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
回顧2020年
2020年的外貿能夠走出一個漂亮的反轉,也有點出乎我們自己的意料。年初的時候,我們感覺壓力巨大,總書記講要穩住外貿、外資基本盤,我們在學習領會的時候也談到這個問題,說明中央對外貿是有期待和要求的。當時那個形勢下,我們既面臨著外部環境的影響,也面臨著疫情的沖擊,當時大家覺得形勢非常嚴峻,我們事后總結,之所以能取得2020年那樣的成績,最核心的一條,也是一切工作的前提和基礎,就是我們的疫情防控取得重大成果,我們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取得重大成果,中國率先實現復工復產,特別是外貿企業率先實現復工復產,我們也占據了先機,從那之后可以說每一次市場變化的機會,我們的企業都抓住了。從最開始的防疫物資的出口,我們過去接觸了很多做防疫物資的企業,大家還是很開心的。2020年去湖北仙桃,做防疫物資的,湖北的同志跟我講,說在仙桃你們一不小心就碰到一個大富翁,這說明2020年大家的收入還是挺好的。
2020年大概五六月份開始,國際市場慢慢有所回暖,出現一個回暖的勢頭。但是那個時候,全球的其他市場還不行,其他國家生產還供不上,我們那個時候已經可以了,所以這個機會我們都抓住了。到9月份開始,回暖的勢頭進一步好轉。特別是歐美市場,看起來都不錯,所以能夠取得比較好的結果。這里面,我們理解最主要的是黨中央、國務院的關心、重視。2020年,我們出臺了4輪33條的外貿政策,應該說力度是前所未有的。我也非常有幸參與政策的一些研究和推動出臺的工作。在過程中,我們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一個是各部門大家思想高度統一,統一黨中央的決策部署,大家齊心協力,想辦法、出措施。各地方大家思想也高度統一,中央出了政策,地方配套各項政策,有的時候地方配套的,既是對中央政策的細化,還有創新,大家上下互動,齊心協力,外貿企業也展現出了超強的認知。我們原來非常擔心的一點就是外貿企業因為市場惡化出現大規模的倒閉,這會影響到就業,影響到社會穩定,事實我們回頭看,企業不僅沒有出現大規模倒閉,經營主體還在擴大,增加了很多企業,隊伍在進一步壯大,所以整個來看2020年形勢不錯。
但是這里就帶來一個問題,年底前后,包括春節前后,我們也跟很多企業交流,包括跟地方的同志在交流。現在我們比較擔憂的一條是大家過于樂觀,特別是很多企業都很樂觀。有一個企業講,還是年初的時候,做健身、戶外的,說訂單都排到2021年的7月份了,確實一些疫情影響下的特定行業表現不錯,但是總體來講,我們的判斷2021年的外貿形勢應該說還是非常復雜嚴峻的,而且2021年的復雜性體現在很多因素,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比方說國際市場,疫情防控,有的國家現在疫苗出來了,這對全球控制疫情肯定是有好處的,疫情控制住了,需求慢慢恢復,這是好事。但疫情好了之后,我們原來涌入的訂單會慢慢轉出去,人家也開工了,競爭格局又形成了,這又是不利的因素。所以,2021年的形勢非常復雜。1月份到現在為止,最后的海關數據還沒有公布,但從企業反映來看還不錯,但這只是年初。整個來講,我們覺得全年運行還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所以我們有幾個判斷。
一個是疫情的影響,特別是跟疫情有關的幾個因素,2020年有三個積極因素發揮很大作用。一個是防疫物資出口,一個是生活必需品,再一塊就是訂單回流,三部分加在一起差不多十個點還要多,沒有這十個點就是負的,而且負的還挺多,隨著疫情好轉,這些有利因素都在減弱。防疫物資的價格肯定下來了,而且從需求來講,國內產能也在提高,價格在下降,需求在減少,所以防疫物資不會像2020年那樣,拉動那么多。而且剛才幾位專家,包括錢部長也講到,外部環境還在惡化,不僅跟美國之間貿易摩擦還存在,對我們很多產品還在加征關稅,同時我們和其他一些貿易伙伴之間,既有合作,但也體現出很強的競爭。貿易摩擦在增多,2020年,100多家企業涉華的貿易摩擦案件,還有一些安全審查、投資審查。我們說貿易和投資是密不可分的,對投資的審查實際上反過來會影響貿易的發展。
總體來看,我們還是堅定信心,有幾個有利條件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大家都加入了WTO,為什么中國的成果這么好?看起來效果這么好?為什么政策紅利釋放得這么明顯?為什么其他國家沒有?這是和我國整體的發展態勢是有關系的,從長期來看,發展的上升通道正處于戰略機遇期,綜合競爭力還是在不斷提高。其實外貿就是我國發展的一個縮影,大家剛才也談到外貿貢獻如何衡量的問題。實際上,咱不用說理論問題,最開始咱們做外貿的企業,一個襯衫做不完,只能做幾個工序,從那個時候開始。所以我們理解,外貿對我國的城鎮化、工業化整個的過程做出非常大的貢獻,外貿在對外開放來講,是走在開放之前的,所以我們覺得上升的通道還在,這是我們的有利條件。
第二,現在的多邊規則,區域的貿易規則,RCEP所帶來的紅利效力下一步會不斷得到釋放,實際上我理解中央對開放的決心是非常堅定的,包括《中歐投資協定》以及RCEP的簽署。包括總書記也講,我們要考慮加入CPTPP,這一系列的決策部署都表明中國進一步擴大開放的決心是不容動搖的,這是我們的有利條件。
再一個,我們也是順應新業態、新技術革命的趨勢,比如說現在外貿領域有很多新業態,跨境電商、市場采購等等。過去的市場采購是從義烏開始的,義烏市場過去是內貿市場,都是做國內批發的,外貿很少,過去是“倒二八”。80%是做內銷,一小部分是出口的,現在反過來了,80%以上是出口的,為什么會這樣?這就是技術進步。過去這些小商小販想出口是不容易的,你得有專業人才辦這個事兒,還得有國外客戶,還得有應對國際貿易風險的能力。金會長帶著我們在英國工作的時候,很多英國企業看好中國市場,說到你們中國去做貿易,我們出口到中國去,英國國際貿易部,就相當于商務部,我們的同行。英國國際貿易部的同事也很不客氣,說你們先別想到把東西賣到中國去,你們先想著把東西賣到別的鎮去,你們能賣出省嗎?你的東西能不能賣出省?你先賣出省,再想賣到中國去,所以做國際貿易是不容易的。原來這些小商小販是沒有條件做對外貿易的,因為我們有了市場采購,有了很好的平臺,整合資源,大家集中辦理,再給一些政策的支持,原來是不能做貿易的,現在可以做貿易了,而且增長很快。除了義烏之外,全國各地有很多地方都在搞試點,這其實也是2020年我們外貿中很重要的增量,一個是市場采購的這種新業態,一個是跨境電商的新業態,跨境電商也是一樣,利用互聯網平臺。我們說B2B,后來叫C2B、B2C、C2C,實際上P2P也可以,人對人,未來都是有可能的,因為技術進步。而且現在我們也在研究新的貿易形態,比如說離岸貿易等等,貿易數字化的問題,如果通過數字化,對整個貿易的全流程進行賦能,我們都在研究這些問題,有利條件還是具備的。
現在外貿企業有幾個現實,這個問題是短期的,第一個是海運問題,大家也都知道,反映比較大,漲得比較快,艙位也難訂。我們也想了很多辦法。從我們了解的情況來看,首先是因為需求在上升,這么貴的情況下,我們的出貨量是在增長的,2020年11月、12月到2021年1月,整個出貨量是在增長的,雖然大家都反映說集裝箱難租,但是總的出貨量還是在增加的,這是一個需求在增長。
因為全球疫情,很多回不來,有的企業給過我一個數字,我不知道準不準。差不多平均出兩到三個集裝箱,才能回來一個集裝箱,因為好多留在國外港口回不來,所以導致集裝箱比較難租,我們正在想辦法。
第二個是匯率的問題。因為中國經濟好,肯定帶動貨幣也變強一點,關鍵是美國歐盟這些流動性的情況太大了,推動人民幣升值。其實我們的外貿具備了一定應對匯率變化的能力,但是就因為最近匯率變化比較快,我們的企業訂立合同的時候,就沒把這條寫進去,所以到最后算賬的時候虧了,利潤就給吃掉了,所以企業都講,希望人民幣別變動這么快,別升值那么大。同時客觀來講,如果升值過大的話,我們的出口價格競爭力就下降,有的時候不可能完全讓人家買方來承擔,我們自己也要承擔一部分,所以這就會影響到產品的競爭力。
第三是原材料價格上漲,這一輪價格上漲,可能除了原油以外,原油現在有上漲的苗頭,還不是特別高,但是其他的,像金屬包括一些化工產品,價格上漲這一輪還是挺快,我們對這個問題高度關注。我們擔心什么問題?一個就是價格出現泡沫,會一個價格傳導,傳導到國內,對于國內的價格產生影響,還有一個就是肯定會侵蝕到中國企業的利潤。再一個就是泡沫出現,那泡沫破裂大家都受損失,所以我們對這個問題高度關注。
第四個是最近大家反映出來的一個問題,就是現在用工的問題。春節前后用工難是每年都會或多或少出現的一些困難,但現實中因為外貿企業是干實體經濟的,現在很多年輕人可能不太愿意在工廠里工作,現在就業機會也多了,也會分流就業。但是總體來講,外貿大多數對整體就業市場還是非常大的,所以我們還是希望通過穩定外貿發展來穩定就業,所以對這個問題我們也非常關注。這是現在面臨的幾個問題。
總體的形勢來講,我們還是希望2021年的外貿能夠保持穩定,因為2020年是非常高的一個點,2020年比2018年,還要高,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剛剛開始了一段時間,那個時候從出口來講,很多企業有搶出口的趨勢,所以會拉高一定程度的出口。從進口來講,2018年,大宗商品價格也很高,所以大家可以看到,進口增長其實比出口還要快,2018年是非常高的,2020年比2018年還要高一點點,2021年取得一定增長難度是很大的,特別是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連續幾個月,每個月貿易進出口都是四千多億,這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基數是非常高的,2021年能不能穩住,我們還要付出艱苦努力。
展望2021年
2021年外貿核心中的核心就是“三新”,把握好新發展階段,堅持新發展理念,服務新發展格局,這是外貿的中心工作,我們所有工作都是圍繞著“三新”為出發點,以推進貿易創新發展為主線。2020年,中央審議了《關于對外貿易創新發展的實施意見》,2021年要重點把《意見》落實好,所以我們講了這樣幾個方面。一個還是要保證政策的穩定,保證政策的連續性,政策不能急轉彎,現在外貿還面臨很多困難,我們會針對這些困難,現在我們正在研究政策,也跟各個部門在會商,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就會推出,繼續支持外貿企業穩住外貿外資的基本盤,這是非常穩定的,重點可能在信保、融資、新業態,包括解決一些現實問題,例如物流問題、就業問題,在這些方面出臺一些措施。
另外一個層面,就是三個計劃,一個是“優進優出”,“優進優出”的計劃就是從服務新發展的格局質量和效益出發,包括提高高新技術產品的出口,辦好這些平臺,搞好進口貿易創新示范區,鼓勵先進技術設備,能源資源產品進口,培育新業態。現在新業態的范圍越來越大,內涵也越來越豐富,這是“優進優出”計劃。
第二個計劃是貿易和產業融合計劃,總書記講要穩住產業鏈、供應鏈,這是我們非常關注的一個問題,我們現在在全國培育了不到480個基地,2021年還會再培育一批基地,同時要通過政策支持,使基地更好地發展。實際上開放型經濟或者能干外貿的企業都是有水平的,我們要搞自立自強是沒錯的,但也要跟國際接軌,通過外貿就是跟國際接軌的很重要的渠道,通過跟國際產業接軌、國際標準的接軌,來帶動自己產業的轉型升級,這是現在在搞外貿轉型升級基地,通過轉型升級帶動整體產業鏈水平的提高。同時,我們也希望包括加工貿易這種跨區域的轉移,使我們的產業布局更加均衡,中西部地區的產業更加豐富。有的中西部地區領導跟我講,雖然中西部地區這些年一直發展很快,但其實配套能力還是不夠的,好的地方到30%,還是更多依靠東部地區來配套,潛力是非常大的。我們的企業也可以往外轉,也可以往內轉,我們是個大國,主動塑造產業鏈布局,要有序轉出,同時也要想好國內國外的產業如何進行合作。
另外一個就是邊境貿易,我們希望能夠通過產業、企業,到邊境地區發展。邊境貿易政策有一個重大突破,這是相當不容易的,我們希望能夠通過產業介入到邊境地區,通過和邊境地區其他國家的合作,穩邊、富邊、興邊,既發揮經濟作用,也發揮對當地發展的作用。
第三個計劃就是貿易暢通計劃,這里邊既有內外循環的暢通,總書記講“經濟內外循環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暢通”。至少我們感覺,從2020年來看,做內貿的企業跟做外貿的企業有一些已經做得很好了,包括像家電行業,做電子的這些行業,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是還有相當大企業,內貿跟外貿是割裂的。做外貿的就不愿意做內貿,因為大家條件不一樣,甚至有些外貿企業說做內貿賺一塊錢,做外貿賺一毛錢,也寧可做外貿。有些市場可能收款比較快,做內貿雖然賺得多,但是收款可能慢一點,條件也不太一樣,因為也沒有人做,也不會做,所以我們要打通這個障礙。
此外,通過2020年的疫情我們也發現,包括物流問題、結算問題,都對外貿產生了一些干擾,我們也考慮,要建立起一套和貿易大國相配套、相適應的一套體系,比如說結算、運輸、物流及后續的服務。過去更多的是賣東西,賣了就不管了,今后不僅要賣產品,還要跟產品所延伸的服務一起去發展,這樣的話可能產品附加值,中國制造的名聲會更好。
剛才主持人給了我一個問題,一位聽眾問到應對美國對我們企業加征關稅的這些做法,政府及企業怎么做好貿易救濟?這里講的貿易救濟可能不是原來講的打官司的貿易救濟,大家要一心想辦法怎么克服這些困難、克服這些風險。其實這個問題我們關注了好多年了,中美一開始出現貿易博弈我們就關注,也一直跟企業保持交流,現在來看,我們的企業還是表現出了很強的韌性。雖然我們很多產品還加征了很高的關稅,但是因為產品競爭力很強,這些關稅都是美國進口商更多地承擔了。但這個行為肯定是有問題的,加關稅沒有道理,而且這里有一個問題,就是短期來講雖然我們的企業表現出了很強的競爭力,但從中長期來看,就會導致市場訂單的轉移,潛在的危險都是存在的,所以我們非常關注。
我們也想了很多辦法,一個是2020年開始甚至從更早一點,我們想了一些支持企業的辦法,另外一個我們支持企業能夠把市場風險分散,除了美國市場之外,還做好其他市場。當然美國市場很重要,美國市場也很好,消費能力很強,那是我們的外貿企業千辛萬苦贏得的市場,是不能輕易放棄的。從現在來看,我們對美的出口還是比較穩定的,雖然有關稅。下一步,還是希望兩國盡早恢復到正常貿易的狀態,貿易強國怎么做?剛才也簡單講了,2021年的主線就是創新,推動高質量發展,關鍵是在新發展階段要貫徹新發展理念,我們也在學習領會總書記提出的新發展理念、新發展格局,這里面要有理論創新的,有一些問題現在還沒有琢磨得太透,特別是工作層面還沒有琢磨得太透,也在跟各個領域的專家溝通、學習,希望能夠盡快形成一些更好的工作思路。
(全文轉載自《國際貿易論壇》202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