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和面子“套牢”副市長

林達

2021年4月12日上午，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金華市委原常委、原常務副市長陳曉（副廳級）受賄案，認定其受賄金額628.59萬元。因被告人陳曉具有自首情節(jié)，法院予以從輕處罰，以受賄罪判處陳曉有期徒刑七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60萬元;對陳曉違法所得予以追繳，上繳國庫。宣判后，陳曉表示服從判決，不上訴。

節(jié)日送禮視作“人情往來”

58歲的陳曉出生在浙江金華市磐安縣一個偏遠的山區(qū)，是個典型的“農(nóng)村娃”，大學畢業(yè)后憑著自己的勤奮一路打拼，27歲時成為當時全省高校最年輕的正處級干部。1996年，32歲的陳曉迎來了人生的一個轉折。這一年，他從高校來到地方，就被委以金華市金華縣副縣長的重任，開啟了從政道路。此后，陳曉在金華一路升遷。在經(jīng)歷了任職金華市物價局、市發(fā)展計劃委員會、市環(huán)保局后，2008年陳被提拔為東陽市委副書記、市長。2011年11月，陳曉榮升金華市婺城區(qū)委書記，3年后又出任金華市委秘書長，2015年陳曉躋身金華市委常委，2017年4月，陳曉又升任金華市常務副市長。至此，陳曉達到了其職業(yè)生涯的高峰，成了金華市的“實權人物”。

辦案人員說，借春節(jié)、中秋、端午等節(jié)日之際，陳曉大肆違規(guī)收受禮金和消費卡，把這些節(jié)日異化成了自己的“受賄節(jié)”。如2010年和2011年春節(jié)前，東陽某置業(yè)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某接連兩年登門“拜年”，共送上20萬元銀行卡和20萬元高檔商場購物卡，陳曉均予以“笑納”;2012年至2019年，每年春節(jié)或中秋節(jié)前后，金華某廣告公司老板陳某某、浙江某控股集團董事長潘某都不約而同地給陳曉送去3萬元現(xiàn)金紅包，并將此變成習慣;浙江某投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程某，更是連續(xù)十年向陳送去價值1萬元的加油卡或購物卡，以期待實現(xiàn)長效的“感情投資”……對陳曉而言，人情往來中的“越線”，也反映其思想防線倒塌、紀律底線失守的過程。一方面，他怕搞僵人際關系;另一方面，陳曉又以“人情往來”為幌子，為自己權錢交易的腐敗行為蓋上了“遮羞布”。“ 那一張張購物卡，仿佛是張牙舞爪的巨鏟，正在挖空我脆弱的人生堤壩。”陳曉在懺悔錄中寫道。

“好名聲”終被圍獵

陳曉很看重自己的口碑，希望人前人后都能有個好名聲。一路在褒獎聲中成長起來的他，十分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當積壓十多年的拆遷問題得以破解，當老大難的城市棚戶區(qū)改造得以推進……陳曉做出了一些成績，在人們的夸贊聲中，變得飄飄然起來。他表面上不顯山露水，心里卻覺得這些都是自己的功勞，驕傲自滿。慢慢地，他對“名聲”的追求也變了質(zhì)。

由于長期處在領導崗位，找陳曉辦事的人越來越多。面對這些不正當?shù)恼埱螅悤圆粌H沒有拒絕，反而“樂于助人”。他覺得自己一個電話、一聲招呼或者是一次協(xié)調(diào)會，就能幫助別人解決“天大的麻煩”，順水推舟，舉手之勞，還能體現(xiàn)自我價值，何樂而不為？于是，為了追求“好名聲”，陳曉利用職務便利，違規(guī)違紀亂開口子，替別人行不該行的方便。

陳曉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六個月

不少商人、老板為了能和這個“肯幫忙”的領導建立關系，挖空心思、拐彎抹角，通過陳曉的親友與身邊人牽線搭橋。東陽市某汽車銷售公司實際控制人張某就是一個“代表人物”。為了改變一塊工業(yè)用地的性質(zhì)，張某幾經(jīng)輾轉，找到了陳曉的老鄉(xiāng)兼同學陳某，請他出面“做媒人”。一天，陳某來到陳曉副市長的辦公室，將“親戚”張某的委托之事和盤托出，請老同學幫幫忙。面對老同學的請托，陳曉自然十分熱心。他坦言，“當時我同學告訴我要幫的這個人是他的親戚，我猜到這是假的，他就是牽個線、搭個橋，但我也不想駁他的面子，還是幫他審批通過了”。張某如愿以償后十分高興，他也是個聰明人，立即給陳某打去一筆巨額“好處費”，并讓其在“陳副市長”那里也打點一下。陳某迅速行動，直接買來一輛價值38萬元的轎車，以借為名送給陳曉的家屬使用。后來，他又為陳曉支付了部分家庭住房裝修款22.44萬元，老同學之間的情誼變質(zhì)為赤裸裸的利益輸送。

違規(guī)做起“信貸生意”

“當我第一次從高額借款中獲取回報時，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快速致富的捷徑，甚至竊竊自喜。”陳曉向辦案人員直言。

為了尋求“快速致富”的“捷徑”，2011年11月至2014年9月，陳曉鋌而走險，借著自己的職務影響力，向熟識的老板們做起了“信貸生意”。案情顯示，陳曉不僅將自有資金100萬元以高息借給“家底豐厚”的老板，還左手借款，右手放貸，從銀行貸款260萬元進行出借，賺取利息差，幾年間通過“空手套白狼”，違規(guī)借貸獲利66萬余元。

人心不足蛇吞象。陳曉還有一條“生財”之道——違規(guī)投資入股。2009年至2020年，陳先后投資入股5家公司、1所學校、1個房產(chǎn)項目。其間有一位親屬替他擔心，勸說他這樣做明顯違紀：“這也太顯眼了！”此時的陳曉早已利欲熏心，把親戚的勸告拋到九霄云外。陳曉先后違規(guī)獲利250萬余元，可謂賺得“盆滿缽滿”。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2018年底，省委巡視組對金華市委開展巡視。擔心自己違紀違法問題被發(fā)現(xiàn)，陳曉非常緊張。為了躲避核查，他將自己收受的黃金制品、手表、購物卡、現(xiàn)金等貴重物品進行轉移，為了謹慎起見，還商量了多個方案，選擇了多個藏匿地點。在慌亂之中，陳曉還誤將與妻子的結婚戒指，甚至單位發(fā)放的醫(yī)院體檢卡等裝進了轉移贓物的箱子里。2019年12月，陳曉偽造了一張“借條”，當作救命稻草向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報告情況，提供虛假信息，試圖證明自己的清白。陳曉自作聰明，可他想錯了。

如夢初醒主動投案

2020年4月3日，“金華市人民政府辦公室二級巡視員陳曉涉嫌嚴重違紀違法，主動投案，接受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紀律審查和監(jiān)察調(diào)查”。這一消息引發(fā)金華多家媒體與民眾的廣泛關注。

原來，就在陳曉自感安然無恙之際，2020年3月，情勢突然急轉直下，陳曉身上的多個領導職務接連被免。2020年3月5日，金華市第七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六次會議通過決議，免去了陳曉的金華市人民政府副市長職務。隨后，金華市政府官網(wǎng)在3月13日發(fā)布消息，又免去了陳曉的金華市行政學院院長職務。3月下旬，陳曉不再是任何“領導”，而其身份，也變成了出現(xiàn)在被查通報里的“金華市政府辦公室二級巡視員”。突然被免去所有領導職務，陳曉這才如夢初醒，感到自己“大禍臨頭”，即將東窗事發(fā)，于是選擇主動投案、向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坦白問題。“本來，我這人生的列車已經(jīng)在慢慢減速，準備到站停靠了，可現(xiàn)在卻駛向了違紀違法的不歸路。這一幕人生悲劇，恰恰是我親手制造的。”陳曉痛哭流涕。

陳曉落馬兩個月后被“雙開”，案件調(diào)查終結后被移送檢察機關。后經(jīng)浙江省人民檢察院指定管轄，陳曉案由紹興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2021年1月27日，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開庭審理了金華市委原常委、原常務副市長陳曉一案。公訴機關指控陳曉涉嫌犯受賄罪，受賄數(shù)額特別巨大，應追究其刑事責任。陳曉在庭審中進行了最后陳述，他聲淚俱下地懺悔說：“自己辜負了黨和組織多年的信任和培養(yǎng)，一次次收下行賄人的財物，在貪腐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我忘記了父親讓我做個好官、清官的殷殷囑托，最終留下了一生的悔恨。”陳曉當庭表示認罪、悔罪。當?shù)夭糠秩舜蟠怼⒄f(xié)委員、媒體記者及被告人親屬等100余人旁聽了庭審。

一審法院經(jīng)審理查明：2009年至2019年期間，被告人陳曉利用擔任東陽市委副書記、市長，金華市婺城區(qū)委書記，金華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統(tǒng)戰(zhàn)部長、常務副市長，金華市政府辦公室二級巡視員等職務便利，為有關單位和個人在土地供應、土地用途改變、項目推進、案件處理、子女入學等事項上提供幫助，于2009年至2020年間直接或通過其家屬非法多次收受東陽市時代園藝有限公司、周某等單位和個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628.59萬元。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陳曉的行為構成受賄罪，數(shù)額特別巨大，應依法懲處。鑒于陳曉具有自首，受賄款物已全部追繳、退繳，自愿認罪認罰等法定、酌定從輕或減輕處罰情節(jié)，依法對其減輕處罰。法庭遂以受賄罪判處陳曉有期徒刑七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60萬元;對陳曉違法所得予以追繳，上繳國庫。宣判后，被告人陳曉表示服從判決，不上訴。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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