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新蓉,張 煦,李林利
(重慶工商大學 會計學院,重慶400067)
以人工智能、生物技術等創新為主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標志著人類進入智能化時代。智能制造(Intelligent Manufacturing,IM)是基于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與先進制造技術深度融合,貫穿設計、生產、管理、服務等制造活動各個環節,具有自感知、自學習、自決策、自執行、自適應等功能的新型生產方式[1]。2015年5月,國務院發布《中國制造2025》,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新材料、生物醫藥等智能制造戰略領域被重點關注,這對于我國實現從制造大國向制造強國轉變具有重要戰略意義。2020年10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近年來,我國科技實力有了極大提升,但由于我國在智能制造方面起步相對較晚,而發達國家起步更早,如2008年英國提出“高價值制造”戰略、2011年美國實施“先進制造伙伴計劃”戰略、2013年德國提出“工業4.0”計劃,發達國家在科學前沿和高技術領域仍然占據較大優勢。我國一些關鍵核心技術還處于“卡脖子”困境,突破這些困境是我國科技自立自強的必由之路。2021年5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科學院第二十次院士大會、中國工程院第十五次院士大會上強調,“加快建設科技強國,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把政府、市場、社會等各方面力量擰成一股繩,形成未來的整體優勢”。本文基于智能制造業創新發展對我國的戰略意義,以智能制造業為樣本,研究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是否協同助力創新產出,理順政府、市場、智能制造業三者之間的關系,從而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完善技術創新的市場機制,實現我國智能制造業的突破性發展。
2021年是“十四五”規劃開局之年,同時面臨新冠疫情的影響,國際環境錯綜復雜,科技創新成為國際戰略博弈的主要戰場,這給我國智能制造業發展帶來了機遇和挑戰。目前我國智能制造業具有原始創新能力不夠強、創新資源尚需整合、創新潛在風險較大、投資回收周期較長以及創新結果外溢等特點,雖然政府對智能制造業技術創新給予大力扶持,但由于市場競爭日益激烈,加上市場的負外部性,可能導致技術創新受阻。因此,研究政府激勵政策與市場競爭能否協同發揮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企業創新受政府和市場雙重影響,這一點毋庸置疑。戴浩和柳劍平[2]研究認為,在市場化水平高的地區,政府和市場的雙重作用能夠進一步優化企業研發資源配置,促進企業創新成長;康志勇和劉馨[3]研究發現,在市場競爭程度較低時,補貼與競爭兼容政策能夠激勵企業創新進而顯著提高企業生產率;黃先海等[4]研究認為,政府支持能促進中國工業企業創新,但市場競爭會削弱政府支持的促進作用。眾多學者不斷探索技術創新中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但還存在以下不足:首先,現有文獻少有從政府與市場協同角度研究其對企業創新產出的影響,即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在創新產出中是否協同發揮作用?而且現有研究缺乏針對智能制造業上市公司的實證檢驗。其次,現有文獻較少從優化企業創新產出結構角度研究政府與市場的作用,且大多是從量上闡述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而未從創新產出的數量和質量兩方面進行研究,導致“研發扭曲”[5]。最后,學者們衡量企業創新產出的指標不一,包括專利授權數量[6]、企業價值[7]、新產品銷售收入[8]等,難以區分企業創新產出結構特征。本文以此為切入點,探討政府“有形的手”和市場“無形的手”能否促進智能制造行業創新產出?不同市場競爭環境下政府補助能否實現與市場的協同作用?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對智能制造四大產業及不同區域創新產出是否具有不同影響?因此,在堅持市場主導、政府引導基本原則的前提下,厘清智能制造不同產業、不同區域中政府與市場之間的關系,促使市場競爭與政府政策協同發揮作用值得深入探究。
政府補助是政府給予企業的資金或資產類資源支持,具有數額較大、惠及面廣、持續性較好等特點。現有文獻中,大多數學者認為政府補助可以促進企業創新產出,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政府對企業補助的目的[9]。如陸國慶等[10]通過超越對數CDM模型和IT3SLS方法研究發現,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激勵作用具有顯著性。關于政府補助在不同科技行業中的效果,李磊[11]研究發現,政府補助能夠促進汽車產業整體創新產出;巫強和劉蓓[12]研究發現,政府補助的不同發放方式對戰略性新興產業創新具有不同影響機制。對于智能制造業而言,其科技創新廣度、深度和精度更高,決定了智能制造業需要投入更多資金進行創新研發,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智能制造企業存在比其它行業更為顯著的資金投入約束現象,而獲得政府補助能夠向市場發出“官方認證”的積極信號[13],引導更多外部資金緩解企業面臨的創新融資困境,提高企業創新積極性[14]。智能制造業是我國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關鍵領域之一,政府重點將資金投向智能制造等最緊迫的關鍵核心領域,以充分發揮對高質量、關鍵核心技術創新的推動作用。基于資源基礎理論,政府補助能實現科技資源的高效合理配置,為企業注入研發資金,加大企業研發投入[15],激勵企業創新產出。
目前企業創新產出結構被看作一個綜合性概念,用于闡釋企業創新的結構性特征。從現有文獻看,對企業創新產出結構的衡量主要是通過專利性質進行區分,包括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外觀設計專利授權數[6,16-17]和申請數[18],或通過熵值法構建結構性指標[5]衡量。發明專利通常被看作高質量創新產出,而將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作為低質量創新產出。有學者認為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中的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具有正向影響[9],對象征企業創新產出質量的發明專利影響并不顯著(白旭云等,2019);另有學者發現,政府補貼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發明專利的激勵作用優于低質量創新產出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19],并且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質量的影響大于創新產出數量[20]。政府將資金投向智能制造等最緊迫的關鍵核心領域,不僅需要創新產出數量日益增加,更需要創新產出質量不斷提高,只有數量與質量平衡發展才能促進創新質量實質性提升[5]。發明專利產出是衡量企業原始創新能力和專利綜合實力的核心指標[21],我國智能制造業需要依靠更多高質量創新產出搶抓世界科技發展先機。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顯著正向激勵效應;
H1b:與低質量創新產出相比,政府補助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正向激勵效應更顯著。
創新是以競爭為核心的市場經濟制度基本特征,市場競爭是影響企業創新的關鍵因素[22]。現有研究表明,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促進作用。首先,由于市場競爭內含優勝劣汰機制,可以激勵企業進行研發投資、技術創新等[23]。對于專業性較強的智能制造業,開展創新活動存在一定困難,市場競爭能夠促進此類企業創新產出[24]。其次,一定范圍內的市場競爭越激烈,企業創新能力越強[25]。隨著市場競爭加劇,創新企業面臨破產和利潤下降的風險也會隨之增加,而產品市場競爭促使企業通過提升自身技術創新能力獲得競爭優勢,降低對風險的敏感程度,從而鼓勵企業不斷開展創新活動,提升自主創新能力[26]。最后,我國經濟由政府主導逐步向市場主導演變,充分體現市場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的積極作用,更需要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重要作用,通過市場競爭激發企業創新產出。
市場競爭能促進企業開展與發明專利相關的實質性創新[27]。企業想要在市場競爭中取得優勢就必須依靠創新尋求突破,對利潤的渴望會驅使企業提高創新產出水平,代表高質量創新產出的發明專利才能為企業帶來實際競爭優勢[28]。智能制造行業是制造業的智能化轉型升級,市場競爭更為激烈,只有依靠高質量創新產出突破核心技術瓶頸,才能提高智能制造企業競爭優勢。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a: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顯著正向激勵效應;
H2b:與低質量創新產出相比,市場競爭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正向促進作用更顯著。
厘清政府與市場之間的關系對智能制造企業創新至關重要。政府補助作為一種內部力量,通過出臺財稅政策鼓勵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發展,希望以此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競爭壓力大、創新回報期長等問題,促進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市場競爭是企業的一種外部力量,在千變萬化的宏微觀環境中,智能制造企業想要在競爭中實現自身創新發展,必然需要加大關鍵技術的研發投入,不斷提升自身創新能力和競爭優勢。張琴和朱少英[29]發現,在市場競爭作用下,政府補貼能夠正向促進企業創新投入,政府和市場對企業創新能力具有協同促進效應。智能制造業是信息通信技術與先進制造技術的深度融合,其集成創新要求更高。因此,依靠單一“有形的手”或“無形的手”難以滿足當前智能制造科技創新發展需求,更需要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協同結合,形成推動智能制造創新產出的強大合力。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選取市場競爭強度這一情景因素作為調節變量,并提出以下假設:
H3:市場競爭能夠正向調節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的正向促進作用。
本文選取滬深兩市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為確保研究的科學性、真實性和完整性,刪除樣本中ST、*ST類上市公司,篩出歸屬于智能制造行業不同產業類別的重復樣本,并剔除信息和研究數據披露不完整的上市公司樣本,最終得到1 058家上市公司樣本,樣本所屬產業分布情況如表1所示。考慮到我國智能制造行業的發展歷程、2015年出臺的《智能制造2025》文件以及研究內容的時效性,本文選取2015—2019年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數據,最終獲得3 411個有效樣本點。所有原始數據均來源于銳思數據庫、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和國泰安數據庫,統計軟件為Stata15.1。

表1 樣本企業所屬產業分布情況
(1)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產出(EIO)。企業創新產出是企業資金、人力等資源投入的最終體現,專利是反映企業創新能力的重要指標。對于專利數據,目前學者應用較多的是專利申請數或授權數,而專利申請量更能反映真實創新水平,一方面,專利從提交申請到授權審批需要一定時間,另一方面,專利授權需要監測和繳納年費,不確定因素較多,難以準確衡量企業創新產出。因此,本文采用專利申請數作為因變量,同時為更好地衡量企業創新產出質量,本文參考中國專利法分類標準,將專利分為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并根據研究需要,將專利分為高質量創新產出發明專利及低質量創新產出實用新型專利與外觀設計專利。其中,專利總產出(ZL)采用年度3項專利申請總數衡量,高質量創新產出(HP)采用年度發明專利申請總數衡量,低質量創新產出(LP)采用年度實用新型專利與外觀設計專利申請總數衡量。
(2)解釋變量:政府補助(SUB)。政府在宏觀層面提供財政扶持政策,對提升落后地區經濟競爭力及薄弱的智能制造行業創新能力具有重要作用。政府財政扶持政策主要通過財政資金、稅收優惠等方式促進企業創新發展。有學者使用虛擬變量衡量政府補助[30],也有學者使用政府補助金額的對數作為衡量指標[31],還有學者直接使用企業獲得的政府補助金額作為衡量指標[32]。本文選擇Csmar數據庫中計入營業外收入的政府補助金額作為衡量指標,并借鑒蔣樟生[31]的做法,對政府補助金額取對數。
(3)調節變量:市場競爭(PCM)。根據現有研究,衡量市場競爭的指標包括HHI指數[33]、勒納指數[34]、折舊+息稅前利潤與銷售收入的比值[35]、銷售費用占營業收入的比重[36]等,也有研究將存貨周轉率[37]作為產品市場競爭的替代變量。本文借鑒張楠等[35]的做法,使用勒納指數(PCM=折舊及息稅前利潤/營業收入)作為市場競爭的衡量指標,由于PCM是負向指標,因此本文取(折舊+息稅前利潤)/營業收入的負值,PCM值越大,市場競爭越激烈。
(4)控制變量。企業年齡反映企業所處發展階段,企業規模大小直接或間接影響到企業創新投入和產出。由于創新能力存在差異,企業在確定創新投入時,會考慮自身經營活動現金流的流入和流出。償債能力強的企業,其財務狀況和經營狀況良好,能夠更有效地進行籌融資。企業產權性質不同,對政策的敏感度也不同,企業股權制衡對企業未來發展方向和資源積累具有重要作用。基于以上考慮,本文選取企業規模(SIZE)、償債能力(LEV)、公司年齡(AGE)、產權性質(STATE)、經營活動現金流(CF)、股權制衡度(ER)為控制變量。具體變量定義及測量方法見表2。

表2 變量定義及測量
基于上文理論分析,結合可能對創新產出造成影響的其它因素,本文設計模型(1),以驗證H1a、H1b。
EIOit=α0+α1SUBit+α2SIZEit+α3LEVit+α4AGEit+α5STATEit+α6CFit+α7ERit+εit
(1)
為分析市場競爭如何影響企業創新產出,以及對高質量創新產出和低質量創新產出的影響程度,本文設定研究模型(2),以驗證H2a、H2b。
EIOit=α0+α1PCMit+α2SIZEit+α3LEVit+α4AGEit+α5STATEit+α6CFit+α7ERit+εit
(2)
為進一步研究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產出及其質量的影響,本文將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交乘項納入模型中,設計調節效應模型(3)進行檢驗。
EIOit=α0+α1SUBit+α2PCMit+α3SUBit*PCMit+α4SIZEit+α5LEVit+α6AGEit+α7STATEit+α8CFit+α9ERit+εit
(3)
式(1)~(3)中,EIO包括被解釋變量ZL、HP和LP,i代表第i家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t代表第t期,α為待估系數,ε為隨機誤差項。式(1)中,α1為SUB的系數,若α1為正,表明政府補助具有促進作用,反之則表明政府補助具有抑制作用。式(2)中,α1為PCM的系數,代表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產出的影響。式(3)中,α3為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交乘項的系數,用于衡量當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同時作用于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和質量時,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能否協同助力企業創新產出。
如表3所示,企業間創新產出差異較大。就創新產出總量而言,最大值為263,最小值為0,均值為9.333,說明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專利申請數差異較大,且呈現“正三角形”狀態。就創新產出質量而言,高質量創新產出均值為5.081,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值為3.897,說明盡管企業間專利申請數存在差異,但相較于低質量創新產出,企業更傾向于申請高質量創新專利。政府補助最大值為20.08,最小值為8.375,均值為15.45,說明政府對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補助整體力度較大;標準差較小(2.203),離散程度較低,說明智能制造企業獲得政府補助可能存在同質性。市場競爭的衡量指標勒納指數差異較大,最大值為0.563,最小值為-0.655,說明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面臨的市場競爭程度不盡相同。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4報告了相關性分析結果。結果顯示,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ZL的相關系數為0.203,在1%水平下顯著正相關,表明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促進作用。政府補助與企業高質量創新產出HP、低質量創新產出LP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195、0.196,表明政府補助能夠促進企業高低質量創新產出。此外,控制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都較小,控制變量與自變量之間也沒有顯著相關性,基本可以判斷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共線性問題。

表4 相關性分析結果
表5中模型(1)結果顯示,政府補助與企業專利申請總數的相關系數為1.498,t值為4.85,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正向激勵效應,H1a得到初步驗證。按照中國專利法分類標準,將企業創新產出細分為高質量創新產出和低質量創新產出并進行多元回歸分析。結果顯示,政府補助與企業高質量創新產出、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t值分別為5.14、3.89,說明政府補助政策對企業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具有促進作用。高質量創新產出系數為0.849,低質量創新產出系數為0.539,說明政府補助對企業高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優于低質量創新產出,H1b得到驗證。模型(2)結果顯示,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產出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說明市場競爭能夠促進企業創新產出,H2a得到驗證。同時,市場競爭與高質量創新產出、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系數分別為7.610、6.649,表明市場競爭對企業高質量創新產出的激勵效應大于低質量創新產出,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優化企業創新產出結構,H2b得到驗證。模型(3)中引入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交乘項后,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與企業創新產出正相關,相關系數為4.616,說明市場競爭能夠正向調節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能夠協同助力企業創新產出。在政府和市場的共同作用下,市場競爭能夠正向調節政府補助對高、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H3得到驗證。

表5 主效應與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本文按照《中國制造2025》中的產業類別對樣本進行劃分,具體歸納分類為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新材料和生物醫藥四大主要產業類別。如表6所示,政府補助對不同智能制造產業創新產出的激勵效果存在較大差異。政府補助政策與四大產業創新產出的相關系數均為正,說明政府補助對智能制造產業創新產出具有正向影響。其中,政府補助與高端裝備產業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與新材料產業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與其它兩類產業相比,政府補助政策對高端裝備和新材料產業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顯著,并且對高端裝備產業的促進作用最為顯著。可能是因為,高端裝備產業以航空、汽車、船舶等為代表,具有高技術含量、高附加值及占據產業鏈核心地位的特點,企業生產過程普遍具有良好的自動化、數字化基礎。雖然政府補助對新材料產業創新產出具有促進作用,但新材料產業門類多、鏈條長、工藝復雜,對新材料領域的支持政策仍有待完善。創新產出質量分析結果顯示,政府補助與四大產業高、低質量創新產出的系數均為正,說明政府補助政策對企業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具有促進作用,但僅對高端裝備產業高、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具有顯著性,并且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大于低質量創新產出,這與高端裝備產業研究基礎雄厚有關。盡管新一代信息技術和生物醫藥產業一直受到各類政府補助政策支持,但由于其核心技術研發和市場需求都具有較大不確定性,科研成果轉化率相對較低,多樣化技術路線和產品快速更迭換代會產生巨大創新成本,可能導致政府補助難以發揮最大效用。

表6 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分產業回歸結果
為分析不同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的影響,便于政府“因境施策”,本文借鑒姜付秀等[38]的做法,以市場競爭(PCM)的中位數為分界點,當樣本企業的PCM大于中位數時,歸類為高市場競爭程度,其余歸類為低市場競爭程度。如表7所示,在低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及高、低質量創新產出的系數均為正,但僅與高質量創新產出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且高質量創新產出的回歸系數(0.335)大于低質量創新產出(0.118)。在高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及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并且高質量創新產出的回歸系數(1.317)大于低質量創新產出(0.925)。綜上可知,從創新產出質量看,在高、低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均有助于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從市場競爭程度看,相較于低市場競爭程度,高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對高、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強,并且在高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能夠提升企業創新產出質量,優化企業創新產出結構。

表7 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分市場競爭程度回歸結果
由于區域間經濟實力、市場化程度等存在差異,不同區域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對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的作用也不同。本文按我國經濟地帶將研究樣本分為東、中、西三大區域,考察不同區域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對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的效果。如表8所示,東、中、西部地區智能制造企業樣本量分別為2 369、624、418,顯然大部分智能制造企業分布在東部地區。結果顯示,政府補助與東、中、西部地區企業創新產出的相關系數均為正,說明政府補助對各區域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均具有正向影響。其中,東部地區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及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中部地區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與低質量創新產出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表明政府補助對東部地區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的激勵作用比中西部地區更加顯著。市場競爭同樣對東、中、西部地區智能制造業創新產出均具有正向影響,其中,東部地區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及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西部地區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及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引入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交乘項后,東、中、西部地區創新產出系數均為正。其中,東部地區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交乘項與企業創新產出總量及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且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強于低質量創新產出;中部地區低質量創新產出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且相較于高質量創新產出,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協同對中部地區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因此,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能夠促進不同區域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并且兩者能夠協同助力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其中東部地區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協同促進作用更強,中部地區次之,西部地區較弱。這是因為,東部地區經濟發達,較早建立起先進制造業基地,政府政策引導力度較大,智能制造企業在積極的政策導向和激烈的市場競爭下更加主動進行智能化轉型升級;中部地區在關鍵領域的研究基礎相對薄弱,政府補助對智能制造業進行創新激勵,僅僅提高了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產出數量,但未能實現高質量創新產出;西部地區智能制造企業較少,受經濟實力、研究基礎、市場競爭程度、信息渠道等因素影響,目前政府與市場協同助力創新產出的效果尚不理想。

表8 政府補助、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產出分地區回歸結果
企業創新產出包括技術性產出和收益性產出。前文研究利用專利這一技術性產出作為企業創新產出的衡量指標,為保證研究的科學性和嚴謹性,本文將新產品銷售收入占比(新產品銷售收入/總銷售收入)這一收益性產出作為企業創新產出的替代變量,解釋變量政府補助和控制變量保持不變,重新進行回歸分析。如表9所示,政府補助政策對企業新產品銷售收入具有促進作用,與前文研究結果一致。也即,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的技術性產出和收益性產出均具有促進作用,既提升了企業技術水平,也增加了企業收益,說明本文研究結果較為穩健。

表9 穩健性檢驗結果
前文實證結果可能會受到因果關系推斷、自選擇等問題影響而存在內生性問題,從而導致分析結果存在偏差。因此,本文通過因果關系推斷檢驗和自選擇檢驗緩解內生性問題,確保分析結果的可靠性。
由于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的周期較長,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可能存在滯后性。因此,本文將解釋變量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分別滯后一期,樣本量由3 411下降到2 250。結果顯示,總體來看,政府補助和市場競爭及兩者的交乘項系數正負號未發生改變,且均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并且與低質量創新產出相比,高質量創新產出的回歸系數更大,促進作用更顯著。滯后一期的回歸結果及結論與前文一致。受篇幅限制,因果關系推斷檢驗結果備索。
企業獲得政府補助可能不是隨機的,會受到其它因素影響,如政府扶持政策、企業與政府之間的關系、企業自有資源及實施基礎等,這些因素可能導致政府在為企業提供資助時存在自選擇問題。因此,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行進一步檢驗。首先,構建傾向得分模型,計算出傾向得分值;然后,按最近鄰匹配原則,為獲得補助企業配對出未獲得補助企業。選取企業規模、償債能力、公司年齡、產權性質、經營活動現金流、股權制衡度以及所屬年份和行業等基本特征。在采用傾向得分匹配回歸估計之前,本文先進行平衡性檢驗,匹配后大多數協變量的標準化偏差絕對值小于10%,且大多數T檢驗結果不顯著,說明處理組與對照組沒有系統差異,再比較匹配前的結果發現,大多數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大幅減小,證明所有協變量都通過了平衡性檢驗。
表10結果顯示,獲得政府補助(處理組)的企業創新產出(ZL)自然對數為13.106,未獲得政府補助(對照組)的企業創新產出(ZL)自然對數為8.909,平均處理效應(ATT)的估計值為4.197,對應的T值為2.75,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因而處理組的企業創新產出顯著高于對照組。說明與未獲得政府補助的企業相比,獲得政府補助的企業創新產出會增加,即政府補助會促進企業創新產出。檢驗結果佐證了前文分析,避免了樣本自選擇帶來的偏誤,使結果更加穩健。

表10 平均處理效應估計結果
本文實證研究了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是否協同助力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由于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所處市場環境和擁有的資源各不相同,使得政府補助政策產生的效果也存在差異,因此本文在基準回歸基礎上,針對不同產業類別與市場競爭環境以及不同區域企業的激勵效果進行拓展性檢驗,得出以下結論:
(1)政府補助政策對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具有正向激勵效應。政府資金支持能夠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和資金短缺問題,促進企業創新產出。同時,政府補助政策對企業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具有促進作用,且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激勵效應強于低質量創新產出。不同產業、區域的激勵效應存在差異,政府補助對高端裝備和新材料產業的創新產出激勵作用更強,對東部地區創新產出總量、高質量創新產出、低質量創新產出,以及中部地區創新產出總量、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
(2)市場競爭能夠促進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市場競爭對企業高質量創新產出的激勵作用強于低質量創新產出,能夠提升企業創新產出質量,在一定程度上優化企業創新產出結構。
(3)市場競爭能正向調節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的關系,對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具有正向調節效應,且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交互項對企業創新產出的激勵作用比政府補助的激勵作用更強,表明市場競爭與政府補助能夠協同促進企業創新產出。與低市場競爭程度相比,高市場競爭程度下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顯著,且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比低質量創新產出更顯著。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能夠協同促進東、中、西部地區企業創新產出,且對東部地區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和中部地區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顯著。
(1)分產業、區域制定智能制造行業扶持政策。智能制造行業政策可以向重點領域傾斜,對于不同產業、區域,需要針對性地制定扶持政策,避免簡單的“一刀切”現象,重點扶持戰略性、關鍵性領域,鼓勵企業高質量創新產出,實現創新產出數量目標與質量目標的平衡。本文研究表明,政府補助政策對智能制造四大產業的創新產出都具有正向激勵效應,但不同產業的激勵效應存在差異,對高端裝備和新材料產業的促進作用更具顯著性;政府補助政策對東、中、西部地區企業創新產出都具有正向影響,其中對東、中部地區的激勵作用更加顯著。分產業看,需要繼續對四大行業采取補助政策支持,推動整個智能制造業快速轉型升級;對創新產出效應較好的高端制造和新材料產業,應加大政府投入,以提高其創新產出效率;智能制造的核心是制造業與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深度融合,需持續增加對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的政府補助,加快智能制造信息化升級,進一步推動高質量關鍵技術的創新發展。分區域看,要繼續發揮東部地區創新優勢,加大對東部地區智能制造戰略性、關鍵性領域的政府補助,以高質量創新產出帶動高質量科技發展,打造世界科學前沿的智能制造新興技術創新產業高地。同時,考慮未來中西部地區智能制造業技術創新上升空間較大,需適當加大對中西部地區智能制造業的政府補助,提高中西部地區智能制造業的科技創新廣度與深度,增加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產出。此外,需要加強對政府補助資金使用的監管,防止出現低質量創新產出優于高質量創新產出的“逆流現象”,確保扶持資金使用的有效性。
(2)營造良好的市場創新環境。充分發揮市場在企業創新中的促進作用,良好的市場競爭環境有助于提高企業自主創新的公平性和積極性,提高企業創新產出數量和質量。本文研究表明,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正向激勵效應,并且對高質量創新產出的激勵作用大于低質量創新產出;市場競爭對東、西部地區企業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顯著。因此,隨著全球智能制造發展日新月異,需要進一步優化創新產出的市場競爭環境。首先,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擴大知識產權保護范圍,建設知識產權保護督查隊伍,營造公平的技術市場競爭環境。其次,構建多軌制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不僅僅局限于立法、司法和行政保護,更要將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擴展到知識產權管理組織幫扶保護、“自我救濟”保護、輿論導向保護等多領域。最后,推進中西部地區市場化深度發展,克服高端產業低端化局面,尊重市場規律,使政府補助發揮更好的協同效應。
(3)進一步發揮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的協同作用。在促進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的過程中,應協調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本文研究表明,市場競爭能正向調節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的關系,對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均具有正向調節效應,且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協同對東部地區高低質量創新產出和中部地區低質量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因此,在當前市場競爭環境下,適宜繼續采用政府補助促進我國智能制造企業創新產出,構建政府補助與市場競爭的動態互補機制,妥善處理智能制造業中政府“有形的手”與市場“無形的手”之間的權衡,充分發揮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對創新產出的協同助力作用。隨著市場競爭環境的不斷優化,我國經濟由政府主導逐步轉向市場主導,政府可以日漸減少對企業的補助政策,逐步退出對企業的干預,強化市場競爭這只“無形的手”的激勵效應,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讓企業真正成為市場中創新研發的主動者,從而使企業在公平有序的市場環境中實現創新產出,特別是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的跨越式發展。
本研究尚存在一定局限性,有待更深入研究。首先,本文實證研究數據時間跨度設定在2015—2019年,可能存在時間跨度較短的不足。其次,本文僅針對智能制造行業上市公司進行研究,樣本選擇、數量及所屬行業具有特殊性,且智能制造行業發展處于起步階段,有待后續進一步研究得出更具普遍意義的結論。