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王莽

許曉迪

多年以后，面對涌入長安的更始軍士兵，新帝王莽也許會想起那三只雉雞。

元始元年（公元前1年），一支來自極遠之地、自稱“越裳氏”的蠻夷來到長安進貢，獻上一只白雉、兩只黑雉。雉，大概是野山雞之類的大鳥，按照《春秋緯》的解釋，白雉出現，意味著天下出現了道德流布四方的王者。

越裳氏上一次來到中土，是1000年前的周成王時代，見的是輔佐幼主的周王。如今，剛即位的漢成帝年僅9歲，而在他身邊的王莽——雷厲風行地殺了哀帝的男寵董賢，逼令不可一世的趙飛燕皇后自殺，拱衛了漢家江山，無疑才是那個“王者”。

雉雞之后，更多的祥瑞降于人間，王莽從一位失勢的前任大司馬，變成了堪比周公之德的帝國掌權者。在人們眼中，他尊師重教、孝敬守禮，堪稱道德楷模、大漢頂梁柱。最后，在一片狂歡中，王莽得到了漢家禪讓的天下。

代漢建新的王莽，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試圖建立一個“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的大同理想國。誰知15年間，天下大亂，烽煙四起，民怨鼎沸。終于，有人告訴他，黃山宮發現了一條死龍，還是黃色的死龍。

地皇四年（23年），68歲的王莽不會想到，自己被殺后，身體會被士兵分裂，剁成肉塊;頭顱被割下，送到宛城懸于鬧市，甚至舌頭也被人切去吃掉。他更不會想到，在死后的漫長歲月里，自己的罪行將被歷代史官們一遍遍地口誅筆伐：

他先后逼死了兩個兒子，懷孕的兒媳在生下孩子后，也難逃毒手;他囚禁漢宣帝的玄孫，不許人與他講話，使其成了一個六畜不識，話也說不清楚的傻子;他挖掘丁、傅兩太后的墳墓;他下令將叛臣活體剝皮，要探究一番人體的奧妙……

直到20世紀，王莽才迎來翻案的時刻。胡適說，他受了1900年的冤枉;顧頡剛說，他“以大魄力開創新制度，平階級，厚民生，裕國計，此實中國政治史上最可紀念之人杰”;錢穆說，他個人的失敗，“是中國史演進過程中的一個大失敗”。

在今天，歷史愛好者們更好奇于王莽的“先鋒性”?！皻v史上誰最像穿越者”的微博話題下，王莽在達·芬奇、霍去病等一眾熱門人選中脫穎而出。他是開啟染發先河的時尚男子，是發明游標卡尺的科技能手，是廢除土地私有制、實行廉租房、提供無息貸款的先行者……

“王莽的面目一直晦暗不清。貼在他身上的標簽，有圣王、篡位者、騙子、偽君子、政治家、改革家、早期社會主義者、空想社會主義者、左派儒教士等等?！痹凇断槿穑和趺Ш退臅r代》中，新銳作家張向榮寫道，“思想界每出現一個新的流派或學說，王莽就會多一個新的標簽。”

在書中，他試圖在彌漫著祥瑞災異、符命讖緯的漢代空氣里，揭開王莽面紗下的真容，用“歷史非虛構”的寫法復原一個豐盈精細、有理有據的真實時空。

長久以來，傳統史學一直把“王莽新政”這個歷史中的重要瞬間涂抹得怪誕荒唐，張向榮想重新講述這個故事，窺探歷史舞臺上的玩偶、主人、教訓和經驗，讓讀者看到一個充滿可能性的轉折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