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城市的夜晚,霓虹燈閃爍的時候,我喜歡順著干凈的小路散步。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幾處臨街的瓜果攤,叫賣聲清脆響亮。每次走到圖書館旁的行知園邊,我常常會被厚厚的書籍雕塑和燈光照耀下的“行知園”三個字所吸引,目光總要停留一會兒才肯離開。
這個“行知園”雖然很小,與南京的“行知園”也差得太遠,但是因為與圖書館為鄰,便成為了孩子們玩耍的好去處。我不記得是從哪天開始看見那個男孩子的,他就坐在“行知園”三個大字的左邊,低著頭,手里拿著一本書聚精會神地讀著。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我并沒有放在心上,匆匆看了兩眼就走過去了。接連好幾天,都看到他坐在那里讀書。我開始打量起他來:一身簡單干凈的運動背心短褲,一副黑框的近視眼鏡,看不見他的臉,有些細瘦的胳膊和小腿裸露著,皮膚黝黑。他的身邊放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還有一個大號的藍色塑料水壺。出于好奇,我選擇在他身邊空余的地方坐了下來。
我一聲不吭地坐了一會兒,他竟然沒有抬一下頭。我耐不住性子問他:“小伙子,看什么好書,這么著迷?”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他好像嚇了一跳而猛然抬起頭來:“阿姨好,我看的是《平凡的世界》,可能是這本書的內(nèi)容太吸引我了,您什么時候坐在這里的,我都不知道。”看著他那張瘦削黝黑的臉,我感覺他應(yīng)該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孩子,可是他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和專注讀書的樣子,又實在不像是干工地的。我們開始聊天,從孫少平讀高中時吃黑饅頭聊起,聊到他回鄉(xiāng)教書,又聊到農(nóng)村出身的作家路遙,聊到當(dāng)今的讀書與打工。才得知,他來自農(nóng)村,剛考完大學(xué)就到城里工地上跟著叔叔打工,為了掙點學(xué)費。我問他能不能考上一所好大學(xué),他用很自信的語氣回答:“肯定能!我仔細估算過了,應(yīng)該在650分左右。”
這個熱愛讀書的孩子,父母都很能干,家里種著兩個蔬菜大棚。他還有一個讀高一的妹妹,暑假正在家里幫著父母干活,自己出來跟著叔叔干上兩個多月的工地小工,也能掙四五千元,差不多夠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了。當(dāng)我問他為什么不在宿舍里或者圖書館里讀書,而選擇在這里讀書的時候,他告訴我圖書館是個很神圣的地方,自己穿著短褲背心進去不合適。而宿舍里的叔叔大爺們白天干活很辛苦,晚上需要放松休息。他們有的躺在床上看手機,有的和家人視頻,還有湊在一起打撲克牌的。因為大人們都喜歡他的好學(xué)上進,只要他讀書,就都壓著聲音不怎么說話了,所以自己就找到了這個離工地最近燈光也最明亮的地方,而且還叫“行知園”,非常有氛圍的“大書房”,樸實的孩子快樂地笑出聲來。
我被孩子的快樂感染,也放松地大笑起來。我說他這么小就干工地太苦了,他卻用路遙的“只有在無比沉重的勞動中,人才會活得更為充實”來回答我。還說拿自己和孫少平比一比,幸福和快樂翻倍地長呢,一點也不覺得苦。
一點也不覺得苦,一句簡簡單單的回答,卻讓我淚盈于睫。那天回到家里,我挑選了幾本適合年輕人閱讀的書籍送給他,他執(zhí)意不要。我說是借給他的,他才連聲說著謝謝收下了。他讀書很快,每讀完一本就跟我聊一聊讀書的感悟,或者寫一篇讀后感讓我指正。那個暑假,他過得很充實,我也過得很開心。臨近假期結(jié)束,他把書都還給了我,每一本都包上了好看的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