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琦
曾經一度,我在這片雜陳著羊糞和荒草的土地上跪立難安。
公公的墳頭就立在村子的西邊。這塊區域是祖墳密集地,他們的靈魂駐守著這座村子。
傳統文化意義上的固守、孝道在后世的言行中體現得格外通透。上供的菜肴擺滿族譜高掛的正廳,初一祭祖的隊伍遙遙又長長。無論有何困難,過年回家這一條鐵律不容悖離,漂泊在外的游子歷經艱辛,攜妻帶兒,在“香火延續”和“骨肉團聚”里尋找一份踏實與心安。
無法理解農村人的這份執著,亦源于我把自己當做一棵無根的野草,在離開故土的城市里孤獨地飄。直至我讀了一些書,我才徹頭徹尾地明白,沒有誰的命運可以割舍與鄉土的深刻關聯。
黃燈在她的《大地上的親人》自序中寫道“:本書的寫作,是我遠離鄉村后,作為短暫身份上的城市人,向永久文化上的鄉下人的回望、致意。”作者嘗試用文字重建與親人的精神聯系,也給我切切實實地上了一課:故土承載著鄉愁, 寄托著思念。當年背上行囊、坐上火車一心逃離的我,開始念念不忘于家中那盞昏黃的燈所散發的溫馨,魂牽夢縈于母親飯菜里飄逸的熟稔香氣,午夜夢回于外祖父母安然沉睡的那座后山。
自恃讀書人的我,通常對這一幕感到不可思議:渾身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婆婆在驕陽下的玉米地里忙活,汗水在她溝壑密布的臉上流淌,解渴的水里漂浮著黃土的沉渣和溺斃的黑蟲。如此粗糙、勞累的生活,有幸福可言嗎?
讀完韓少功的《山南水北》,我頓悟到能做一個鄉下人是多么榮光,以大地作倚靠的人活著是多么有底氣。田地里的事兒通著天地,沒有切身體驗必定少了許多志趣和真味。“我們要親手創造出植物、動物以及微生物,在生命之鏈最原初的地方接管我們的生活,收回自己這一輩子該出力時就出力的權利。” 這是對體力勞動最高級的贊美,也是對有著母親般寬廣懷抱的土地最真實的呼應。
我的嫌惡與鄙薄襯托了我的膚淺與無知,我錯誤地把“高貴”當作了城市繁華、文明的代名詞,殊不知那些山鄉村野的方言、風情已融入我的骨血,有何低賤可言?當我咀嚼著薺菜,品咂著饅頭,那來自于土地的芬芳、飄散于田野的麥香越過齒間,在靈魂深處游弋,我就明白了自己竟錯得如此離譜。
是書籍給了我思考、探索與答案,歸去來兮歸何處?無所畏懼地耕種好自
己的心靈之地,即使那片土地曾經是那樣平凡與荒蕪,我們都可以讓絢爛的花朵,在大地上肆意地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