的因素。工業發展對于原料與產品運輸所需要的交通條件多依靠城市原有的水系和建造的公共交通設施，如鐵路、公路等。其中城市水系的作用意義重大，近代許多重要工業城市，工業區都是依托城市水系發展起來的，莆田近現代工業建設所需的運輸設施主要是由城市原有水系如木蘭溪和324國道等公路構成的。從水路運輸分析，1980年前，在公汽運輸還未發展的情況下，木蘭溪航道便一直是聯系莆仙二縣的重要交通紐帶，全長62.5km，從涵江逆流而上，經華亭、壩下達仙游城關。莆田縣木蘭溪兩岸總計工業企業187處，占比莆田縣工業企業62%，境內溪河碼頭較大規模的有涵江鎮的宮口碼頭，城廂鎮的水光頭碼頭等。如莆田糖廠便選址于城關地帶與木蘭溪航道交匯處，在木蘭溪航道建立黃頭碼頭，以便溝船駁岸接卸甘蔗用。仙游縣木蘭溪兩岸總計工業企業87處，占比仙游縣工業企業57%。鯉城鎮擁有建于明清時期的會仙碼頭及民國4年建立的南門碼頭，而榜頭鎮的土堀口碼頭是為榜頭、鐘山、書峰等仙游北部地區物資進出口必經之地，刺激當地工業企業數量增多。從陸路運輸分析，莆田境內以1936年便全線修通的324國道為主干線，轄段長59km，自江口入境，經涵江、城廂、楓亭等處入泉州惠安縣境內。在近代工業發展的后期階段，隨著公汽運輸的發展，車輛運輸取代了人畜運輸，城關的輻射性增強，工業企業數量隨著公路深入境內腹地而增多。總體來說，在前、中期因木蘭溪航道將莆仙二縣緊密聯系的緣故，工業企業數量在木蘭溪兩岸聚集的趨勢不斷提高，后期因公路運輸發展，又增強了木蘭溪兩岸工業點的輻射性。

再者，在城鄉關系的影響下，工業的使用空間打破了城墻限制，毗鄰城關的空閑用地成為炙手可熱的工業用地，整個工業發展趨勢呈現輻射狀態。建國初期，城廂鎮與涵江鎮向北延伸境域，周邊鄉鎮的工業數量也一直呈現明顯的增長走勢并不斷向外輻射；60年代，涵江鎮將毗鄰于南部的鐵灶鎮納入境內，將工業版圖進一步擴張。鯉城鎮在建國伊始也向東南方向延伸城關區域，工業數量隨之增長；至中期階段，鯉城鎮的城關優勢受形勢政策等因素影響，工業企業增長并不明顯；進入70年代后，工業企業在距離城關20km的區域中，走勢呈爆發式增長。

并且，城關區域能夠提供更多的人力資源，人口密度大小直接影響到工業規模擴張與發展。1949年—1985年，涵江鎮人口數量最多，增長7萬，新增工業企業幅度也最大，為60個；城廂鎮人口增長6萬，新增工業企業49個；鯉城鎮人口僅增長6千，新增工業企業39個。

最后，由于形勢政策的因素，決定了地處海防前線的莆田經濟結構只能從事初級的農副產品加工，并且以農業為主體的走向，這為莆田近現代工業的發展道路定下輕工業體系的方向。

3.2 莆田、仙游二縣的工業格局演變比較

莆田縣城關與仙游縣城關皆處于全縣中部，木蘭溪穿梭其間，兩縣除濱海特征外其他地理特征較為相似。它們的工業企業選址更多趨向濱水與城關集中。

按理來說，莆田縣工業布局應與仙游縣如出一轍，但是它地處沿海，有著天然的深水港口，而涵江鎮正位于三江口港口的扼要之處，不僅在前期階段便陸續有歸國人士在此創立民族工業，而且在后期階段市政府頒發的1985年《涵江區總體規劃書》中，便擬定于塘北山處建立中型的塘北輕工業區。因此涵江鎮便與城廂鎮一直保持著莆田縣雙核心并置的布局。在資源分布的影響下，隨著政策方針的確立，沿海城鎮相繼發展制鹽業，加強了莆田縣雙核心輻射能力。

而仙游縣地處內陸，在早期公路運輸尚未成熟的情況下，木蘭溪航道成為仙游縣溝通外界的重要渠道。在早、中期階段，仙游縣城關影響力因交通因素而減弱，木蘭溪的水力資源與便捷運輸資源吸引工業企業聚集，仙游縣工業格局便形成圍繞木蘭溪的帶狀布局現象。后期階段，隨著公路運輸系統的成熟，木蘭溪航道被逐漸擱置，公路網絡深入仙游縣腹地，仙游縣開始呈現“一帶多點”布局。

4 莆田工業遺存現狀及其保護建議

4.1 莆田工業遺存現狀

如今，莆田由于產業格局與城市布局的調整，大量企業已無工業遺存。筆者重點選取當年作為莆仙二縣的工業核心——城廂鎮、涵江鎮與鯉城鎮的工業遺存作為田野調查對象。在走訪過程中，筆者發現保留下來的工業中，僅有零星企業本身因規模較大或產品質量過硬，通過改革改制繼續生產，如莆田罐頭廠等。少部分工廠舊址保留完好，但轉售給私人企業，如莆田鞋革廠等。還有部分企業搬遷或停產后，其舊址租借給外來人員，如莆田市涵江食品廠、莆田染織廠及莆田縣木器二廠等。而在消失的企業中，絕大多數因城區擴張、工廠經營不善，環境發展及與周邊用地性質的不協調導致倒閉或搬遷，市區內工廠舊址多被用以開發地產，或被政府規劃成商業街、公園，如仙游糖廠、莆田糖廠等。筆者在此選取具有代表性的莆田工業遺存，如表2所示。

表2 莆田工業遺存調研一覽表

4.2 莆田工業遺存的保護建議

莆田的近現代工業是莆田城市發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雖非一些重要工業城市那般有著相當數量重要與典型的近現代工業遺產，但仍是莆田集體記憶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一定的社會價值，同時，莆田的近現代工業中仍有一些有價值的工業遺存，具有申報工業遺產名錄、歷史建筑的可能性。因此，對莆田工業遺存提出如下保護建議：

首先，對莆田的近現代工業遺存摸清家底，開展價值認定工作，并選擇最重要與典型的近現代工業遺產積極申報中國工業遺產名錄。為保護重要與典型的近現代工業遺產，工信部于2017年開始公布國家工業遺產名單，中國科協于2018年開始公布中國工業遺產保護名錄，在對莆田的近現代工業遺存摸清家底的同時，對工業遺存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科技價值、社會價值等需要進行全面分析，依據分析結論對莆田近現代工業遺存進行篩選，對確有重要價值的工業遺存開展國家級工業遺產的申報工作。

其次，在莆田申報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的關鍵時期，將一批有價值的近現代工業建筑遺存認定為歷史建筑。2018年莆田市啟動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申報工作，《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規范》中提出的歷史文化名城、歷史文化街區、文物保護單位、歷史建筑分層次的保護體系，工業遺產更適宜納入保護的類型是歷史建筑。莆田目前共公布了三批歷史建筑，尚未有工業遺產入選，對于無法納入國家級工業遺產但其建筑風貌的保護對城市文化延續起到積極作用的工業遺存，爭取認定為歷史建筑，納入歷史文化名城的保護體系之中。

最后，在認定的基礎上針對莆田工業遺產開展專項整體保護方案的編制，納入莆田市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與莆田市總體規劃。其一，貫徹工業遺產的保護再利用的理念：對破敗至難以履行社會功能的舊建筑物進行加固、整修翻新；對使用功能不再符合社會需求的建筑物，在保留部分原有建筑物的前提下，進行擴建、改建等；或取用原有建筑物的實質物體在新建筑中重新利用。但這些改造再利用都需與城市的產業、空間與建筑風格等相互協調。其二，遵循可持續發展理論，對工業遺產集中區制定環境保護方針、生態旅游規劃策略等，以此消解工業廢料對環境的影響。并且，在相關保護工作落實之前建議停止一切拆除行為，確保具有價值的工業建筑在沒有認定前不被拆除。

資料來源：

圖1：根據《莆田市志》全市地圖改繪；

圖2：根據相關地圖資料整理改繪①；

表1：根據相關工業普查文獻資料整理①；

表2：作者拍攝并整理。

注釋

①關于莆田市的工業企業歷史信息采集來源如下：一、福建省檔案館、莆田市城建檔案館；二，工業普查與相關文獻：《福建省第二次全國工業普查資料匯編》（1986年），記錄在冊的莆田市工業企業共421處；《福建近代產業史》、《莆田工業史》（1961年）、《莆田市志》、《莆田縣志》、《仙游縣志》、《莆田文史資料輯》整理出建國前莆田工業企業共98處，可知具體位置32處；三，地圖：1949年莆仙兩縣地圖，1953年莆田縣地圖，1962年、1982年莆仙兩縣地圖；四、網絡資源：福建省新方志網。

② 建國后莆田轄區變化：1950年至1970年5月，兩縣屬晉江專區。1970年6月，兩縣劃歸閩侯專區。1971年5月，莆田專區更名莆田地區。莆田地區轄莆田、仙游、閩侯、閩清、福清、平潭、長樂、永泰8縣。1973年，劃閩侯縣歸福州市管轄。1983年5月，撤莆田地區，福清、閩清、平潭、長樂、永泰劃歸福州市。1983年11月，成立莆田市。1984年，莆田縣劃城廂鎮、城郊公社建城廂區；劃涵江鎮、涵江公社建涵江區。莆田市轄莆田、仙游兩縣和城廂、涵江兩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