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楊曉暖
落日的余暉穿過江水,映照在人的臉龐上,紅彤彤、暖洋洋的。
陳進又開始看著哨所的遠方發呆了,他最近一段時間都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樣子。
“陳進!”
“陳進!”
戰友連喊了兩聲,他才反應過來。
陳進是一名邊防戰士,他所在的部隊駐扎在祖國東極黑瞎子島。
東極哨所是中國最早迎接太陽升起的地方。陳進來這里當兵好幾年了,眼看快到了他要退伍的時間。
這一天,陳進突然找到連長說他想要站一班崗——末二班崗,及倒數第二班崗。
站崗執勤,對于當兵的人來說是很平常的事,是每個當兵的人都一定要做的一件事。不過站末二班崗卻是讓戰士們有些“怕”。末二班崗站崗時間為凌晨兩點至四點,站末二班崗意味著這一晚基本就不用再睡覺了,因為你要提前半小時起來準備站崗,你一點多起來四點多回去,再收拾收拾就該起床訓練了,那也不用再睡覺了,白天該怎么訓練還得訓練,所以說站末二班崗是最辛苦的。
可是,陳進突然提出要站這個末二班崗,這很奇怪。
其實連長和戰友們早已發現了他的異常,他還有幾個月就要退伍了,平日里他工作積極主動,表現得都非常好,這段時間卻突然變得沉默起來,精神狀態也不太好,總是走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每天一個人總望著哨所的遠方發呆,神情嚴肅。
每年老兵退伍期間就是嚴抓安全的時候,大家擔心他是不是有什么別的不好的想法?畢竟前面就是烏蘇里江。于是連長每天派人暗地里觀察他,以防他出什么事。其實戰友們和他聊天吧,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他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沒有了精氣神兒,連吃飯都心不在焉,甚至連他平時常做的鍋包肉和豬肉燉粉條都感覺不香了。
連長看著面前這個站得筆直、一臉堅持的兵,想了想答應了他的要求。
為啥陳進要提出來站崗呢?因為他在炊事班,要起早做飯,所以他站崗甚少,至今總共也沒站過幾次崗。
夜崗站崗開始時間是十點,陳進要求站末二班崗,而且他還想一個人站崗,哪怕只有三分鐘時間都行。
正常站崗必須得兩人同組,一個人站崗存在著風險。
一個人站崗三分鐘?他這是有什么預謀嗎?這里是邊境,這三分鐘時間他完全可以跑出境去。難道他是想出國?但是根據最近這段時間對他的暗中調查,并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問題啊。他真誠本分,每天的工作也勤勤懇懇的。
沒有發現問題,但他這個言行舉止卻十分怪異。連長心想:先滿足他這個愿望。或許滿足他這個愿望,能緩解他的焦慮癥狀,雖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連隊就答應安排他站這個末二班崗。雖然答應了他的要求,但連長會派一個戰士在暗中盯著他,監控器也對準了他(崗哨處都是監控覆蓋的地方),以免出現任何突發狀況。
夏至日的凌晨兩點,陳進準時上崗了,開始站末二班崗。是的,陳進還要求一定要在“夏至”這一天來站這個末二班崗。他連著兩個月都表現得非常好,就為了這一天能站這一班崗。
當天,陳進早早地就起床了,甚至可以說他一整晚幾乎都沒睡,他一點多就從床上坐起來了,迅速穿好衣服帶好裝備,背著槍,就等著換崗。他今天還特意穿了一套新軍裝,鞋也擦得锃亮。炊事班班長在他旁側假裝睡著,其實也是在暗中觀察他。時間到點了,陳進又整理了一下軍容,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桿就去上崗了。他讓排班一起站崗的另一位戰士先等他一會兒,給他三分鐘獨立站崗的時間(這位戰士事先已接到通知)。他就一個人去站末二班崗了。
班長一直都在暗中觀察他,看他在哨崗上到底要干什么,甚至槍都架好對準了他,以防他做出什么不好的行為。如果真的叛逃,舉槍的人會直接開槍打斷他的腿,這是鐵的紀律和原則。
夏至這一天,是東方第一哨及東極第一照照進大地的時間,在夏至這一天2:15出太陽,陳進站崗的時間正好是2:15。此時,一輪火紅的朝陽從江面冉冉升起,東極清晨的太陽,像牛車的轱轆那么大,像熔化的鐵水一樣艷紅,帶著噴薄四射的光芒,坐在東方的嶺脊上,用手撩開了輕紗似的薄霧,給執勤戰士披上了一道絢麗的朝暉。陳進用這三分鐘時間一直對著祖國東方的這一縷陽光,敬了一個禮,一個非常標準的軍禮。陽光普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神情莊嚴肅穆!
這一幀畫面永久地印在了陳進的心底,也印在了戰士們的心里。
下了崗后,連長找陳進談話,問他為什么要站這個末二班崗?
陳進笑了,一臉滿足地說:我的家人、朋友都知道我在東方第一哨站崗,都知道我們迎接的是祖國的第一縷陽光。可能對于其他部隊的戰士們來說最難受的是末二班崗,但是對于東極哨所的士兵來說:我們最自豪的就是誰能站上這末二班崗,誰能站上東極夏至日的末二班崗。一年之中太陽照進祖國大地最早的時刻——夏至這一天的凌晨兩點。這就是我的一個心愿,以后我退伍了,無論回到哪個地方,我都能告訴別人:曾經有一天,我在東極的第一哨,將第一縷陽光迎進了祖國。
陳進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驕傲且自豪。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